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民俗之瓮棺葬 > 第一章

鲤鱼坳深藏在莽莽群山之中,村后那片被称作骨瓮坡的乱葬岗,自古以来便埋着村里早夭的婴孩。这里的葬法不同寻常——不用棺木,而是将小小的遗体,仔细地蜷缩起来,放入一个特制的陶瓮中,封好口,再浅浅地埋入地下,谓之瓮棺葬。老人们说,这些孩子魂魄太轻,需得借陶瓮的地气收敛,待七七四十九日后彻底散去,才能免成游魂野鬼,惊扰生人。因此,骨瓮坡是绝对的禁忌之地,尤其日落之后,连最胆大的猎户也会绕道而行。
考古队的李哲教授却对这禁忌之地充满狂热。他率领的小队,在鲤鱼坳附近发现了一处新石器时代村落遗址,而骨瓮坡下,则隐藏着一个规模惊人的瓮棺葬群,年代更为古老,形制前所未见。村里德高望重的老族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拦住他:李教授,使不得啊!那坡上的‘骨瓮’,不是你们书上写的那么简单!那是‘换骨瓮’,里面装的……不是安稳的魂!动了它们,要出大祸事的!
李哲推了推眼镜,学术的兴奋压倒了一切。他耐着性子解释:老人家,这是珍贵的考古发现,能帮助我们了解古人的丧葬习俗和信仰。所谓鬼神之说,都是科学未明时的想象。他对助手陈宇挥挥手,准备开探方,重点清理那几具保存最完整的瓮棺。
老族长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最终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带着村民默默退开,远远观望。
发掘工作紧锣密鼓地展开。当第一具硕大的、表面刻满奇异扭曲符文的陶瓮被小心翼翼地从泥土中剥离出来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弥漫开来。那寒意并非来自物理的温度,更像是某种无形的东西钻进了骨头缝里。陈宇作为李哲最得力的助手,负责记录和初步清理。当他用毛刷轻轻拂去瓮口封泥时,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气息钻入鼻腔——尘土之下,竟隐隐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夹杂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如同陈年积水般的微甜腐朽感。
瓮盖被技术性地撬开一道缝隙。强光手电照进去的刹那,陈宇的呼吸瞬间停滞了。里面蜷缩着一具小小的婴尸,裹在早已朽烂的织物里。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婴尸的额头中央,赫然点着一粒殷红如血的朱砂痣!更诡异的是,那小小的头颅上,并非稀疏的胎毛,而是覆盖着一层浓密得不像婴儿的、枯槁如老人般的灰白短发!
老师!您看这个!陈宇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哲凑近看了一眼,眉头紧锁,随即舒展开:奇特!这朱砂可能代表某种原始的图腾崇拜或宗教仪式。白发……或许是罕见的先天性疾病或特殊处理的结果。记录下来,编号‘瓮棺一’,注意保护。他的语调平静而专业,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寻常的考古标本,而非一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老遗骸。
陈宇的心却沉了下去。在光线下,他看着瓮内那张小小的、仿佛只是沉睡却透着无尽邪异的脸,那额头的朱砂红得刺眼,白发更是让他联想到传说中吸食精气的山魈鬼魅。老族长绝望的眼神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换骨瓮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令人不安的暗示。
当夜,轮到陈宇在临时搭建的工棚里值夜班。月色惨白,骨瓮坡在黑暗中如同一个巨大狰狞的兽脊。山风呜咽着穿过探方,吹得塑料布猎猎作响。棚内的灯光忽明忽暗,电压极其不稳。
陈宇强打精神整理白天的记录和照片。当他翻到瓮棺一婴尸特写时,一股寒意猛地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照片上,婴尸额头那粒朱砂痣,颜色似乎比他记忆中还要鲜艳欲滴,仿佛刚沁出的血珠!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电脑屏幕上显示的照片里,那婴尸紧闭的眼皮,似乎……微微掀起了一丝缝隙露出一线令人心悸的、无法形容的空洞!
