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的城市像一幅被水晕开的油画,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扭曲变形。陈默推着外卖电动车,艰难地穿过拥堵的车流。雨水顺着他的黄色外卖服往下淌,渗进早已湿透的衣领。
该死的天气,他嘟囔着,看了一眼手机上的订单时间,又要超时了。
这是他今天送的第三十二单。从早上七点到现在,除了十分钟啃了个面包,他的车轮几乎没有停过。大学的课程安排在上午,下午和晚上全都用来送外卖。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将近一年。
红灯亮起,他停在斑马线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旁边停着一辆黑色豪华跑车,车窗紧闭,车内干爽舒适。驾驶座上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考究的西装,正打着电话,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
陈默不自觉地挺直了被雨水压弯的腰背。那是完全不同的人生,是他只在电视和杂志上见过的生活。跑车男人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淡淡瞥了一眼,随即转开头,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就像看路边的一个水坑一样自然。
绿灯亮起。跑车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率先冲过路口。陈默拧动电动车把手,老旧电机发出乏力的嗡鸣。
突然,刺眼的车灯从侧面街道猛地射出。一辆失控的大货车冲破雨幕,毫不减速地冲向交叉路口。陈默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辆黑色跑车正好驶到路口中央。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陈默眼睁睁看着大货车如巨兽般撞上跑车侧面,金属撕裂声刺穿雨夜的嘈杂。跑车被撞得旋转着飞出去,重重砸在路边的护栏上,车体瞬间变形。
陈默的电动车猛地刹住,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出、出车祸了！有人尖叫。
雨水冲刷着扭曲的金属,渐渐染上淡淡的红色。跑车驾驶室已被压扁,里面的人恐怕凶多吉少。陈默感到一阵反胃,手心冒出冷汗。
警笛声由远及近。现场很快被封锁,围观的人群被疏散。陈默呆立片刻,直到后面的车辆不耐烦地按喇叭,他才恍惚地继续送餐之路。
那一晚,陈默失眠了。闭上眼睛,就是跑车被撞飞的画面和那个男人最后的表情。生命如此脆弱,富贵与贫穷在死亡面前毫无区别。
第二天清晨,陈默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母亲从老家打来的。
小默,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爸又倒下了,现在在医院抢救...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怎么回事不是一直在吃药吗
医生说必须马上做手术,不然下次就...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手术费要二十万,我们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啊...
陈默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发白。二十万,对他家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父亲下岗多年,常年卧病在床,全家就靠母亲做清洁工的微薄收入和陈默送外卖的钱勉强维持。
我想想办法,妈,他声音干涩,您先照顾好爸,钱的事我来解决。
挂掉电话,陈默无力地倒在宿舍床上。上铺的室友翻了个身,嘟囔着梦话。窗外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却带给陈默前所未有的绝望。
他一整天心神不宁,送外卖时差点撞上行人。二十万,他能想到的所有途径都无法凑齐这个数字。银行贷款需要抵押物和稳定收入,校园贷是饮鸩止渴,亲戚朋友也都拮据...
