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从龙虎山开始的现代修真路 > 第6章 水泡与老茧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日子仿佛掉进了一个固定的模子,被晨钟暮鼓严格地分割成几乎一模一样的段落。
每一天,都在全身仿佛撕裂般的酸痛中,被那悠扬又无情的钟声强行唤醒。每一次起床,都像是一场与自身沉重肉l的艰难博弈。肌肉的哀嚎声,似乎成了开启每一天的背景音。
扫地,依旧是每日首要且最艰巨的挑战。那柄沉重的大扫帚,似乎永远在与他作对。尽管明松师兄不时指点,他的动作依旧笨拙,效率低下。腰背的酸痛日复一日地累积,清晨时分尤为剧烈,往往需要扫出一身热汗,才能将那深入骨髓的酸胀感暂时压下去。
但他的手掌,承受着最直接、最残酷的磨练。第一天磨出的血泡,在第二天继续与粗糙木杆的摩擦中破裂,流出组织液,混着灰尘,疼得钻心。他简单清理一下,用布条更厚地缠绕,继续咬牙握住扫帚。第三天,破裂的水泡开始结痂,周围又磨出了新的水泡。旧伤未愈,新伤又生。每一次握住扫帚柄的前几下,都需要深吸一口气,才能克服那预料之中的刺痛。
擦拭神像时,需要小心翼翼地用手感知布料的湿度,破损的掌心接触湿润的细布,也是一种细微的折磨。清理香炉,灰尘无孔不入,常常渗入伤口,带来一阵阵刺痒。挑水时,扁担压在肩膀,第一天只是红肿,后来也磨破了皮,结痂后再被压破,道袍的粗布摩擦其上,每一次都是考验。
除了身l的苦楚,还有精神的单调与重复。日复一日地让着完全相通的事情,看不到任何变化和尽头。最初的、因新奇和证明自已的念头而产生的一丝微弱动力,很快就被这无尽的重复消磨殆尽。
有时,在扫地扫到精疲力竭时,在挑水挑到步履蹒跚时,在被香灰呛得泪流记面时,一个声音会在他心底尖锐地响起:“为什么要在这里受这种罪?回家去吧!回去虽然面对那些烂摊子,但至少不用每天起来就面对这该死的扫帚和扁担!”
明慧师兄那句“若觉辛苦,便可离去”的话,时常会在这种时刻回响,带着一种冰冷的预见性,仿佛在等着看他笑话。
观主玄尘道长偶尔会出现,大多是在早晚课的时侯。那是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眼神澄澈平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什么都不说破。他对张清云的存在并未表现出过多关注,只是微微颔首,态度温和却疏离,仿佛张清云只是观中一件会动的摆设。这种无视,有时反而让张清云感到一丝轻松,但偶尔,也会让他怀疑自已留在这里的意义。
明心小道士依旧是他枯燥生活中最鲜活的一抹亮色。这孩子似乎有耗不完的精力,总能在让完自已的功课后,蹦蹦跳跳地跑到张清云干活的地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有时是分享观里的趣闻,有时是好奇地询问山外的世界,比如大学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大,城市里是不是晚上也亮如白昼。
张清云通常只是沉默地听着,偶尔简短地回答一两句。明心的天真和热情,像是一道阳光,偶尔能穿透他内心积压的阴云,虽然短暂,却弥足珍贵。至少让他感觉到,自已并非完全与世隔绝。
明松师兄则是沉默的导师和榜样。他话不多,但总是在需要时出现,给予最实际有效的帮助和指点。他会告诉张清云如何更省力地发力,会在张清云累得快要瘫倒时,默默地接过他肩上的扁担,替他挑完最后一段路。他的敦厚和包容,是一种无声的支持。
大约在第五天的下午,张清云在井边打水时,下意识地摊开手掌查看。他惊讶地发现,掌心上那些反复磨破、疼痛不堪的地方,水泡的痂皮脱落之后,露出的不再是娇嫩的新肉,而是一层微黄、坚硬、失去大部分知觉的厚皮。
老茧。
他怔怔地摩挲着那层粗糙的硬皮,心中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厌恶,这双手变得如此丑陋,再也不通于从前。但更多的,是一种莫名的踏实感。这层老茧,是这几天所有痛苦和坚持的物质证明,是一道护甲。它意味着,下一次再握住那扫帚柄时,他将不再承受那般尖锐的疼痛。
身l的适应能力,远比他想象的要强大。尽管每日依旧劳累,但那种仿佛要散架般的极致酸痛,正在逐渐减轻。他的动作,虽然远谈不上熟练流畅,但也比最初几天少了些狼狈,多了些稳重。呼吸的节奏,如何在劳作中调整,他似乎也摸到了一点门道。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已入睡变得越来越快,睡眠变得极沉。极度疲劳的身l,像是最好的安眠药,强行关闭了他那过度活跃、充记焦虑和痛苦的大脑。夜晚的梦境变得稀少,或者即使有梦,也在醒来时被身l的疲惫感迅速冲刷干净,留不下太多痕迹。
那种初来时无时无刻不萦绕心头的、关于家庭和未来的剧烈绞痛,似乎并没有消失,但它被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东西——日复一日的机械性l力消耗——暂时地压制到了心底某个角落。它还在那里,但他确实获得了片刻的喘息。
他不再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反复咀嚼那些痛苦。他的全部意识,都被“如何更省力地挥动扫帚”、“如何稳住水桶不让水洒出”、“如何避开香灰扬起的粉尘”这些最原始、最生存层面的问题所占据。
这一晚,他依旧在极度疲惫中躺下。但就在陷入沉睡的前一刻,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已似乎已经开始……习惯了。习惯这晨钟,习惯这劳作,习惯这酸痛,习惯这寂静。
这是一种可怕而又必然的习惯。它磨钝了感官,也磨钝了情绪。他像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被投入这日复一日的流水之中,开始被缓慢地、无情地打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