谢珩如通鬼魅般出现又消失，留下的那句话却像一枚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岁虞心中激起层层叠叠、冰冷刺骨的涟漪。
她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四肢冻得麻木，才踉跄着爬起来，重新点燃蜡烛。
昏黄的光线驱散了部分黑暗，却驱不散她心头的寒意和重重迷雾。
丞相谢珩…这个名字在岁虞过去的认知里，是遥远而模糊的。他是朝堂上权势滔天的重臣，是皇帝倚仗的臂膀，也是……昭华曾经痴恋却求而不得、甚至不惜用手段想要得到的男人。
昭华记忆碎片里关于谢珩的部分，总是带着强烈的爱而不得的怨愤和执念。
可这样一个男人，为何会在深夜潜入，特意来对“她”（长公主）说一句“岁虞死得冤”？
还警告她不要插手查案？
这太反常了！岁虞强迫自已冷静下来，仔细梳理这匪夷所思的一切。
第一种可能：谢珩是凶手或知情者之一。他警告“长公主”是为了阻止调查，保护真正的幕后黑手，或者保护他自已。但他若是凶手，为何要多此一举提到“岁虞死得冤”？这像是……一丝若有若无的提示？或者挑衅？
第二种可能：谢珩并非凶手，但知晓部分内情。他警告“长公主”是出于某种考虑，或许是为了保护她（昭华）不再卷入危险？可他提到岁虞……难道他怀疑“长公主”插手是因为岁虞？他和岁虞又有什么交集？
岁虞猛地想起，前世作为商贾之女，她因着昭华的关系，偶尔也能在一些宫宴场合远远见到这位高冷的丞相。他似乎总是独处一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她对他唯有敬畏，从未有过任何交集。
唯一一次稍微近些的接触，是有一次她不小心在御花园滑倒，差点冲撞了圣驾，是恰好路过的谢珩随手扶了她一把，避免了更大的失仪。他当时似乎极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复杂？但她当时惊魂未定，并未深思，之后也再无瓜葛。
难道……就因为那一次微不足道的接触？
不，不可能。岁虞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的想法。谢珩那样的人，怎会因这点小事就记住一个商贾之女？还特意在深夜前来提及？
那又是为什么？还有他最后那句“知道得太多并无益处”……他知道什么？关于昭华的死？还是关于她岁虞的死？
一个个疑问像毒蛇般缠绕着岁虞，让她坐立难安。
谢珩的突然出现，彻底打乱了她原本简单粗暴的复仇计划。她意识到，敌人可能远不止林哲和岁瑶那对蠢货，隐藏在更深处的黑手，能量远超她的想象。
而谢珩，这个心思难测的男人，是敌是友，难以分辨。
但无论如何，他提到了“岁虞死得冤”。这是否意味着，他至少……对“岁虞”的遭遇，存有一丝不通于常人的关注？
这一点微妙的、无法确定的“关注”，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让岁虞在巨大的恐惧和迷茫中，竟然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希望。
或许……她可以试着……利用这一点？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强行压了下去。风险太大了！谢珩那样的人，精明如狐，冷酷如狼，与他周旋，无异于与虎谋皮。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她现在的身份是长公主，首要任务是利用这个身份报仇并调查昭华的死因。绝不能节外生枝，引起谢珩更深的怀疑。
至少，在弄清楚他的真实意图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这一夜，岁虞再无睡意。
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沉沉夜色，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清晨，宫女进来伺侯洗漱时，被她眼底更加浓重的青影和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吓了一跳，越发小心翼翼。
“殿下，早膳已备好。另外……”宫女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宫里传来消息，陛下昨夜又加派了一队龙鳞卫过来，说是加强公主府的护卫。还有，赵府尹天没亮就派人来递话，说……说已在全力缉凶，请殿下放心。”
岁虞面无表情地听着。皇帝哥哥的动作很快，看来她的“害怕”起了作用。
赵府尹……怕是昨夜一宿没睡吧。
她拿起玉梳，慢慢梳理着“昭华”这一头如瀑青丝，镜中的女子眼神冰冷而坚定。
不管谢珩是人是鬼，不管前路有多少阴谋陷阱，她都绝不能退缩。
林哲和岁瑶，必须死。
昭华的仇，必须报。
她倒要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魑魅魍魉！
“传话给赵廉，”岁虞放下玉梳，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告诉他，本宫不看过程，只要结果。三日之期，一刻都不会多等。”
“是。”宫女心头一凛，连忙应下。
用过早膳，岁虞并未像往常一样待在府中。她吩咐备车。
“殿下要去何处？”
岁虞看着镜中已然收拾停当、虽苍白却依旧难掩尊贵威仪的“自已”，缓缓吐出三个字：
“暗娼馆。”
她要去看看，她那“好妹妹”岁瑶，如今过得如何了。
有些利息，该提前收一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