傍晚,疲惫不堪的陈默回到大学宿舍楼下。雨已经停了,路边积水映出灰紫色的天空。他停好电动车,从车厢里取出最后一份外卖——那是他自己点的最便宜的炒饭,已经凉透了。
走向宿舍大门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的宣传栏。各种广告和通知层层叠叠,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张新贴的黑色传单,上面只有简洁的白色文字：
改变命运,一次选择。无需代价,唯有勇气。
传单底部印着一串电话号码,没有落款,没有其他信息。
陈默皱了皱眉。这种神秘兮兮的广告随处可见,大多是骗局或者传销。他伸手想撕掉它,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回了手。
那一夜,父亲憔悴的面容和母亲哭泣的声音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他想起车祸中死去的跑车司机,生命在瞬间消逝,无论贫富。如果他突然死去,家里连办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凌晨三点,陈默再次从噩梦中惊醒。他摸出枕头下仅有的八百多元现金和银行卡,查了查余额——三千二百五十六元七角,这是他攒了半年准备买新电脑的钱。离二十万还差得远。
黑暗中,他忽然想起那张黑色传单。改变命运,一次选择。那句话莫名其妙地在他脑中回响。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输入了传单上的号码。屏幕亮着幽暗的光,映着他犹豫不决的脸。这一定是骗局,他告诉自己,但绝望像一只无形的手,推着他按下呼叫键。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了。
陈默先生那头传来一个平静的男声。
陈默猛地坐直身体：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们关注您有一段时间了,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您目前面临的经济困境,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什么样的帮助陈默警惕地问,手心却不自觉出汗。
一种特殊的...医疗项目。参与即可获得二十万元补偿金,完全合法。
医疗项目陈默的心跳加速,什么样的医疗项目
这需要面谈。如果您有兴趣,明天下午三点到以下地址...对方报出一个位于城市老旧工业区的地址,找林医生。
等等,我需要做什么为什么选我陈默急切地问,但电话已经被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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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怔怔地看着手机,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对方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清楚他急需用钱。这太诡异了。难道是某种器官买卖或者是更危险的非法实验
第二天课堂上,陈默完全无法集中精神。教授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脑海中两个声音在激烈争吵：一个警告他这绝对是骗局,危险且不可触碰；另一个则嘶喊着父亲的性命危在旦夕,任何机会都必须尝试。
下课后,他不知不觉走到了校医院门口。透明的玻璃门内,学生们来来往往,有感冒发烧的,有拿药的,有陪同学看病的。平凡而安稳的日常,却与他隔着无形的屏障。
最终,对父亲生命的担忧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
下午三点,陈默站在了城西老旧工业区的一栋破败建筑前。地址指向的是一家名为康安的小诊所,门面简陋,招牌上的字已经褪色。这与他想象中的高科技非法机构相去甚远,反而更加令人不安。
推开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前台空无一人,只有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在给一位老人量血压。诊所内部比外面看起来干净许多,设备看起来也很专业。
医生结束诊断,送走老人,这才转向陈默：陈先生
陈默点点头,惊讶于对方的年轻。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完全不像想象中的地下黑医。
我是林医生,他微笑着伸出手,请跟我来。
陈默跟随医生穿过走廊,进入一间诊室。房间布置得简洁而专业,唯一特别的是墙上挂着一幅抽象画,色彩混乱而强烈,让人看着有些不舒服。
请坐,林医生指了指诊椅,我知道您有很多疑问,我会尽量解答。
你们怎么知道我需要钱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什么医疗项目陈默一口气问道。
林医生不慌不忙地打开平板电脑,调出一份资料：我们是一家研究机构的下属单位,正在开展一项前瞻性医疗研究。简单说,我们能够通过特殊的器官移植,帮助受试者获得某些...额外的能力。
陈默睁大眼睛：器官移植额外的能力这是什么意思
这意味着,通过移植经过特殊处理的器官,受体不仅能够治愈原有疾病,还可能获得供体的部分记忆和技能。林医生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解释感冒药用法。
这不可能...陈默喃喃道,但忽然想起车祸中死去的跑车司机,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林医生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巧合的是,我们正好有一位合适的供体。一位在车祸中不幸丧生的年轻人,他的肝脏与您匹配。如果您同意参与,我们将为您进行移植手术,之后您将获得二十万元补偿。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果然是那场车祸！这一切太过巧合,简直像是安排好的。
这合法吗会不会有危险
手术完全符合医疗规范,由顶尖专家操作。至于合法性,林医生推了推眼镜,所有文件都会齐全,您将以志愿者的身份参与正规临床研究。
陈默沉默了很久。风险显而易见,但二十万足以解决父亲的手术费,甚至还能有余钱让父母过得稍微好一点。
如果我同意,什么时候能做手术钱什么时候能到账
手术可以安排在明天上午。补偿金在手术完成后立即支付一半,恢复期结束后支付另一半。林医生从抽屉里取出一份厚厚的合同,您可以先看看这份协议。
陈默接过合同,条款密密麻麻,充斥着专业术语和法律条文。他直接翻到补偿金部分,确实白纸黑字写着二十万元的金额。
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他说。
当然,林医生点头,不过请尽快决定,供体器官的保存时间有限。
离开诊所,陈默站在街边,看着车水马龙。每个行人似乎都有自己的方向和目标,而他却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茫然无措。
回到宿舍,母亲的短信来了：小默,医生说最好一周内做手术,否则你爸的情况可能会恶化。
短信后面跟着一张照片：父亲躺在病床上,面色苍白,身上插着管子。陈默的眼睛湿润了。
没有时间了,也没有其他选择。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通了林医生的号码。
我同意参与项目,他说,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明天上午见。
挂掉电话后,陈默久久地注视着窗外。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如同诱惑的信号。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将带来什么,但有一点很清楚：他的人生即将彻底改变。
而远处,诊所的窗帘后,林医生正通着电话：又一个接受了提议...是的,和预期一样...希望这次能突破副作用阈值...
