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魔尊夜渊按在冰冷的玉床上。
眼睁睁看着他剖出我的情丝,只为救他那个魂魄不稳的白月光。
别恨我,他说,这是你的宿命。
我笑了,没有恨,只有一抹诡异的平静。
我死后,他夜夜守着苏醒的白月光。
却总在午夜梦回时,感受到一阵阵陌生的、剧烈的心动与心碎。
他不知道,我将他与我的情丝做了最后的绑定——
从此,他白月光的所有风流韵事,都将由他亲自品尝。
1
噗嗤——
一种滚烫又冰冷的痛感,从我的灵台炸开,贯穿四肢百骸。
我被死死按在万魔殿最深处的寒玉床上,彻骨的寒气从身下侵入。
而灵台的痛楚却像有岩浆在灼烧。
我的魔尊,夜渊,正亲手剖着我的七情丝。
他神情专注,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仿若他手中不是一个曾与他朝夕相伴三百年的活物,而是一块没有知觉的顽石。
七情丝,是我这种银狐半妖独有的天赋,是我爱与痛的根源,也是我的命。
而现在,它将成为夜渊心尖上的白月光,仙界公主兮沫的救命良药。
兮沫历劫失败,仙魂即将溃散。
三界之内,唯有我这根修炼了千年的七情丝,能为她固魂续命。
阿芙,别动。
夜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耐。
我疼得浑身痉挛,指甲在寒玉床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透过被冷汗和泪水模糊的视线,我看到他眼中只有那根被缓缓抽离的、闪烁着七彩光芒的丝线。
没有我。
三百年前,他将我从猎妖师的陷阱里救出,那时他还是个备受排挤的魔族皇子。
他说:跟着我,待我一统魔界,必许你无上荣光。
我信了。
我为他挡过穿心刺,为他闯过九幽潭,为他试过万种毒。我以为,他眼中的那点点星光,是为我而亮的。
直到半月前,兮沫仙子重伤垂危的消息传来。
他疯了一样冲出魔界,不惜与整个仙界为敌,只为求得一见。
当所有仙丹神药都宣告无效时,他身边的老祭司告诉他,还有最后一法。
那就是我。
夜渊……
我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
你曾说……你会护我一世。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双曾让我沉溺的墨色眼眸终于落在了我的脸上,却只有一片漠然。
一根情丝,换她万年。阿芙,你这低贱的半妖,能成为她的药引,是你三生修来的荣幸。
一句话,将我三百年的痴恋与追随,碾成了最卑贱的尘埃。
原来,我不是他的剑,不是他的盾。
我只是一味早已被他预备好的药。
我笑了,笑得眼泪汹涌而出,与灵台渗出的鲜血混在一起,蜿蜒流下。
好……好一个……荣幸。
在他错愕的注视下,我放弃了所有挣扎,任由那根连接着我所有情感与生命的丝线被他一寸寸抽出。
剧痛让我眼前阵阵发黑,但我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
在心中默念着我族血脉里最古老、最恶毒的禁术咒语。
——以我残魂,缚你神识。我丝所感,即你所受。爱恨嗔痴,永世同担。
这是同感咒,以魂飞魄散为代价,将他的神识与我的七情丝永久绑定。
从此。
兮沫因我这根情丝而感受到的所有爱意、心动、背叛与心碎。
夜渊,你都将身临其境,一一品尝。
当七情丝被彻底抽离身体的那一刻,我感到生命在急速流逝,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我死了。
但我又好像还活着。
我变成了一缕无法被任何人看见的幽魂,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我看见夜渊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根流光溢彩的情丝,仿佛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便转身冲出了偏殿。
我那具迅速冰冷的、失去了所有光彩的身体,被他弃之如敝履。
我跟着他,飘过长长的回廊。
他将我的情丝,亲手植入了兮沫公主的体内。
当七彩的光芒融入兮沫的眉心,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缓缓睁开了眼。
渊哥哥……她声音娇弱,惹人怜爱。
夜渊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颤抖与狂喜:沫儿,你没事了,你终于没事了!
