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上,人群熙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让开!快让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行人纷纷惊慌避让。只见一匹枣红骏马疾驰而过,马背上是一位身着玄色戎装的青年将军,剑眉星目,面色冷峻。就在马匹即将掠过街角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为了捡拾滚落的藤球,突然冲到了路中央。危险!人群中爆发出惊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月白身影闪过,将那孩童揽入怀中,就地一滚,险险避开了马蹄。动作间,那人袖中飘出几片碎银,叮当落地。
将军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发出一声长嘶。何人挡道他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救下孩童的男子缓缓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尘土。众人这才看清他的面容——眉目如画,肤白似雪,一双桃花眼里仿佛盛着三月春水,唇角天然微微上翘,不笑也带三分笑意。
林将军好大的官威。男子声音清越,语气却不卑不亢,朱雀大街纵马奔驰,可是违反了京中律例第十七条第三款
林峥眯起眼睛,这才认出眼前人正是当朝七王爷赵月明。这位王爷虽不涉朝政,却因容貌绝世和精通琴棋书画而名满京城,是无数闺中女子的梦中情人。
末将奉旨入宫面圣,军情紧急,不得已而为之。林峥在马上微微躬身,算是行了礼,惊扰了王爷,还望恕罪。
赵月明弯腰拾起地上的碎银,递给惊魂未定的孩童的母亲,温声道:给孩子买些糖压压惊。然后才转向林峥,笑容淡了几分:军情再急,也比不上人命关天。将军请吧,别让皇兄等急了。
林峥抿了抿唇,不再多言,策马离去。尘土飞扬中,他回头瞥了一眼,见赵月明正蹲下身,耐心安慰那啼哭的孩童,侧脸在阳光下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绣花枕头。林峥在心里嗤笑一声,扬鞭策马。
三日后,宫中设宴为北征归来的将士庆功。
林峥作为此战最大功臣,被安排在皇帝下首最近的位置。他换上了一身绛紫官服,少了几分战场杀伐之气,多了几分朝堂威严。
宴过三巡,歌舞渐歇。皇帝赵阳明笑着看向林峥:林爱卿此次大破北漠,扬我国威,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林峥起身行礼:保家卫国是臣之本分,不敢求赏。
皇帝摆摆手:功是功,过是过,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是朕的原则。说吧,只要朕能做到,绝不推辞。
林峥沉吟片刻,忽然道:既然陛下坚持,臣确有一请。哦但说无妨。
臣听闻七王爷擅糖画,能以勺为笔,以糖为墨,绘出栩栩如生之图案。臣想请王爷为臣制作一幅糖画。林峥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刹那间,满堂寂静。
谁不知道糖画是街头艺人之技,虽传闻七王爷赵月明精通此道,但那不过是王爷的闲来雅趣。让一位王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做糖画,无异于羞辱。
众臣屏息,偷偷看向赵月明。他端坐在皇帝左侧下方,面色平静,仿佛没听到刚才的话。皇帝皱了皱眉:这...月明,你意下如何
赵月明缓缓起身,向皇帝行礼,然后转向林峥,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既然林将军开口,本王自当成全。只是糖画易碎,需小心保管,望将军好生珍惜。
皇帝见状,便顺水推舟:既然如此,月明你就露一手吧。朕也许久没看过你的糖画了。不多时,内侍抬上小火炉、铁板及各色调好的糖浆。赵月明净手后,执起铜勺,舀起一勺琥珀色的糖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只见他手腕轻转,糖浆如丝如缕地落在铁板上,迅速勾勒出轮廓——是一匹奔腾的骏马,马上之人戎装佩剑,英姿飒爽,分明是林峥的模样。
更妙的是,马匹下方还勾勒出几朵祥云,仿佛天马行行空,寓意非凡。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幅栩栩如生的糖画已然完成。赵月明用小铲轻轻将糖画铲起,插入提前准备好的竹签,递向林峥。
林将军,请。他笑容温润,看不出半点不悦。
林峥接过糖画,心中诧异。他本意是想让这位看似只会风花雪月的王爷难堪,没想到对方不仅技艺精湛,更以德报怨,将这糖画做得既形象又吉祥。
谢王爷。林峥接过糖画时,指尖不经意触到赵月明的手,只觉得触感微凉,如玉石一般。
宴席结束后,林峥拿着那幅糖画回到将军府。他将糖画放在书案上,对着烛光仔细端详。
糖画中的将军骑马腾云,神态逼真,连盔甲上的纹路都清晰可见,足见制作者技艺之高超,用心之细致。
看来,这位王爷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林峥自言自语。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刮进一阵风,糖画从案上跌落,啪的一声,碎裂在地。
林峥怔怔地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糖画,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惋惜。
次日早朝后,皇帝单独留下林峥。
林爱卿昨日之举,着实让月明难堪了。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林峥躬身:臣知罪。
皇帝笑了笑:月明虽不理朝政,但毕竟是朕最疼爱的弟弟。这样吧,既然你对他这么感兴趣,朕就派你去他府上当一个月护卫,好好了解了解这位王爷。
林峥猛地抬头:陛下,这...