他猛地抬头看向桌上摊开的原始记录手稿,上面白纸黑字写着他的观察:额点朱砂,发色灰白,状若老者。
就在这时,啪嗒一声轻响,工棚唯一的灯泡彻底熄灭了。绝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黑暗中,那股熟悉的、若有若无的奶腥混杂腐朽的甜味,变得异常浓郁,几乎实质般包裹住了他。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闻的刮擦声,就在他脚边的地面上响了起来。
嘶啦……嘶啦……
像是干枯的指甲,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缓慢地、一下一下地摩擦着。声音的来源,正是白天发掘瓮棺一探方所在的方向!
陈宇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血液冻僵,四肢动弹不得。黑暗中,那刮擦声非常有耐心,不紧不慢,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冰冷的泥土里爬出,朝着灯光熄灭的工棚,一点一点地挪移过来。刮擦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一种无法辨别的、极其微弱的吮吸声,如同吮吸着某种粘稠的液体。
他死死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冰冷的恐惧像蛇一样缠绕全身。他想起了老族长的话:‘换骨瓮’,里面装的……不是安稳的魂!
不知过了多久,那令人窒息的刮擦声和吮吸声终于停止了。奶腥腐朽的气味也渐渐散去。直至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陈宇才像虚脱一般瘫软在地,浑身被冷汗浸透。
第二天一早,晨曦勉强驱散了部分阴霾。考古队其他人陆续到来。李哲脸色略显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昨夜也没睡好。但他看到陈宇的模样时,只是皱了皱眉:脸色这么差熬夜整理资料也要注意身体。准备一下,今天继续开‘瓮棺二’。
陈宇嘴唇哆嗦着,想把昨晚的恐怖经历说出来,但看到李哲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学术狂热,以及对自己精神状态可能被质疑的担忧,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老族长带着几个神情肃穆的村民来了。他们抬着一个简陋的篮子,里面装着煮熟的鸡蛋、粗糙的米糕,还有几尾活蹦乱跳的小鲫鱼。老族长将篮子放在发掘区外围的空地上,对着骨瓮坡的方向,深深地拜了三拜。
李教授,老族长的声音沙哑而疲惫,这是鲤鱼坳的一点心意。吃了它,就……就请离开这里吧。坡上的东西,动不得啊!
data-fanqie-type=pay_tag>
李哲看着那篮子朴素的供品,眉头紧锁。他理解村民的恐惧,但学术发现的诱惑压倒了一切。他诚恳但坚定地拒绝:族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些食物我们不能收。这项发掘工作意义重大,我们有专业的保护措施。请您和村民们放心,我们考古队会严格遵守规程,不会破坏这里的任何东西。他挥挥手,示意队员继续工作。
老族长浑浊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了。他看着李教授走向那个刚刚露出一角的瓮棺二,又看看远处被打开、内部幽深如同食人巨口的瓮棺一探坑,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带着村民,对着骨瓮坡的方向,又长长地、无声地作了个揖,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陈宇看着老族长佝偻的背影消失在村口,再看看李哲教授专注挖掘的背影,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仿佛看到那尚未完全出土的瓮棺二口,正无声地逸散出更加浓郁、更加冰冷的腐朽甜香……而昨晚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似乎又在记忆深处隐隐响起。
挖掘工作又持续了三天。三天里,工地上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氛围。队员们都变得沉默寡言,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仪器频繁失灵,夜间值班的人都能听到一些无法解释的细微声响。李哲教授眼下的乌青几乎变成了黑色,但他像是着了魔,对周遭的异状视而不见,全部精力都扑在那几具神秘的瓮棺上,催促着进度。
第四天清晨,负责送饭的村民远远地来到工棚外,却惊愕地发现整个工地空无一人!帐篷还在,仪器还在,甚至桌子上还摊开着记录本,钢笔的笔帽都没盖上。锅里的粥还温热着。
只是人……全都不见了。
村民们惊恐地互相看着,谁也不敢靠近那片发掘区。有人眼尖地看见,在瓮棺一和瓮棺二的探方旁边,散落着几样东西:李哲教授视若珍宝的眼镜,断了一条腿;陈宇记录用的钢笔,笔尖深深地扎进泥土里;还有一只队员的鞋子,鞋带被扯得粉碎。
