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此前那青衣女子？”敖丙很快反应过来。
哪吒嘴角上扬，难以掩饰眼中欢喜：“正是，她曾触碰过我眉心，大约便是那时注入了御风之力。凤凰一族擅长操控风火……想来是她以风助我火势，才能有这般威力。”
敖丙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哪吒却仍自顾自欢喜道：“传说凤凰一族早已式微，神秘至极。敖丙，她竟愿现身助我们，你说是为何？”
“凤凰又怎地？你是灵珠子！亿万年来唯一的灵珠子，可比龙、凤都稀罕多了！”敖丙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哪吒，你就没想过，要是我们出不去怎么办吗？”
“那就在这里待下去……”
“正好合你心意，可以与那凤凰长相厮守是吗？可她如今在铜镜之外，你想见也见不着！”
“长相厮守”四个字，莫名让哪吒眼神一动，尽管他还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闭目稳了稳心神，他才又开口：“别胡说！我想，她让我们进到这镜中世界，自有她的道理。”
敖丙似笑非笑道：“听听，一口一个‘她’，你就如此信任一个初次见面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吗？”
“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毕竟你不是以貌取人的嘛……”
“你……”
两个少年你来我往地斗嘴时，扶巽正凝望着凤眸镜中爆烈绽放的朵朵三色火莲，瞳孔映出跳动光芒，眼神中的清冷疏离慢慢融化，变得温柔如四月晚风。
多少年未曾再见这样狂热又纯粹的火了？时间太过漫长，她已有些想不起来。
只记得许多年前那个夜晚，当看到第一朵炽烈的三色火莲爆燃而起，映红漆黑暗夜时，她曾天真地以为自已能助灵珠子和龙族破解宿命的轮回。
然而在惨烈的抗争之后，终究还是输了。
她生来便能控风，是族中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御风者，所以父王给她起名时便用了一个“巽”字。
她也曾如哪吒一般赤诚热烈，无所畏惧。
然而后来才明白，即便非凡如她，也会遇到太多无奈之事，这是成长教给她的道理。
于是，天性散漫自由的她辞去风神之职，养了一群鸟儿作伴，在天地间漫无目的地飘荡。
很久很久，久到她以为自已和那些神佛仙道一样对这个世界再无任何牵绊，故交杨戬告诉她：“灵珠子又将转世，这一次，是陈塘关总兵李靖第三子。”
她为他而来。
只是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和他面对面。
这个少年，好似在她意料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意料之中的是他的赤诚热烈，张狂不羁。
意料之外的是——她觉得说来有点好笑——他竟生得如此好看。
她远远见过孩童时的他，未曾细看，只觉得和其他小孩一般傻。
今日一见，分明一张脸上眉目俊秀如画，身姿却锋利如刃，轮廓与眼神都透露着由内而外的张扬与炽热。
风拂过时，混天绫缠绕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劲瘦结实的肌肉线条和藏着惊人力道的挺拔身姿。
当真好皮囊！
扶巽心中诧异：自已何时开始关注起一个人的外表了？
修到她这般境界，早已视性别、皮相为虚妄，向来不在意这些。
即便与她素有往来，被凡间女子奉为“三界第一神颜”的杨戬，她也从未有心细看过。
思及此，却又想起不久前从杨戬天眼中看到的两个少年的未来——一个抽筋，一个剔骨。
如此惨烈。
灵珠子转世与故人之子，她皆无法坐视不管，却又不知从何让起，便只能先让他们进入那上古神器中历练一番。
……
“敖丙，没想到你送我这圈子比师父的乾坤圈还管用！”哪吒清亮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将扶巽的神思拉回现实。
二人终于离开镜中世界，重新出现在她眼前。
而铜镜上，一个巨大的太极仍在缓缓旋转。
哪吒先于敖丙反应来自已已回到竹屋中。
抬眸看去，只见斜倚于案前的青衣女子正带着浅淡的微笑凝视他，目光似羽毛般轻柔拂过他面容。
“你……”他有很多话想要问，却不知为何一向直脾气的自已竟始终难以开口，甚至无法长久直视她的目光。
他总觉得，那目光会让他慌张。
敖丙也反应过来，愣怔一下之后行礼道：“敢问这位……姐姐，你究竟何人？将我与哪吒摄入那镜中试探一番却是为何？”
“这声‘姐姐’倒是听来乖巧，”扶巽抿嘴轻笑，又转向哪吒，用哄小孩一般轻柔的语气道，“你也唤一声来听听啊，小哪吒！”
哪吒低头看她，在心头比划着，她身高大概顶多不过……堪堪到他耳下。
露在外面的脖子和手腕皆细软白皙，泛着柔光般让人生怜。
那腰，大概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他猛然一惊——自已在想什么？
慌忙默念清心咒。
如此一来，“姐姐”二字便是如何也唤不出口了。
扶巽却不知他心中思绪翻涌，缓缓站起身，靠近几步，仰头对上他的目光：
“凤凰永生不老，我已活了许久。即便从最近一次涅槃重生开始算，也比你二人大上三两岁，叫声姐姐你一点儿不吃亏。”
哪吒与她对视良久，终于在她慢慢从疏离变得柔软的眼神中妥协，微微张嘴，略带不服气地蹦出两个字：“姐姐……”
敖丙见他难得如此听话，不由轻笑出声，换来一个凌厉的眼刀。
扶巽看在眼里，浅笑道：“还是不情愿吗？那便称我名字‘扶巽’好了。反正你也猜到了，我的真身原是凤凰。”
然而，她上一刻还望着二人浅笑，下一刻却突然收起笑意转过身，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好似穿过漫长岁月望见了过去。
从背后看，身影有些单薄落寞。
哪吒定定看着眼前之人，在自已没有意识到的时侯已伸出手，刚触及她冰凉的发丝，却又仿佛猛地清醒过来，触电般收了回来。
扶巽似有所感，转过头凝视他的眼睛，没来由地话锋一转：
“上一任灵珠子转世曾对我说，‘所谓神明，既渡众生，亦渡自已。’哪吒，你以为如何？”
“上一任？”哪吒惊讶地望着她，心里只想着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却完全忽略了扶巽后面的话。
敖丙却沉思着开口：“我好像听父王提过这个名字……你——是曾经的凤凰风神？”
闻听此言，哪吒更是震惊得瞪大了双眼。
他也听师父提起过凤凰风神，一直觉得那只是传说中的人物，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师父口中强大无比的人，竟是眼前这看起来清冷柔弱的女子。
扶巽转过身轻轻点头：“敖光还好吗？”
“多谢姐姐关心，父王很好！”敖丙恭敬地躬身行礼。
“上一次见到他时，还没有你。”
她淡淡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