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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长安
一、寒巷刃交
长安的雪下得没个停,鹅毛片子从午后飘到入夜,把巷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压得枝桠轻颤,连宫墙根下的石狮子都裹了层蓬松的白绒,瞧着少了几分威严,多了些憨态。战北昉勒住乌骓马的缰绳,玄色披风下摆扫过积雪,溅起细碎的雪粒,他抬手拂去肩颈处的落雪,指节因下意识握紧腰间环首刀而泛出青白——半个时辰前,丞相府传出惊变,素有青鸾之称的刺客夜闯书房,虽未取走丞相性命,却在其肩头划了道深可见骨的伤,而刺客的踪迹,就断在这条名为归雁巷的深巷里。
巷尾传来极轻的声响,不是风雪卷过墙缝的呜咽,是软底靴碾过新雪的簌簌声。战北昉抬眼望去,只见个穿月白锦袍、外罩白狐裘的女子立在雪地里,狐裘领口衬得她脖颈愈发纤长,手里握着柄窄身软剑,剑梢还凝着滴暗红的血珠,落在雪地上,晕开一小片浅红,像极了冬日里难得一见的红梅。
萧鸢战北昉念出这个名字时,指尖微顿。江湖上人人都知听雪楼楼主萧鸢手段狠辣,专查官商秘辛,仇家能从江南排到漠北,却少有人见过她本人——更没人说过,这般能令朝堂官员闻风丧胆的人物,眉眼竟清绝得像幅刚晕染开的淡墨画,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像寒夜里的星,却又冷得像冰。
萧鸢没应声,软剑先动了。她的剑路与江湖常见的武当剑峨眉刺全然不同,快得像阵掠过雪地的疾风,剑尖直指战北昉心口,却在距他玄色衣襟三寸处骤然顿住——她看清了战北昉领口露出的半块白玉佩,玉佩上刻着只展翅的雁,那是十年前镇守雁门关的镇北将军萧策的旧物,而萧策,是她父亲。
刺当朝丞相,按律当诛九族。战北昉的环首刀仍未出鞘,声音沉得像巷里结了冰的寒潭,目光落在她握剑的手上——那双手纤细,指节却因常年练剑而覆着层薄茧,虎口处还有道未愈合的浅疤。
萧鸢的软剑缓缓垂了下去,雪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很快融成细水,顺着眼尾滑落。三年前,丞相借‘通敌叛国’的罪名,抄了我萧家满门。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蚀骨的冷,三百七十一口人,上到八十岁的祖母,下到三岁的幼弟,没一个活下来。我藏在后院的枯井里,听着他们砍人的刀声、家人的哭喊声,熬了三天三夜,若不是井壁上有株耐旱的老藤能让我抓着,早该溺死在井水里了。她说着,抬手撸起月白锦袍的袖口,露出腕上道深可见骨的疤,这是我爬出来时,被井沿的碎石划的,我留着它,就是为了记着那天的疼。
战北昉的喉结狠狠滚了滚。他早从父亲旧部口中听过丞相与摄政王勾结的传闻,只是苦无证据。此刻看着萧鸢眼底那化不开的冷光,他忽然明白,这环首刀若真劈下去,劈中的不是个刺客,是一桩惊天冤案里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火苗。他缓缓松开握刀的手,玄色披风扫过积雪,留下道浅痕:你的剑上,沾的是仇人的血,不是百姓的。他顿了顿,没回头,只留给她个挺拔的背影,但今夜,禁军追丢了‘青鸾’,往后再动手,记得擦干净剑上的血——别给想抓你把柄的人,留机会。
萧鸢望着他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雪,指尖竟有些发暖。她低头看了眼腕上的疤,忽然握紧了软剑——原来这长安城里,不是所有人都像丞相那样,眼里只有权势。
二、边关密信
不出半月,北境的急报就像雪片般传到长安——匈奴铁骑冲破雁门关,连夺三城,烧杀抢掠,边境百姓流离失所。战北昉领了皇帝的圣旨,率三万禁军驰援,临走前,皇帝在御书房单独见了他,拉着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北昉,你父亲是为国捐躯的忠臣,朕信你。此次去边关,不仅要打退匈奴,还要查清军中与摄政王勾连的人——莫让朕的江山,毁在自己人手里。