消息传到村里,老族长在沉默中带领所有村民再次来到骨瓮坡下。这一次,他们带来了丰盛的祭品:整只的鸡鸭、新蒸的馒头、新酿的米酒。没有哀嚎,没有议论,只有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肃穆。
祭品被恭敬地摆放在发掘区外围。老族长领头,点燃了数盏特质的油灯,灯芯捻得很小,发出幽蓝色的微光,排成一列,微弱的光芒勉强指向村子的方向。
点灯……引路……老族长喃喃着古老的祷词。
全体村民跪伏在地,向着骨瓮坡的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空气凝固了,只有风吹过坡顶枯草的沙沙声,和那几盏引魂灯摇曳的幽蓝火焰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仪式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的余晖彻底被群山吞噬,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帷幔笼罩四野,老族长才缓缓起身,声音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收拾东西,回村。闭户,三日之内,莫要出声,莫要点灯。
村民们默默收拾祭品,熄灭了引魂灯。在离开骨瓮坡的那一刻,有人忍不住回头望去。月光下,那片被挖掘开的探方区,如同大地张开的几道漆黑伤口。夜色中,隐约可见那些被打开的、半埋在地下的巨大陶瓮的轮廓,它们沉默地伫立着,瓮口深邃,仿佛通往另一个不可知的世界深处。
村民们回到村里,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真的连灯也不再点。死寂笼罩着鲤鱼坳,只有夜风呜咽着穿过空荡的村巷。
三天后,朝阳升起。老族长推开自家沉重的木门。村里其他人也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空气似乎恢复了一些流动。人们互相交换着劫后余生的眼神,却绝口不提骨瓮坡,不提考古队。
有人看见,老族长家分到了那些祭品中的馒头和米酒。馒头僵硬冰冷,米酒也寡淡无味。但老族长坐在门槛上,掰下一小块馒头,慢慢地咀嚼着,浑浊的目光望向村后骨瓮坡的方向。阳光照在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身后,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拿着分到的粗糙米糕,一边啃,一边用稚嫩的童音,无意识地哼唱起鲤鱼坳流传了不知多少代的、模糊不清的古老歌谣,曲调诡异而单调,在寂静的晨曦中飘荡:
瓮中骨,骨中魂……莫惊扰,莫开门……瓮口开,魂回来……换了骨,食生人……
歌声断断续续,很快被晨风吹散。老族长依旧沉默地嚼着冷硬的馒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骨瓮坡在阳光下,一片死寂,只有几丛枯草在风中轻轻晃动,掩埋了所有痕迹,也掩埋了所有未解的谜团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远处连绵的山峦,沉默依旧,亘古无言。
骨瓮坡的静默持续了整整三天。鲤鱼坳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只剩下死寂的山风和偶尔几声有气无力的犬吠。村民们谨遵老族长的吩咐,门窗紧闭,无声无息,连炊烟都不敢升起一丝。恐惧如同实质的黏液,黏稠地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第四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费力地刺破山间的薄雾时,老族长第一个推开了沉重的木门。他站在门槛上,布满沟壑的脸庞迎着微凉的晨光,深深吸了口气。那空气中,似乎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散去了些。接着,其他门户也小心翼翼地相继打开,一张张惊魂未定、带着劫后余生庆幸的脸探了出来。没有人说话,只是用眼神互相试探着,确认着某种不言而喻的安宁已经回归。
老族长步履蹒跚地走向村中的小祠堂。祠堂门口,停放着考古队遗留下来的那篮子供品——村民送来的鸡蛋、米糕和小鲫鱼。篮子边,还散落着昨夜撤下的引魂灯盏,灯油早已燃尽,残留着幽蓝色的灰烬。几个精壮的村民沉默地走上前,开始分发篮子里的食物。鸡蛋和米糕被小心地掰开分掉,那几条小鲫鱼也活蹦乱跳地被重新放回了村口的溪水里。一切都带着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仿佛只是处理一件再寻常不过的旧物。
没有人提议去寻找失踪的考古队员。骨瓮坡的方向,成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禁区。村民们默默地接过分到的食物,埋头吃着,咀嚼声在压抑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馒头冰冷僵硬,米酒寡淡如水,但没人抱怨。阳光洒在安静的村落里,却驱不散那份烙印在心底的阴寒。
