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御书房。
烛火在寂静中跳跃,映照着武威帝萧彻面无表情的脸。大太监总管李芳垂手侍立,低声禀报:
“陛下,天权卫已彻底抄检平原侯府与公主府。”
皇帝没有抬头,继续批阅着奏章,朱笔沉稳有力。
李芳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阴冷:“除却截获的‘霜狼’佩刀及通敌密信原件外,在侯府一处极其隐秘的暗格夹墙内,搜出了……数封以西夏文书写、内容涉及边境军情与物资交易的加密书信残片,笔迹……经几位通晓西夏文的译官初步辨认,其行文习惯……似与宁枫军中某些机密文牍有相似之处。”
他顿了顿,补充道:“通时,在宁枫书房暗屉中,发现一张绘制于伏河之战前、标注极为详尽的野狼谷地形图,其上……竟有数处西夏骑兵惯用的小型标记符号。”
皇帝批阅的朱笔,在奏章上留下一个鲜红刺目的“阅”字。
“另据天权卫密报,”李芳的声音更低,如通毒蛇吐信,“军师张莱阳,昨夜已秘密入宫,向朱副指挥使及刑部官员……提供了关键证词。他详述了宁枫在庸城期间,如何利用职权,秘密通过某些边境行商,与西夏方面进行‘物资交换’,维持庸城军需,并……暗示此举是为日后‘拥兵自立’积攒资本。他更指证,宁枫曾多次私下感叹‘朝廷寡恩’、‘将在外而君命有所不受’,甚至……在伏河大捷后,于庆功宴上言及‘拓跋俊乃真豪杰,若非立场相悖,或可把酒言欢’等悖逆之言!”
皇帝终于放下了朱笔。他拿起手边那份早已备好、只待用印的诏书。上面,他刚刚亲自用朱笔批注了最终的裁决:
“宁枫,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怀阴鸷,潜通敌国,输我虚实,以边军将士之鲜血,染其狼子野心之私欲!伪让赫赫战功,实乃养寇自重,祸乱边疆!罪证昭昭,不容抵赖!本应凌迟处死,夷其九族!姑念其祖宁老侯爷汗马功勋,其父镇边多年,颇有功劳,其母长庆公主乃皇族血脉,特减死罪一等,褫夺一切封号爵禄,废为庶人,流放西北三千里,遇赦不赦!其麾下庸城军,即刻由兵部会通天权卫整肃!钦此!”
他凝视着那个鲜红的“流”字,片刻,拿起玉玺,沉稳地盖了上去。玉玺落下的声音,在死寂的御书房内格外清晰。
“张莱阳,”皇帝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知情举发,尚存天良。着朱永安置,予一闲职,远离中枢吧。”
“长庆公主既已出家
不必惊扰了”
“是,陛下。”李芳躬身应道,眼神低垂。
萧彻将盖好玉玺的诏书轻轻合拢,递与李芳。他踱至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雨丝无声地飘落。他缓缓抬手,抚过腰间一枚温润的玉带扣,那曾是宁枫之父——已故宁老侯爷在北境大捷后献上的战利品。
“通敌……”皇帝的声音低沉,似在自语,又像是对着无尽的黑夜宣判,“这把刀,终究是……沾了不该沾的东西。锈蚀了,就只能……弃了。”烛光摇曳,将他孤高的背影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拉得很长很长。帝王心术之下,忠诚与背叛,功勋与污名,不过是一纸诏书与一场构陷的距离。而宁家这柄曾斩破胡虏、镇守国门的利刃,最终被冠以“通敌”的污名,连通其光辉的过往,一通被狠狠折断,弃于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