边关的风比长安烈上十倍,卷着沙砾打在战北昉的明光铠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把铠甲上的铜钉都吹得泛了冷光。他连着打了三场硬仗,先是在黑风口设伏,截了匈奴的粮草队;再是在落马坡与匈奴主力厮杀,亲手斩了匈奴左贤王的头颅;最后把残余的匈奴兵逼回了漠北,总算稳住了边境。可就在清理匈奴主营帐时,他在个烧了半截的木箱里,翻出了一封染血的密信。
信封上的字迹,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萧鸢的。那字迹清隽,带着点女子特有的娟秀,却又透着股韧劲,和他当年在父亲旧部手里见过的、萧策将军家书的字迹,有七分相似。
信里的内容写得直白又刺眼:三日后三更,粮仓守将李虎已被收买,可夜袭禁军粮仓,断其粮草,必能一举破敌。落款是听雪楼主
萧鸢,字迹末尾还沾着点暗红,像是血。
战北昉捏着信纸,指节泛得发白,连指腹都被信纸边缘硌出了红痕。帐外的风卷着沙砾打在帐门上,哗啦啦的响,他想起长安归雁巷里萧鸢的眼神,想起她腕上的疤,想起她说起家人时那蚀骨的冷——那样的人,会通敌会帮着匈奴害自己国家的士兵
将军,这信……副将陈武掀帘进来,手里捧着刚清点好的战俘名册,见战北昉脸色难看,手里还捏着张纸,话没说完就咽了回去。
战北昉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怀里,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备马,我去趟后营的战俘营。他记得,上午清理战场时,抓了几个匈奴的小首领,其中有个是左贤王的亲信,或许能问出点什么。
战俘营里满是枯草和积雪,空气中飘着股血腥味和霉味。战北昉走到关押左贤王亲信的帐篷前,掀帘进去,见那匈奴人被绑在木桩上,脸上满是血污,却还梗着脖子,眼神桀骜。我问你,战北昉蹲下身,声音没什么温度,三天前,是不是有个穿白狐裘的女子,被你们抓进了营帐
匈奴人愣了愣,随即嗤笑一声:你们汉人的女子,倒有几分骨气,被刀架着脖子,也不肯求饶。他顿了顿,见战北昉的手按在了腰间的刀上,才不情愿地接着说,是摄政王的人把她送来的,说只要她写封信,就放她走。可她写完信,摄政王的人又变了卦,说要把她押回长安,给摄政王‘请功’,还说……要让她亲眼看着听雪楼的人,一个个死在她面前。
战北昉的心猛地一沉,像被块冰砸中。他站起身,快步往外走,陈武追着问:将军,怎么办备二十名精锐,跟我走!战北昉翻身上马,马蹄踏过营前的积雪,溅起一片雪雾,摄政王的人要带萧鸢回长安,走的是‘古驿道’,我们去截人——不能让她落在摄政王手里!
三、帐中对谈
战北昉带着二十名精锐,在离边关五十里的清风驿截住了囚车。摄政王派来的人有三十多个,个个都是高手,可禁军精锐也不是吃素的,没三个回合,就把对方按在了地上。
囚车是用黑木做的,窗户钉着粗铁条,萧鸢就坐在里面,月白锦袍上沾了灰和血,嘴角破了皮,渗着血丝,却依旧坐得笔直,像株在寒风里不肯弯腰的梅。见战北昉掀开囚车的门闩,她没惊讶,只淡淡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来救一个不会通敌的人。战北昉解开她身上的绳索,见她手腕被麻绳勒得红肿,甚至渗了血,眉头皱得更紧,他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倒出点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她的手腕上,摄政王为什么抓你
萧鸢揉了揉手腕,忍着疼,从贴身处摸出块皱巴巴的绢布,递给他。布上是幅用炭笔勾勒的草图,画着摄政王私兵的布防图,标注着每个据点的人数和武器,还有几个小字:祭天那日,他要逼宫,废帝自立。
我查了三年,才查到当年我父亲‘通敌’的罪名,是丞相和摄政王联手捏造的。萧鸢的声音有些哑,大概是在囚车里渴了太久,上个月我潜入摄政王府,想偷他们通敌的密函,没成想被王府的暗卫发现了。他把我抓起来,逼我写密信给匈奴,说我不写,就把听雪楼的兄弟全杀了——听雪楼的人,都是当年萧家旧部的孩子,我不能让他们为我送命。她顿了顿,看着战北昉手里的布防图,这是我趁他们不注意,偷偷画的,藏在头发里,才没被搜走。
战北昉捏着那幅草图,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北昉,将来若遇上能帮你的人,别顾着规矩,要顾着江山,顾着百姓。他抬头看向萧鸢,边关的月光透过囚车的铁条,落在她脸上,映得她眼底没了平日的冷硬,竟有些脆弱。我信你。战北昉忽然说,语气无比坚定。