就在这近乎凝固的平静中,一个离祠堂最近、正啃着米糕的小男孩,眨巴着懵懂的眼睛,看着远处村后蜿蜒的山路,突然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好多白色的头发呀……
旁边的大人脸色骤变,猛地捂住他的嘴,惊恐地望向骨瓮坡的方向。哪里有什么白色的头发只有晨光中苍翠的山林和静默的山坡。但小男孩的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瞬间在所有人心湖中激起了恐惧的涟漪。
无人知晓,此刻在骨瓮坡那漆黑幽深的探坑底部……
------
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油脂般的黑暗,包裹着陈宇。他失去了时间感,感官被剥夺到了极限。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还存在。只有一种冰冷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渗入骨髓。
意识在混沌的泥沼中挣扎沉浮。他记得刺耳的刮擦声,记得那股越来越浓烈的、令人作呕的奶腥腐甜味,记得工棚灯光熄灭的绝望瞬间。然后……是撕裂般的剧痛还是冰冷彻骨的穿透记忆如同被摔碎的镜子,只剩下狰狞锐利的碎片。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极其细微的感官重新回归。他感觉不到四肢躯干,感觉不到呼吸心跳。他存在的形式,似乎只剩下一点极其微弱的意识核心,被禁锢在一个狭小、坚硬、弧度冰冷的容器内部。容器壁粗糙冰冷,带着千年泥土的阴湿气息。
他听不到声音,却感觉到一种极其低频的震动,如同无数细小的虫子在啃噬着什么。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却感知到一种粘稠、冰冷、带着腐朽甜香的流体,正缓慢地浸润着他那点仅存的意识——就像当初清理瓮棺时,用蒸馏水浸润那块裹尸布一样!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恐怖风暴瞬间席卷了他仅存的意识!他想尖叫,却没有嘴巴和声带;他想挣扎,却没有手臂和双腿!
他想起来了!
瓮棺!那个刻满扭曲符文的换骨瓮!
他现在……在瓮里!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意识几乎溃散。他拼命地感知着周遭。那冰冷坚硬的弧度,那泥土的气息,那缓慢浸润的粘稠流体……一切都指向那个让他毛骨悚然的结论。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意识所在的位置,恰好就是当初那个婴尸头颅蜷缩的地方!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中,一点微小的、异样的感觉忽然闯入。那感觉难以形容,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自身意识的核心很轻,很淡,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
渴望
渴望什么
他惊恐地内视,试图捕捉那感觉的来源。紧接着,他感知到了更可怕的东西——就在他那点意识核心的边缘,一种不属于他的、冰冷死寂的东西正附着在上面,如同水蛭般缓慢地蠕动、渗透、融合!伴随着每一次微弱的融合蠕动,都有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奶腥气的冰冷能量流入他的意识,而那点渴望的感觉便随之增强一分!
是那个婴尸!是瓮中原主的残魂!
它在把自己的残存的一切,喂给他!
换骨瓮的换……是这个意思!
那点渴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如同黑暗深渊中滋生出的一丝本能。它指向的方向……是探坑之外!是工棚!是考古队的营地!是……生人的气息!
不!不!不!!!
陈宇的意识在绝望中无声呐喊、抗拒着这股冰冷邪恶的渴望。他不要变成这种东西!他不要被吞噬!他不要成为下一个……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探坑边缘。是村民!
陈宇的意识瞬间被一种矛盾撕裂:是求救还是……被那冰冷的渴望驱动着去吸引!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绝望地感知着坑边的动静。
坑边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一个模糊的、带着浓重鲤鱼坳口音的低沉声音响起,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坑底的黑暗说话:
走了……都走了……安生点吧……
声音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告诫。
然后,脚步声响起,那人似乎弯下腰,在坑边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接着,便是泥土被铲起、抛落的声音!