我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夜渊,好戏,才刚刚开始。
2
我死了三天。
我的尸身,被两个小魔侍草草卷了一张破席子,扔进了魔界的葬魔渊。
那里是处理垃圾和罪囚的地方,罡风如刀,不出半日,便会尸骨无存。
而这三天,整个魔宫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夜渊要迎娶兮沫公主,仙魔联姻,这是三界万年未有的盛事。
我以魂体形态飘荡在金碧辉煌的万魔殿,看着那些我曾亲手擦拭过的梁柱,如今都挂上了喜庆的红绸。
夜渊一身玄色金纹的魔尊喜服,衬得他愈发英挺逼人。
他站在殿前,眉眼间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正遥遥望着远处驶来的仙界仪仗。
兮沫的仙驾华美无比,她身着仙界特制的流光羽衣,头戴珍珠凤冠,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在万众瞩目下,她走向夜渊,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夜渊唯一的魔后。
他当着三界众仙魔的面,许下承诺。
兮沫娇羞地低下头,轻声说:
渊哥哥,我心悦你。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看到,夜渊握着她的手,身形微微一僵。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
来了。
同感咒,开始了。
兮沫说的心悦你,是真心的。
此刻,她对夜渊的爱意与依赖,通过那根七情丝,原封不动地传递给了他。
他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源自自己的爱意。
他当然会困惑。
因为那份汹涌的情感,虽然因他而起,却不源于他自身。
就像有人在他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不属于他的石子。
但他很快将这丝异样归结为大婚之日的激动。
他低头,在兮沫的额上印下一吻,引来众人的欢呼。
我冷漠地看着。
夜渊,这只是开胃菜。
品尝自己被爱的滋味,是不是很甜蜜
别急,很快,你就会品尝到更刺激的。
婚宴之上,觥筹交错。
作为仙界公主,兮沫的陪嫁队伍里,自然少不了仙界的青年才俊。
其中,为首的便是天界战神,霄临。
霄临是仙帝的侄子,生得俊朗不凡,一身银甲,威风凛凛。
他是仙界公认的、兮沫公主最有可能的夫婿人选。
若不是夜渊横插一脚,此刻站在兮沫身边的,或许就是他。
席间,霄临的目光,总是不着痕迹地落在兮沫身上,带着几分不甘与落寞。
而兮沫,在应对夜渊的同时,也偶尔会回望他一眼,眼神复杂。
夜渊正与几位魔君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忽然,他又是一僵。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心口,眉头紧锁。
我飘到他身边,清晰地看到了他此刻的感受。
那是一种酸涩的、带着点点刺痛的感觉。
我顺着感应的源头望去,只见对面的席位上,兮沫正看着霄临,眼中流露出一丝愧疚与安抚。
是了。
我的七情丝,能感知一切情感。
兮沫对霄临的这份旧情与歉意,也被它捕捉,并忠实地传递给了夜渊。
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试图压下那莫名其妙的情绪。
宴席过半,兮沫借口更衣,离席而去。
我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她没有去更衣室,而是绕到了魔宫后花园的桃花林。
那里僻静无人,是我以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没过多久,一道银色的身影也悄然而至。
是天界战神,霄临。
沫儿,你当真要嫁给那魔头
霄临的声音里满是痛心,你明明知道,我……
霄临哥哥,别说了。
兮沫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慌乱。
我也是身不由己。我历劫失败,是渊哥哥救了我……我欠他的。
欠他若不是他,你怎会去渡那般凶险的劫!
霄临激动地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沫儿!离开这魔域,回到仙界,我会求仙帝陛下为你我赐婚!