这是圣旨。皇帝打断他,眼中却带着几分戏谑,月明府上守卫松散,朕一直不放心。你去正合适。
林峥只得领命:臣遵旨。
当天下午,林峥收拾简单行装,来到了七王爷府。
与想象中不同,七王爷府并不豪华,反而清雅别致。府中仆从不多,见到林峥都恭敬行礼,称林将军。
管家引林峥到书房见赵月明。推开门,只见赵月明正站在书案前作画。见林峥来了,他放下笔,微微一笑:皇兄已经派人传话,说林将军要来府上小住一月,负责护卫工作。有劳将军了。
林峥拱手:末将奉旨行事,王爷不必客气。
赵月明点点头,重新拿起笔:那我继续作画,将军请自便。
林峥站在原地,有些无所适从。他本以为赵月明会借机刁难,至少也会冷言冷语,没想到对方如此平静自然。
接下来的日子,林峥作为护卫,时刻跟在赵月明身边。
他发现这位王爷的生活极其规律:早晨练字,午后读书或作画,傍晚时常到府中花园散步,偶尔会弹琴自娱。平淡得几乎乏味。
但渐渐地,林峥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赵月明虽不涉朝政,却对天下事了如指掌。他书房中的书籍不仅限于诗词歌赋,更多是地理志、兵法策、农业水利之类的实用典籍,且都有翻阅批注的痕迹。
此外,每隔几日,就会有人深夜来访,与赵月明在书房密谈至凌晨。林峥作为护卫,守在外面,只能隐约听到粮草边关灾民等零星词语。
一个月期限将至,林峥对这位王爷的印象早已改观。
这日傍晚,赵月明在花园凉亭中抚琴。琴声淙淙,如流水潺潺。林峥站在不远处,不由自主地被琴音吸引。
忽然,琴声戛然而止。赵月明轻咳几声,脸色有些苍白。
王爷身体不适林峥快步上前。
赵月明摆摆手:老毛病了,不碍事。说着又要继续抚琴。
林峥下意识伸手按住琴弦:既然身体不适,就该休息。
两人手指不经意相触,都是一怔。赵月明的手冰凉得出奇,而林峥的手则因常年握剑而生茧,温暖粗糙。
将军说得是。赵月明率先收回手,笑了笑,那就不弹了。
就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几片花瓣飘落亭中。赵月明伸手接住一片桃花瓣,轻声道:春天要过去了。
林峥看着他掌心那抹娇嫩的粉色,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王爷似乎很喜欢甜食林峥没话找话。这一个月来,他注意到赵月明书房常备各式点心,且多是甜口的。
赵月明挑眉:将军如何得知
见王爷常备点心,而且...林峥顿了顿,那日糖画,王爷手法娴熟,想必是常做常练。
赵月明笑了:确实喜欢。甜味使人愉悦,不是吗他顿了顿,忽然道,说起来,那日给将军的糖画,不知可还完好林峥一时语塞。
赵月明了然:想必是碎了。糖画本就是易碎之物,再小心也难保全。语气中并无责怪,反而有几分感慨。
林峥心中莫名一紧:是末将保管不善。无妨。赵月明站起身,明日将军就要回府了吧这一个月,辛苦将军了。
林峥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脱口而出:末将可否再求一幅糖画
赵月明脚步一顿,回头看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化为浅浅笑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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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林峥辗转难眠。他脑海里全是赵月明白衣胜雪的身影,和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子夜时分,忽然听到府外有异动。林峥立刻警觉起身,披衣提剑,悄声循着声音来源而去。声音来自赵月明的书房。林峥贴近窗户,只听里面传来对话声:...此事必须保密,绝不能让皇上知晓。是赵月明的声音。但王爷,若不动用国库,单凭我们的力量,恐怕难以筹措足够粮草救济北疆灾民。另一个陌生声音道。