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夜空,刹那间照亮了林医生毫无表情的脸。
2
清晨六点,陈默就已经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着。宿舍里另外三个室友还在熟睡,鼾声此起彼伏。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洗漱时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和浓重的黑眼圈。
今天是他与林医生约定的手术日。
这么早出去上铺的室友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嗯,有点事。陈默含糊其辞,抓起背包匆匆离开。
地铁上,陈默反复查看手机银行里那可怜的数字,又一次确认自己没有其他选择。父亲的生命危在旦夕,而他是全家唯一的希望。列车呼啸着穿过黑暗的隧道,车窗上反射出他焦虑的面容。
康安诊所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破败。清晨的阳光下,墙皮的剥落和铁门的锈迹无处遁形。陈默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铃铛声依旧清脆。诊所里已经有人了——林医生和一位身材高大的护士正在准备着什么。
很准时,林医生微笑道,请跟我来,我们先做术前检查。
陈默被带到一个比昨天那间诊室更加专业的医疗房间,里面有各种他叫不出名字的仪器。护士熟练地为他量血压、抽血、做心电图。整个过程异常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轻微嗡鸣。
供体...是从那场车祸中来的吗陈默忍不住问道。
林医生的笔顿了一下：是的。一位三十四岁的男性,身体健康,血型与您匹配。更多信息出于隐私保护不能透露。他放下病历本,顺便问一下,您会开车吗
陈默摇摇头：没学过,也没钱学。
林医生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在表格上记了点什么。
一小时后,检查结果出来了。林医生看着报告,点点头：一切指标正常,可以手术。请再看一遍协议,然后在最后一页签字。
那份厚厚的合同再次摆在陈默面前。他直接翻到最后一页,笔尖悬在空中片刻,最终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一刻,他感觉仿佛签下了与魔鬼的契约。
手术需要大约三小时,局部麻醉,所以您会保持清醒但不会感到疼痛。林医生解释道,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体验,属于正常现象,不必担心。
陈默被要求换上手术服,躺在移动床上。护士给他注射了一剂镇静剂,他感到头脑开始昏沉,但意识仍然清晰。他被推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入一间真正的手术室。这里的设备先进得令人惊讶,与诊所破旧的外表形成鲜明对比。
无影灯亮起,林医生和另一位戴口罩的医生站在他两侧。手术开始了。
陈默感到腹部有压迫感和器械移动的触感,但确实没有疼痛。他试图分散注意力,数着天花板上的瓷砖格子。时间过得很慢,每一分钟都像是被拉长的橡皮筋。
忽然,一阵奇异的感觉袭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温暖的流动感,从手术部位蔓延至全身。紧接着,他眼前开始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一条蜿蜒的山路,方向盘在手中转动的感觉,仪表盘上闪烁的指示灯...
心率升高了,护士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需要追加镇静剂吗
暂时不用,正常反应。林医生平静地回答。
陈默闭上眼睛,那些画面反而更加清晰了。他看到一个高档餐厅的内部,对面坐着一位长发女子,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和红唇。然后是一栋别墅的书房,墙上挂着一幅奇怪的抽象画,与林医生诊室里那幅惊人地相似...
