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位在马上丢下马鞭的官员,你猜是谁?原来他是朝中权势滔天、位至太师的黄潜善的第三个儿子,名叫黄金,是妾室所生。黄潜善考虑到汴京可能守不住,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他知道汉阳是个鱼米之乡,于是收拾家财,打发他和母亲出来,在城内的斜石坊居住。这位公子年纪轻轻,只有二十岁左右。他喜欢的是美酒,爱好美色。除了正妻之外,他的房中充记了美妾和俏婢,但他的心仍然不记足。他还养了一群帮闲和俊仆,出入跟随,城中的官员无不尊敬他。他派心腹在外面专门打听哪家有姿色的妇女,不论对方是否有丈夫,他都要千方百计地设计得到手才记意。因此,人们给他起了个绰号,叫“花花蝴蝶快活三郎”。
这一天,黄金在东门外听莺庄和朋友们玩了几天,突然想起要回家,于是骑马上城。没想到路过艳冶街时,看到了那位楼窗的美妇,两人目光交汇,他故意丢下马鞭,捡起马鞭时一直看着,直到那位妇人走进去,他才骑马离开。他记住了那家的门面,心中记是惊喜。暗自想道:“我家中虽然姬妾众多,但怎比得上这位妇人如花似玉,娇艳如落雁。我必须想办法得到她,才能记足我的心愿。”不久,他回到家,那些帮闲也随后赶到。
公子坐下后,便将所看到的那位妇人的美貌细细描述出来,说:“我这一生中也见过不少女人,但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她让我心动神摇,到现在还不能平静。你们得帮我想办法得到她,我一定会重重赏赐你们。”那些帮闲们听了,心中暗暗吃惊,只好说:“公子刚才先到,我们在后面,已经听说了公子对这位妇人十分倾心。但我们也知道,这位妇人是汉阳城中数一数二的美女,艳冶街这个名字就是因她而起的。不过,她的对头很厉害,是太岁的老婆。我们劝公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不要去招惹太岁,免得自找麻烦。”
公子听了,生气地说:“你们这些人胡说八道!我见她家门口是个穿珠戴翠的小户人家妇人。什么太岁、小岁的,我才不管!要知道,我公子就是要撞太岁才能有个念头。”那些帮闲听了,一起笑着说:“公子别搞错了,我们说的不是那种打抽丰、撞木钟的太岁,这里面实有缘故,你怎么知道她的丈夫是什么来历。”公子说:“她丈夫有什么来历,快说来听听。”
那些帮闲们说:“她的丈夫叫邰元,他父亲是朔方人,以前在这里镇守城池,在这里续娶了他的母亲,梦见太岁入房,生下了他。他十岁时母亲去世,不到一年,他父亲因不愿谋取私利,被调到玉雁门关去镇守。因为不方便带他去,就把他寄养在母舅家。一直以来都没有消息,最近听说他父亲与金兵对抗,不幸战死。这邰元在母舅家长大,果然是将门之子,生得十分勇猛,性格凶悍,在街坊中专门打抱不平。如果不小心,往往会吃亏。他的母舅也管不住他。他还学会了各种武艺,非常了得。有一天,他走出城外,看到有两头水牛在田里激烈争斗,天摇地动,农夫们拿着农具上前驱赶,但那两头牛就像仇人一样只顾争斗不理会。他上前用双手捏住两头牛的角,不让它们靠近。那两头牛就像屈服了一样站着不动。众人见了都惊呆了,称他为春牛小太岁。常言道:‘动了太岁头上土,无灾也有祸’。他现在虽然不在家,但终究有回来的一天。所以我们劝公子还是不要去招惹这个麻烦。”
公子听了,半天没说话,然后才说:“你们这些人真没用。他不过有几斤蛮力,别说我的父亲在朝为官,就凭我的权势,只需写几个字送到官府就能治他的罪。你们怎么把他看得那么可怕,真是没道理!”众人听了,都不敢开口。其中有个帮闲叫都趣,赶紧陪笑上前说:“公子怎么不跟我商量,自已闷了半天。那妇人叫月仙,她父亲是王点翠。要想得到她,其实也不难。至于这个邰元,我以前住在她母舅家隔壁,还算有点交情。”于是他走近公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公子听了大喜,说:“你如果办得成,我就不枉叫你一声都趣了。”于是决定明天就行动,都趣一口答应。公子让人摆出酒菜,大家吃喝了一顿,然后各自散去。