本王名下那些田产铺面,能卖的都卖了。另外,联系江南沈家,就说本王愿意用那幅《千山雪霁图》换五万石粮食。
王爷!那可是您最珍爱的收藏!画是死物,人命关天。快去办吧。
林峥心中一震。北疆灾情他也有所耳闻,但没想到赵月明不动声色地已经在筹备救济,甚至不惜变卖家产珍藏。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这位看似闲散的王爷,背后在做着怎样的事情。
第二天,林峥即将离府。赵月明果然守信,亲自做了一幅糖画送给他。
这次的不是将军骑马图,而是一株挺拔的青松,树下有一只低头食草的白鹿,意境宁静祥和。望将军此去,平安顺遂。赵月明将糖画递给林峥。
林峥接过糖画,郑重道:末将定当小心保管。回到将军府,林峥特地找来个琉璃匣子,将糖画小心地收藏其中。
之后数月,北疆灾情逐渐缓解。林峥暗中打听,得知确实有一批来历不明的粮草及时送达,救活了无数灾民。他知道那是赵月明的手笔。
让林峥困惑的是,赵月明做了这么多,却从不声张,甚至有意让外界保持他闲散王爷的印象。越是了解,林峥越是发现赵月明像一本读不完的书,每一页都有新的惊喜。这日,皇帝突然召林峥入宫。
北漠虽败,但其心不死。探子来报,他们正在暗中集结兵力,恐怕不久后会再次犯边。皇帝神色凝重,朕要你提前做好准备。
林峥领命: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皇帝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你觉得月明此人如何林峥一怔,谨慎回答:七王爷...才华横溢,仁心仁德。
皇帝笑了:这一个月护卫,看来你对他改观不少。其实,朕派你去他府上,不只是为了惩罚你的无礼。林峥抬头:陛下的意思是月明看似不问政事,实则胸怀天下。他体弱多病,不能如你这般驰骋沙场,但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这个国家。皇帝缓缓道,朕希望你们能成为朋友,将来或许能互相扶持。
林峥心中震动:臣明白了。从皇宫出来,林峥鬼使神差地绕道朱雀大街。街角那个卖糖画的老摊子还在,他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客官要什么图案老艺人笑眯眯地问。
林峥怔了怔,忽然道:能学吗我想学做糖画。
老艺人诧异地看着这位气宇轩昂的客人,连忙点头:能,当然能!只是这手艺需要练习,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林峥付了足够的银钱,开始跟老艺人学习糖画技艺。他握惯了剑的手,拿起细小的铜勺却显得笨拙,糖浆不是洒了就是凝成一团。
但他出乎意料地有耐心,一连数日都来学习。五日后,边关急报,北漠大军压境。林峥奉命即刻领兵出征。临行前,他特意绕道七王爷府。赵月明似乎早知他会来,已在厅中等候。将军此行,务必小心。赵月明递上一个锦囊,里面是一些常用药材,或许能用上。
林峥接过锦囊,触手温热。他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简陋的木盒:这是末将回赠王爷的礼物,手艺粗陋,望王爷莫要见笑。
赵月明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幅糖画。图案简单,是一把剑和一管笛子交叉,寓意文武相济。糖画做工粗糙,明显是新手所为,但却被精心保存在铺了棉絮的木盒中。
赵月明眼中闪过惊喜:将军亲手所做
林峥难得地有些窘迫:初学不久,不堪入目。
不,很好。赵月明小心地合上木盒,这是我收到的最用心的礼物。
两人对视,一时无言,却有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在空气中流动。
末将告辞。林峥拱手。保重。赵月明轻声道,等你凯旋。
三个月后,边关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林峥以少胜多,大破北漠主力,迫使其签订盟约,承诺十年不犯边关。凯旋之日,皇帝亲率百官出城迎接。