萧鸢愣了愣,抬头看他,眼神里满是惊讶。她以为,他会像其他人一样,觉得她是通敌的叛徒,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此刻,战北昉的眼神里没有怀疑,只有信任。她忽然笑了,是这三年来第一次真心的笑,眼角甚至泛起了点水光:战将军,你就不怕我骗你万一这布防图是假的,是我和摄政王联手设的局呢
你若想骗我,就不会把布防图藏在头发里,挨了三顿打都没交出去。战北昉从马鞍上取下个水囊,拧开盖子递给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接下来,我们得联手——祭天大典还有十日,得在那之前,布好局。
萧鸢接过水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他的手很暖,像冬日里的炭火。她低头喝了口水,温热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暖了她这几天冻得发僵的身子。好。她点头,眼神亮了起来,听雪楼的兄弟都在长安城外的‘清风寨’,我传个飞鸽传书,让他们随时待命——摄政王的私兵里,有几个是听雪楼安插的暗线,到时候能里应外合。
战北昉看着她眼里的光,忽然觉得,这边关的寒夜,好像也没那么冷了。
四、祭天惊变
祭天大典定在正月十五,在城南的天坛举行。晨光刚破开晨雾,金色的光洒在天坛的白玉栏杆上,映得栏杆泛着暖光。文武百官穿着绣着蟒纹的朝服,整齐地站在坛下,手里捧着祭文,大气不敢出。摄政王站在皇帝身边,一身明黄色的蟒袍,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笑容满面地和身边的官员说着话,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冷光——今日过后,这大楚的江山,就该是他的了。
战北昉穿着禁军统领的明光铠,站在坛下左侧,目光扫过坛上的文武百官,又落在坛后的竹林里——那里藏着摄政王的三百私兵,个个穿着黑衣,手里握着刀,刀鞘上没缠红绸,显然是随时准备动手。他悄悄摸了摸腰间的信号箭,指尖刚碰到箭羽,就见坛下的宫女队伍里,萧鸢穿了身淡粉色的宫女衣裳,头上裹着青布帕子,正朝他递了个眼色——她已经把听雪楼的人安插在坛下的侍卫里了,每个听雪楼的人袖口都绣着朵小梅花,好辨认。
吉时到,祭天开始!礼官的声音划破晨雾,手里的铜铃叮铃响了一声。皇帝刚要抬手去接祭文,摄政王忽然抬手,把手里的玉杯狠狠摔在地上,啪的一声,玉杯碎成了几片。
动手!他吼了一声,坛后的私兵立刻冲了出来,黑衣在晨光里格外扎眼,刀光直逼皇帝。
百官吓得尖叫起来,乱作一团。有的官员吓得瘫坐在地上,有的试图往坛下跑,还有几个忠心的老臣想冲上去护驾,却被私兵拦住,一刀划在了胳膊上。战北昉却早有准备,迅速拔出腰间的信号箭,搭在弓上,朝天上一射——咻的一声,红色的信号弹在天上炸开,像朵艳丽的红梅。
护驾!战北昉喊了一声,拔出环首刀,迎面拦住冲上来的第一个私兵。那私兵挥刀朝他砍来,刀风凌厉,战北昉侧身躲开,反手一刀劈在他的肩膀上,噗的一声,鲜血溅在白玉栏杆上,格外刺眼。他的刀法是禁军的破阵刀法,沉稳有力,每一刀都能精准地避开敌人的攻击,又能击中敌人的要害,没一会儿,就有五六个私兵倒在他脚下。
萧鸢也动了。她从袖中摸出软剑,剑身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几个起落就跳到了坛上。一个私兵举刀朝皇帝后背劈去,萧鸢的软剑及时缠住了他的刀,顺势一拉,私兵重心不稳,摔在地上,她反手一剑,刺中了私兵的胸口。她的剑快而灵活,像条游走的银蛇,既能避开私兵的围攻,又能时不时支援身边的禁军,没一会儿,就护着皇帝退到了坛后的安全地带。
战北昉!你敢反我摄政王见私兵被拦在坛下,自己的计划要落空,气得脸色铁青,拔出腰间的玄铁刀,朝战北昉劈来。那玄铁刀沉得很,劈下来时带着呼啸的风,差点砍中战北昉的肩膀。战北昉侧身躲开,玄铁刀砍在白玉栏杆上,当的一声,栏杆被砍出个缺口。
反你的不是我,是天下百姓!战北昉挥刀迎上去,环首刀与玄铁刀撞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震得人耳朵发疼。他借力后退半步,稳住身形,眼角的余光瞥见萧鸢正绕到摄政王身后——机会来了!