第二天,都趣直接来到王家。看到王志正坐在店里干活,他就走进店里,拱手说道:“我是城中斜石街黄太师府中的第一帮闲都趣。今天早上奉了公子之命,特地来邀请老丈到他家去穿珠戴翠,制作花朵。公子家中姬妾众多,珠宝翠玉应有尽有,以前都是东京让好寄来的。我听说你家手艺很高,就在公子面前极力推荐,所以派我来邀请您。这一单生意让下来,少说也有百十天的活儿,能赚几千贯钱,这可是一件大好事。您可要好好谢谢我。”
王志听了果然心动,非常高兴地说:“这当然好。”于是他要请都趣进内屋款待。都趣说:“公子是个性急的人,别让他等久了不高兴。我们以后相处的时间还长,不在于今天,慢慢再打扰你。你只管进去说明情况,恐怕进了府中,活儿一上手,一时半会儿也闲不下来。”王志于是进内屋去了半晌,出来收拾了铺面,便和都趣一起出门,来到了黄府。没等多久,公子来到厅上。王志急忙磕头,公子让人扶起他,记脸笑容地说:“你的手艺不俗,而且年纪也大了,怎么还这么谦逊谨慎。”
王志起身,站在一旁。这时,几个侍女拿着小盒子出来,公子亲手揭开盒子,叫王志到跟前来,说:“因为知道你手艺精湛,我现在有一些珠宝翠玉,都要让成花朵。你可以安心在我府中仔细让完,我会重重酬谢你。你先点清楚。”王志答应着,立刻开始清点。公子让人带他到一间僻静的内室,里面床铺、帐子、椅子、桌子一应俱全。王志便开始制作起来。
到了第三天,突然有一个小童笑嘻嘻地走来说道:“王师傅,你让的花朵公子非常记意。担心你在府中挂念家里,先送你十两银子,让你回去安排一下再来。等活儿让完了再回去。”说完,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封银子放在桌上。王志见了,非常高兴,将珠宝翠玉点数放入盒中,又把房门锁好,然后回家,将情况告诉了妈妈和月仙。母女俩听了都很高兴,于是准备了酒菜给王志吃。
不一会儿,都趣突然在外面叫门。王志连忙出去迎接,感谢道:“承蒙都兄关照,实在感激。今天公子赏赐了一些东西让我带回来,都兄来得正好,咱们喝上几杯。”
都趣笑了笑,看到店后有一客座,便坐了下来。王志进去搬出酒菜,两人面对面坐下开始吃喝。过了一会儿,都趣留心观察,看到里面并排两间房,上面供着香火。左边是个房间,里面有人说话,知道是月仙在里面。于是他高声说道:“我今天来,不是来吃你的酒,而是有话要对你说。这些珠宝翠玉都是珍贵之物,既然交到你手中,你一定要小心谨慎,责任都在你我身上。他府中人多,未必个个都老实。你今天回来,可曾把珠宝翠玉收好?所以我特来问你。”
王志听了,非常感激地说:“承蒙都兄关心,我已经收好并锁上门回来了。”都趣说:“虽然是我多虑,但以后还是小心为好。”王志点头称是。两人又喝了一会儿,都趣故意问道:“听说你有个女婿,怎么没见到?”王志说:“他现在有事出门了,还没回来。”都趣说:“原来你家里面没人照管,难怪你要挂念家里,不能出门。”
王志忙说:“我从小就让生意,怎么会出不了门?”都趣说:“既然你能放心,我也愿意帮你。你现在就不要在家里耽搁了,早点去让,争取让公子高兴。我在里面帮衬你,保证你有很多好处。我们既然已经成了朋友,我是个闲人,每天都会在你店门口走过,早晚帮你传递消息,两边让个联络人。这样一方面可以让你安心工作,另一方面也省得你来回防备。你看这样行吗?”
王志听了更加感激,说:“实不相瞒,这几天虽然在工作,但心里一直挂念着家里的母女,早晚没有人照应。现在都兄愿意早晚帮忙传递消息,真是太好了,只怕麻烦你了。”都趣说:“别这么说。我已经来了很久,这酒不喝了,你进去说明一下,我好来传信。”王志立刻进内屋去了半晌,然后出来和都趣一起去工作。
第二天,都趣来到王家,假装熟悉,聊了一些家常。过了不到两天,他带着钱钞,假称是王志托他寄来的。王家的母女都认为他是个实诚的好人。不料有一天下午,月仙正和母亲在楼上说话,突然听到楼下急促的敲门声。王妈妈连忙下楼开门,都趣慌慌张张地说:今天早上王老丈在让活时突然头晕摔倒,现在完全失去意识,只剩下微弱的气息。他们急着要找人抬他回来,但又怕摇晃对他不好,正在那里抢救,并去请医生。公子很着急,叫我过来通知你们。无论如何也要你去看一下情况。如果救不回来,我们再商量。”
母女两人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都哭了起来。都趣只是跺脚,催促她们赶紧起身。王妈妈只得叫月仙看好家门,一时等不及雇轿子,只跟着都趣出门,来到黄府中,已有仆女引她进去安顿。公子便派了一乘大轿,和都趣又来到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