兮沫没有挣脱。
她看着霄临焦急的脸,眼中水光潋滟,流露出一丝动摇。
霄临哥哥……她喃喃道,我……
就在此时,远处的主殿方向,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伴随着夜渊一声压抑的闷哼。
我心中冷笑。
看来,夜渊又感同身受了。
这一次,是他的新婚妻子,对他之外的男人,产生动摇和犹豫的滋味。
怎么样,我的魔尊大人
这颗心,是不是开始有点不受你自己的控制了
3
那晚的骚动,最后被归结为夜渊饮酒过量,魔气激荡所致。
没人知道,他是在那一瞬间,清晰地感受到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的紧绷感。
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另一个男人的愧疚与动摇。
那种感觉太过荒谬,以至于他自己都觉得是修炼出了岔子。
大婚之后,夜渊对兮沫极尽宠爱。
他遣散了后宫所有侍女,只留兮沫一人。
他为她在魔界之巅种下仙界的云顶花,只为博她一笑。
三界都在传颂魔尊的深情。
而我,像一个透明的看客,终日跟在兮沫身后,看着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夜渊的宠爱。
同时,也享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爱慕。
同感咒的威力,在日复一日的琐碎中,逐渐显现。
夜渊开始变得有些……不正常。
有时,他正在批阅魔界公文,会突然停下笔,脸上浮现一抹转瞬即逝的娇羞。
我飘过去一看,便知是兮沫在自己的寝宫里,收到了妖族新王派人送来的、能美容养颜的鲛人泪,正对镜自赏,满心欢喜。
那份小女儿家的雀跃与虚荣,分毫不差地投射在了夜渊身上。
一个杀伐果断的魔尊,在处理军务时,突然流露出娇羞的神情。
data-fanqie-type=pay_tag>
这画面,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怀疑人生。
他的贴身魔侍,已经好几次惊恐地跪下,问他是否需要传唤魔医。
夜渊只是烦躁地挥挥手,将那莫名其妙的情绪压下去,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还有一次,夜渊正在与几位魔君议事,商讨如何应对魔界边境的骚乱。
他正分析着战局,神情冷肃,言辞犀利。
突然。
他话锋一转,毫无预兆地冒出了一句:
其实……霄临战神也并非那般不近人情。
话一出口,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几位魔君面面相觑,以为自己听错了。
魔尊不是向来最瞧不上天界那帮伪君子,尤其以霄临为首吗
怎么会突然替他说话
夜渊自己也愣住了。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脸色瞬间涨红,又迅速转为铁青。
他当然不知道,就在那一刻,兮沫正在后花园,与她从仙界带来的一位仙娥聊天。
那仙娥说:公主,您说战神殿下会不会因为您嫁入魔界而一蹶不振啊
兮沫幽幽一叹,道:不会的,霄临哥哥一向以大局为重,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并非那般不近人情。
她对霄临的这份欣赏与维护,通过七情丝,直接变成了夜渊口中的话。
夜渊猛地一拍桌子,暴怒道:胡言乱语!本尊方才只是一个比方!
他强行解释,但那份源自心底的、对另一个男人的认同感,却像附骨之蛆,让他坐立难安,心烦意乱。
他开始频繁地闭关,试图用修炼来压制这些越来越频繁的心魔。
可他越是压制,那些不属于他的情绪就反弹得越厉害。
他开始失眠,多疑。
他会半夜惊醒,因为兮沫做了个噩梦,他也感受到了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会在用膳时,突然对某道菜肴产生极致的厌恶,因为兮沫不喜欢那道菜的味道。
他的情绪,他的喜好,甚至他的思想,都在被七情丝一点点地侵蚀、同化。
他变成了兮沫的提线木偶,却对此一无所知。
他只以为自己病了,病得很重。
而兮沫,这个被他捧在手心里的病源,却活得越发滋润。
她顶着魔后尊贵的身份,享受着魔尊毫无保留的爱,同时,也从未断过与外界的联系。
天界战神霄临,会借着仙魔两界友好交流的名义,频频前来魔宫。
妖族新王,会以各种珍稀贺礼为由,不断向她示好。
甚至连鬼界的鬼王,都对这位仙界第一美人有所耳闻,派使者送来了能滋养魂魄的幽冥花。
兮沫周旋在这些优秀的男人之间,游刃有余。
她享受着被众星捧月的虚荣,享受着利用我的七情丝带来的、让万物为她倾倒的魅力。
而她每一次与别的男人调情时的心动,每一次收到礼物时的欣喜,每一次回忆旧情时的惆怅……
都化作一根根看不见的针,通过那根被夜渊亲手植入她体内的情丝,密密麻麻地,扎进了夜渊自己的心里。
他开始变得暴躁易怒,阴晴不定。
整个魔宫都活得战战兢兢。
只有我,这个唯一的鬼魂看客,在每一个他因不属于自己的情绪而痛苦挣扎的瞬间,感到一种冰冷的、残忍的快意。
夜渊,这才哪到哪儿。
真正让你心碎的,还在后头呢。
4
夜渊的病,在他和兮沫大婚后的一百天,达到了顶峰。
那一天,是仙界的百花节,仙帝特邀新婚的魔尊与魔后同去仙界赴宴,以示仙魔两界的友好。
夜渊本不想去,他近来心绪不宁,只想闭关。
但兮沫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在他面前撒娇了许久。
渊哥哥,我都好久没回仙界了,你就陪我去嘛,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衣袖,语气软糯。
那一刻,夜渊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回家的渴望。
他皱了皱眉,最终还是答应了。
他不知道,这股渴望,来自兮沫。
仙界的百花宴,设在瑶池之畔,仙乐缥缈,奇花斗艳。
夜渊和兮沫的到来,无疑是全场的焦点。