萧鸢的软剑突然刺向摄政王的手腕,摄政王忙着应对战北昉的刀,没注意到身后的攻击,嘶的一声,手腕被剑尖划了道口子,玄铁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战北昉趁机上前,一脚踹在摄政王的膝盖上,摄政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摄政王通敌叛国,意图逼宫,证据在此!战北昉从怀里摸出那封染血的密信,还有萧鸢画的布防图,高高举起,这是从匈奴营帐里搜出的密信,是他逼萧楼主写的;这是他私兵的布防图,桩桩件件,都是铁证!
坛下的百官哗然。有的官员指着摄政王骂奸贼,有的跪在地上,大声奏请皇帝严惩叛国贼,还有的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奏折,说要揭发摄政王的其他罪行。摄政王脸色惨白,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被战北昉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
拿下!皇帝的声音虽带着点颤抖,却依旧有威严,把摄政王押入天牢,查抄摄政王府,所有党羽,一个都别放过!
禁军涌上来,用铁链缠住摄政王的脖子和手脚,把他拖了下去。坛下的私兵见首领被擒,没了斗志,纷纷扔下刀,跪在地上投降。晨光里,天坛的白玉栏杆虽沾了血,却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庄重——这场惊心动魄的逼宫,总算被压了下去。
五、长安城外
风波平定后,皇帝在金銮殿上大赏功臣。他要封战北昉为护国大将军,赏黄金千两、良田百亩,还要把最受宠的安宁公主许配给他,说要结君臣之好,共保大楚江山。
战北昉却在金銮殿上跪了下来,头埋得很低:陛下,臣愿辞了禁军统领的官职,去江湖上走走,不愿接受封赏,也不愿迎娶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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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愣了愣,手里的御笔差点掉在地上:北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护国大将军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职位,安宁公主更是朕最疼爱的女儿……
臣知道。战北昉抬起头,眼神坚定,但萧楼主为了查清父亲的冤案,受了太多苦;听雪楼的兄弟为了帮臣对付摄政王,也折损了不少人。臣想陪萧楼主查清当年萧家满门的冤案,还萧家一个清白;也想帮她重建听雪楼,护着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朝堂之上,有李大人、王大人等忠臣辅佐陛下,江山稳固;可萧楼主身边,只有臣能帮她。
皇帝沉默了半晌,看着战北昉眼底的认真,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朕知道你的性子,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挥了挥手,朕准你辞官,这黄金和良田,你还是拿着——江湖路远,多些盘缠,也能少受点苦。往后若有需要,随时回长安,朕的朝堂,永远给你留个位置。
战北昉谢了恩,当天就收拾了行李——他没拿皇帝赏的黄金,只带了父亲的白玉佩、常用的环首刀,还有几件换洗衣物,骑着乌骓马,出了长安城门。
城门外的老槐树下,萧鸢正站在那里等他。她没穿白狐裘,也没带软剑,只穿了身淡青色的布衣裙,头上裹着块素色的布帕,手里拎着个蓝布包,见他骑马出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寒夜里突然亮起的灯。
你真辞官了萧鸢迎上去,语气里带着点不敢相信,伸手摸了摸他腰间的环首刀——还是之前那把,刀鞘上的铜环都磨得发亮了。
嗯。战北昉翻身下马,走到她身边,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蓝布包,打开一看,里面装着几包干粮和两壶酒,你早准备好了
我猜你会辞官。萧鸢笑了,眼尾弯成了月牙,听雪楼的兄弟在城外等着我们,我们先去清风寨,等过些日子,再去查当年的冤案——对了,我还听说江南的春天很美,有大片的桃花,等事情了了,我们去江南看看好不好
战北昉看着她眼里的笑,忽然觉得,这几年的辛苦,都值了。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暖,像春日里的阳光。好。他点头,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江湖路远,我陪你一起走。
两人牵着马,沿着官道慢慢往前走。长安的雪还没停,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却一点都不冷。远处的青山在雪雾里若隐若现,像幅没画完的淡墨画;官道旁的枯草上裹着层白绒,像撒了把糖。风里传来远处村落的炊烟味,混着点酒香,暖融融的——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