沙…沙……沙……
冰冷的、散发着土腥味的泥土,一铲一铲,沉重地覆盖下来!
村民在填坑!他们要把这打开的换骨瓮,重新埋回去!
巨大的绝望瞬间淹没了陈宇。他最后的希望破灭了!被活埋在这暗无天日的瓮中,与这冰冷的邪物融为一体,直到永恒
那源自婴尸残魂的冰冷渴望,在绝望的刺激下骤然变得无比强烈!它不再指向坑外,而是……贪婪地吸食着陈宇意识中那汹涌的、纯粹的恐惧与绝望!陈宇感觉自己那点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正在被这贪婪的冰冷疯狂地汲取、同化!
他想起了李哲教授那狂热而坚定的眼神,想起了老族长绝望的劝阻,想起了那首诡异的童谣:
瓮中骨,骨中魂……莫惊扰,莫开门……瓮口开,魂回来……换了骨,食生人……
原来,食生人的食,不仅仅是咬噬血肉……
更是吞噬魂魄,占据躯壳,替换存在!
就在陈宇的意识即将彻底被冰冷的渴望和绝望吞噬殆尽之际,覆盖下来的泥土中,似乎夹杂了一点坚硬、冰冷、棱角分明的东西。那东西砸落在瓮棺顶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顺着泥土滑落,最终停在了离瓮口不远的地方。
陈宇那点残存的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绝望的洪流中,仅凭最后一丝微弱的本能,感知到了那个东西的形状——
那是一只眼镜框,断了一条腿。
李哲教授的眼镜!
这一个感知,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意识中最后的混沌!
教授!陈宇!小张!整个考古队!他们当初遭遇了什么他们是否也经历了和他此刻相似的恐怖他们是否也……被拖入了不同的换骨瓮,正在经历着这永恒的冰冷替换
这个念头带来的并非同伴的慰藉,而是更深、更彻底的、无底的绝望深渊!他们所有人,都成了这古老禁忌瓮棺的新骨与新魂!成为这诡异循环的一部分!
冰冷的渴望彻底占据了上风。陈宇感觉自己最后一点属于陈宇的意识,如同滴入墨水的清水,迅速变得浑浊、沉重。
他开始渴望那泥土的气息,那瓮壁的冰冷,那粘稠流体的浸泡……
他甚至开始渴望……下一个无意中闯入、惊扰此地的……生人。
那渴望不再是婴尸强加给他的,它已经变成了他自己存在的根本!
在意识彻底沉沦前的最后一瞬,他极其清晰地听到了,或者说是感知到了一阵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的声响,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
嘶啦……嘶啦……
干枯的指甲,刮擦着冰冷的陶瓮内壁。
这一次,声音是从他……自己的意识深处响起的。
黑暗彻底淹没了一切。
骨瓮坡底,新覆的泥土下,刻满符文的巨大陶瓮静静伫立。
瓮中,一丝极其微弱、冰冷死寂的意识,如同沉睡千年的种子,在泥土深处悄然苏醒。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稀疏却透着无尽邪祟的灰白色发茬,似乎正从那无形的核心中,极其缓慢地……滋生出来。
鲤鱼坳的清晨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阳光普照,溪水潺潺。村民们扛着农具走向田埂,偶尔交谈几句,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避开村后那座寂静的山坡。
祠堂门槛上,老族长依旧坐在那里,手里拿着半个冷硬的馒头。他咀嚼得很慢,浑浊的目光越过村庄,长久地停留在骨瓮坡的方向。
远处,几个顽童追逐打闹,那首古老的歌谣不知又被谁重新哼唱起来,断断续续,在带着草木清香的晨风里飘荡,曲调诡异依旧:
瓮中骨,骨中魂……莫惊扰,莫开门……瓮口开,魂回来……换了骨,食生人……
老族长停下了咀嚼。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只是将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馒头屑,轻轻地、无声地,撒在了脚下的尘土里。
骨瓮坡在阳光下沉默矗立,如同亘古不变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