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攸宁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顾瑾行从怀中取出一个狭长的玄铁盒子,轻轻放在桌上:“这个……给你。不是礼物,是……赎罪。”
盒子里,是一柄打造得极其精美的玄铁短匕,刃口锋利,匕身却刻着一个深深的、仿佛用尽全部力气刻下的“悔”字。
这是他伤愈期间,用边疆能找到的最坚硬的玄铁,亲手所铸。
每一锤,都是他的悔恨;每一次打磨,都是他的痛苦。
“祝你……幸福。”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最后这句话,然后,不等她回应,转身,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出了偏殿,走出了王庭,彻底消失在了边塞的风雪之中。
萧攸宁沉默地看着那柄短匕,良久,轻轻合上了盒子,交给身旁的侍女:“收入库房,封存吧。”
她的心中,已无波澜。
顾瑾行返回了京城。
他仿佛变了一个人,比以前更加冷僻沉默,几乎不近人情。
他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公务之中,成为了皇帝手中最锋利也最孤寂的一把刀,一个真正的孤臣。他雷厉风行,手段酷烈,破获无数大案,权倾朝野,却再无悲喜。
他终身未娶。
京城中不是没有贵女倾慕于他,甚至皇帝也曾有意赐婚,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拒绝。
无人知道,每年在两个特定的日子,他都会谢绝所有访客,独自闭关。
一个是她的生辰,另一个,是他心中认定的、那个曾经深爱他的萧攸宁彻底“死去”的日子。
边塞的消息,还是会偶尔传回京城。
赫连桀与萧攸宁携手治理边塞,开源节流,促进贸易,缓和民族矛盾,使得边境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与安宁。
他们被誉为草原上最耀眼的日月,深受子民爱戴。
传闻中,王与王后相敬如宾,感情甚笃。
多年后的一個雪夜。
已位极人臣、官拜首辅、却两鬓微霜的顾瑾行,独自坐在冰冷空旷的书房里。
窗外大雪纷飞,寂寥无声。
手中摩挲的,是那柄他亲手所铸、刻着“悔”字的玄铁短匕。
匕身冰冷刺骨,却不及他心口万分之一寒。
窗外,隐隐传来街边孩童嬉笑着唱诵新传来的歌谣,歌词内容是边塞王与王后英明,今年又是丰年,百姓安居乐业……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进来,低声禀报:“大人,边塞八百里加捷报,陛下请您明日入宫商议嘉奖之事……”
顾瑾行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老管家叹了口气,默默退下。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冷硬如石刻的侧脸。
许久,一滴浑浊的泪,悄无声息地从他眼角滑落,沿着深刻的法令纹,迅速滴落在他手中的玄铁短匕上,瞬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湿痕。
他至死,都活在对她的思念和无尽的悔恨之中。
用一生的孤寂,偿还了当年那无数次的伤害与辜负。
而远在边塞的萧攸宁,或许正与赫连桀并肩站在王庭的高台上,望着这片他们共同守护的、安宁繁荣的土地,目光平静而温暖。
永不相见,各自天涯。
这或许,是他罪有应得的,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