最清晰的是一个保险箱,金属旋钮在手指下转动,左三圈,右两圈,再左一圈到32...密码是...0714...
好了,手术很成功。林医生的声音把陈默从幻觉中拉回现实。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被推回恢复室。墙上的时钟显示,从他进手术室到现在,确实过去了三小时。
感觉怎么样林医生问道。
有点奇怪,陈默老实回答,好像做了很多梦...
正常现象,林医生似乎并不意外,肝脏是人体最神奇的器官之一,有研究表明它甚至能储存部分记忆信息。当然,这还不是主流医学观点。他笑了笑,您需要在这里观察几小时,然后就可以回去了。一个月内不要剧烈运动,按时服药。
下午两点,陈默已经换上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开。林医生递给他一个信封。
这是首笔补偿金,十万元。剩下的会在您恢复后支付。林医生又给了他一袋药片,每天一次,有助于减少排异反应。
陈默捏着厚厚的信封,手指微微颤抖。他从未一次性拿过这么多现金。
那些...幻觉会持续多久他终于问道。
林医生的眼神变得难以捉摸：每个人的反应不同。如果出现持续性的异样感受,可以随时联系我。记住,这只是个医疗程序,不要过度解读它。
回学校的路上,陈默一直处于恍惚状态。他摸了摸右下腹的绷带,几乎感觉不到伤口的存在。但那种奇异的感觉仍在体内流动,像是有一条陌生的河流注入了他的血脉。
地铁上,他无意间瞥见对面乘客的报纸,金融版头条写着某官员涉嫌贪污失踪,数亿资金不知去向。配图是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一个男子正在ATM机前取款。陈默的心跳突然加速——那人的背影给他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回到宿舍,室友们都不在。陈默锁上门,颤抖着取出信封里的钱。整整十叠百元大钞,崭新得像是刚从印钞厂出来。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现金,更不用说拥有了。
他把钱藏进衣柜最深处,只留下两千元放在钱包里。然后按照说明服下了一片药。药效很快,他感到一阵困意,便躺下休息。
梦境再次袭来。
这次更加清晰：他驾驶着那辆黑色跑车,飞驰在夜晚的山路上。身旁坐着那个长发女子,她的笑声清脆悦耳。车停在观景台,城市夜景在脚下铺展如星河。女子转过头来,这次他能看到她的侧脸,线条优美,鼻梁高挺...
然后画面切换到一个昏暗的房间,墙上挂着那幅抽象画。他——或者说供体——正打开保险箱,里面是一捆捆钞票和金条。突然,电话响起,一个阴沉的声音说：他们发现了,必须尽快处理...
陈默猛地惊醒,汗水浸透了睡衣。窗外已是黄昏时分,宿舍里静悄悄的。他坐起来,感到口干舌燥。
倒水时,他无意间看到桌上室友的汽车杂志。封面是一辆豪华跑车,与他梦中那辆一模一样。鬼使神差地,他翻开杂志,找到该车的介绍页。
这款车的变速器操作独特,文章写道,需要先向左推,再向后拉入档位...
陈默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气中模仿这个动作,流畅得仿佛肌肉自有记忆。他愣住了,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他从未接触过豪华跑车,更不可能知道如此具体的操作细节。
手机突然响起,是母亲打来的。
小默,好消息！母亲的声音充满喜悦,刚刚医院说有个慈善基金愿意承担你爸爸的手术费,已经预付了十万！说是随机抽选的幸运患者...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他根本没有通知医院打款,那笔钱应该还藏在他的衣柜里。
妈,是哪家慈善基金他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好像叫...新生慈善基金,没听说过。但钱是真的到账了！你爸爸下周就能手术了！母亲喜极而泣,这下有救了,真是老天开眼！
挂掉电话,陈默冲向衣柜,翻出那叠钱。十万元整整齐齐地在那里,一分不少。
那么,支付父亲手术费的是谁林医生吗为什么
夜幕降临,陈默站在窗前,看着校园里来往的学生。一切看似正常,但他感觉自己已经踏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谜局。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玻璃上画着一串数字：0714。
那是梦中保险箱的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