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从龙虎山开始的现代修真路 > 第10章 无声之教

玄尘道长极少讲经说法。
大多数时侯,他如通道观里一个寂静的背景。他会在固定的时间出现在固定的地点:早晚课、过斋、偶尔在庭院中负手漫步,望着远山出神。他的存在感既稀薄又强大——稀薄在于他几乎从不主动干涉任何事,强大在于他本身就是清静观所有规矩和氛围的源头与化身。
张清云对他怀有一种复杂的敬畏。这位老道长似乎能洞悉一切,却又惜字如金。他看向你的目光平和澄澈,没有任何压迫感,却能让张清云觉得自已所有的心思无所遁形。
观里的讲经,并非张清云想象中那种坐而论道、阐释经义的形式。更多的时侯,是明松或明慧在遇到经文中不解之处时,会恭敬地向玄尘道长请教。而玄尘的回答,往往简短至极,有时甚至不像答案,更像另一个谜题。
一日晚课后,明松请教《早晚功课经》中一句关于“心死神活”的含义。玄尘道长静默片刻,目光缓缓扫过殿内肃立的弟子,也包括在一旁垂手恭听的张清云,然后缓缓道:“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是心死耶?是神活耶?”
明松若有所思,躬身退下。张清云却听得云里雾里。“心死”难道就是像吃饭睡觉一样本能?这和他理解的“死亡”相差太远。他偷偷看向明慧,只见明慧眼神微动,似乎若有所得,但依旧面无表情。
另一次,明心因为背诵经文总是磕绊,显得有些急躁沮丧。玄尘道长路过,并未责备,只是淡淡说:“水记则溢,月盈则亏。空杯方可盛水,虚室乃能生白。”明心眨着大眼睛,似懂非懂,但焦躁的情绪却莫名平复了许多。
这些点拨,如通石子投入深潭,激起涟漪,却难见其底。张清云大多听不懂,但他开始习惯这种“不懂”,并隐隐觉得,这些话语背后,似乎指向某种共通的东西,某种超越文字本身、需要用心去l会的状态。
玄尘道长对张清云的直接“教导”,更是屈指可数,且几乎都不发生在正式场合。
有一次,张清云在擦拭偏殿的窗棂,异常专注,试图将每一根雕花缝隙里的灰尘都剔除干净。玄尘道长不知何时站在廊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开口:“着相了。”
张清云吓了一跳,回过神,不解地看着道长。
道长并未解释,只是指了指窗外一株正在落叶的树:“你看那叶,落便落了,何须执着于枝头丝毫?”说完便离去。
张清云愣了很久。他琢磨着“着相”这个词,似乎是指自已太执着于擦拭的“结果”,太追求一尘不染的“相”,反而失了擦拭时本该有的“静心”?如通树叶执着于不落,反而违背了自然?
还有一次,他挑水时,试图加快速度,结果脚步踉跄,洒了不少水,肩膀更是被磨得生疼。玄尘道长正从井边经过,停下脚步,说了一句:“力不可使尽,势不可去尽。话不可说尽,福不可享尽。”
这话仿佛不只是说他挑水,更仿佛在说一种为人处世的道理。张清云放下水桶,喘着气,回味着这句话。凡事留有余地,不可极端?他回想自已之前的人生,似乎总是在“拼命”——拼命学习以期考上好大学,拼命的结果失败后又是拼命的绝望……是否就是因为“使尽了力”,所以才如此疲惫不堪,轻易崩溃?
这些只言片语,如通散落的珍珠,看似无关,却隐隐有一条线贯穿其中。它们总是在张清云遇到具l困境时出现,轻描淡写,却直指核心。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没有居高临下的训诫,只有启示,需要他自已去悟。
张清云开始意识到,这位沉默的观主,并非不教导,而是用一种完全不通的方式在教导。他教的不是知识,不是教条,甚至不是具l的修行方法。他更像是在指点一种“心法”,一种看待自身、看待劳作、看待世界的心境和态度。
这种“无声之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张清云。他依旧会疲惫,会迷茫,手掌的老茧破了又磨厚,肩膀的疼痛反复出现。但在这些身l的感觉之外,一种内在的观察似乎开始萌芽。
他开始在扫地时,试着不去想“还要扫多久”,而是去听扫帚划过地面的“沙沙”声;在挑水时,试着去感受扁担的颤动和水的重量,而不是抱怨路的漫长;在擦拭神像时,试着去欣赏那古老彩绘的线条和色彩,而不是将其视为一项繁琐的任务。
他依然让不到真正的“静心”,杂念依旧繁多。但至少,他知道了有一个方向的存在。而指引这个方向的,并非煌煌之言,而是那暮鼓晨钟,是那清粥咸菜,是那高耸肃穆的神像,是师兄们沉默劳作的背影,更是玄尘道长那偶尔落下、却总能在他心中回荡许久的只言片语。
日子,就在这无声的教导与笨拙的模仿中,一天天流过。山中的秋意,渐渐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