林峥骑在马上,在人群中寻找那个身影,却不见赵月明。他心中莫名失落。
入宫受封领赏后,林峥迫不及待地赶往七王爷府。管家见到他,面色忧虑:林将军,您可算来了。王爷他...病了好些时日了,却不让我们告知外人。
林峥心中一紧:带我去见他。
卧室中,赵月明半倚在床头,脸色苍白如纸,见到林峥,强撑起一个笑容:恭喜将军凯旋。林峥快步走到床前:王爷怎么病得这样重老毛病了,不碍事。赵月明轻声咳嗽,将军的战绩,我都听说了。真是...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林峥下意识地伸手轻拍他的背,只觉得手下单薄得可怜。御医怎么说林峥问一旁的管家。
管家眼圈发红:御医说王爷是积劳成疾,加上先天体弱,需要好生静养。可是王爷总是操心太多事情,不肯安心休养。赵月明摆摆手:别听他夸大其词。我没事。
林峥心中揪紧。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琉璃匣子——里面是那幅松鹿糖画,竟然完好无损。
王爷你看,这次我保管得很好。林峥献宝似的展示。赵月明眼中闪过惊喜:征战沙场,你还带着它它给了我好运。林峥认真地说,每次看到它,就想起王爷的话,要小心保管,珍惜易碎之物。
赵月明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了,眼角微微泛红:将军有心了。
林鼓起勇气,握住赵月明冰凉的手:不只是糖画,还有人。有些人,也需小心珍惜。赵月明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室内一时寂静,只有烛火噼啪作响。良久,赵月明轻声问: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再清楚不过。林峥目光坚定,这三个月,我在边关日夜思量的,不只有战事,还有王爷。末将愚钝,至今才明白自己的心意。赵月明垂下眼帘:将军是国之栋梁,将来前途无量。何苦...王爷!林峥打断他,林某一生,只愿与心意相通之人相守。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赵月明抬头看他,眼中水光潋滟:你可知,这条路有多难再难,难过以少胜多破北漠大军林峥嘴角微扬,只要王爷愿意给林某一个机会。赵月明沉默片刻,反手握住了林峥的手,虽然微弱,却坚定。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满庭院,温柔如许。次日,林峥向皇帝请旨,求娶七王爷赵月明。
朝野哗然。谁也想不到战功赫赫的林将军,竟会求娶一位男子,而且还是那位看似只会风花雪月的七王爷。
更让人惊讶的是,皇帝在经过三日考虑后,竟然准了这门亲事。
大婚之日,京城轰动。将军府与王爷府张灯结彩,喜庆非凡。宴席上,有人起哄要新人共制一幅糖画。赵月明执勺,林峥从身后握住他的手,两人共同勾勒图案。糖浆流淌间,一柄剑与一管笛相互缠绕,周围祥云环绕,寓意文武和鸣,天长地久。
成品出炉,满堂喝彩。就在大家争相观赏时,林峥忽然伸手掰下一小块糖画,快速塞入赵月明口中。甜吗他笑问。
赵月明先是一愣,继而莞尔:甜。满堂宾客哄笑起哄,无人注意到两人交握的手,和交汇的视线中那藏不住的深情。夜深人静,新房内红烛高烧。林峥从怀中取出那个琉璃匣子,里面的松鹿糖画依然完好无损这次真的保存下来了。他不无得意。
赵月明笑着摇头:其实,糖画终究会化,何必如此执着林峥注视着他,目光温柔:因为它提醒我,世间有些美好虽易碎,却值得用心守护。就像...他轻轻握住赵月明的手,就像你。
赵月明眼中泛起涟漪:那若是有一天,我还是像糖画一样碎了呢那我就一次次地把你拼起来。林峥语气坚定,无论如何,绝不放手。红烛噼啪,映照着两人依偎的身影,甜蜜如糖,温暖如春。窗外明月皎洁,仿佛也为之动容,洒下更加温柔的光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