仙帝坐在主位,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而霄临战神,就坐在仙帝的下首。
今日的霄临,没有穿他那身银甲,而是换了一袭月白色的长袍,更显得他面如冠玉,风度翩翩。
兮沫的目光,从落座开始,就有意无意地飘向霄珩。
而霄临,也在回应着她。
他们的眼神在空中交汇,有太多外人看不懂的情愫在流转。
夜渊端着酒杯,脸色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脏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
那是一种夹杂着喜悦、羞涩和一丝丝负罪感的悸动。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与身边的仙君寒暄,试图忽略那要命的感觉。
宴会进行到一半,有仙娥提议,按百花节的惯例,大家可以去瑶池边的桃花林里,摘取开得最盛的同心桃花,以求得好姻缘。
年轻的仙君仙子们顿时活跃起来。
兮沫也站起身,对夜渊笑道:渊哥哥,我也想去看看。
夜渊本想说我陪你,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你自己去吧,注意安全。
因为那一刻,他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他去了,反而不方便。
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兮沫高高兴兴地走了,果然,没过多久,霄临也找了个借口,离席而去。
夜渊坐在原位,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
他感到自己的心脏越跳越快,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感和紧张感攫住了他。
他想跟过去看看。
理智告诉他,他是魔尊,他的妻子就在不远处,他应该信任她。
但情感却在叫嚣着,让他去,快去,那里有他渴望见到的画面。
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体内疯狂撕扯,让他几欲发狂。
我飘在桃花林的上空,冷眼看着林中发生的一切。
沫儿,你过得好吗
霄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我很好。
兮沫低着头,不敢看他。
好那你为何日渐消瘦霄临心疼地抚上她的脸颊,魔界那种地方,根本不适合你。夜渊他对你好吗他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渊哥哥他……对我很好。兮沫的声音越来越低。
那你的心呢你的心还在我这里吗
霄临步步紧逼,将她困在了一棵巨大的桃树下。
兮沫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她的眼中,满是挣扎和痛苦。
霄临哥哥,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可能不可能,不是你说了算,也不是我说了算,是它说了算。霄临指了指她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
他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
兮沫先是挣扎,但很快,她的身体就软化在了他的怀里,手臂不自觉地环上了他的脖颈,生涩地回应着他。
那一刻,七情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被压抑已久的爱意爆发,而发出了璀璨夺目的光芒。
也就在那一刻——
远在瑶池主殿的夜渊,猛地站了起来。
他双目赤红,死死地捂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和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感受到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个男人滚烫的唇,感受到了自己(兮沫)从抗拒到沉沦的全过程,感受到了那份背叛的刺激,以及对另一个男人汹涌如潮的爱意!
这感觉太过真实,太过猛烈,像一把烧红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神魂之上。
噗——
在三界众仙神惊骇的目光中,不可一世的魔尊夜渊,毫无预兆地,喷出了一大口心头血。
鲜血染红了他面前的玉案,也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
他摇摇欲坠,指着桃花林的方向,声音嘶哑得如同破裂的风箱。
兮……沫……
他终于意识到,他的病,不是来自他自己。
是来自他亲手救活的,他最爱的女人。
5
那一刻,整个瑶池都乱了。
仙帝大惊失色,仙娥们尖叫着四散。
而夜渊,在喷出那口心头血后,周身的魔气轰然爆发,黑色的气焰冲天而起,将整个瑶池祥和的仙气搅得天翻地覆。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身形一闪,便化作一道黑光,径直冲向了桃花林。
我紧随其后,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夜渊,你终于亲自来捉奸了。
当他出现在桃花林时,看到的是怎样一副场景
他的新婚妻子,三界公认的魔后,正与天界战神紧紧相拥,吻得难舍难分。
听到动静,兮沫和霄临猛地分开,脸色煞白。
渊……渊哥哥……
兮沫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
霄临则是第一时间将兮沫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厉声道:
夜渊!你想干什么!此事与沫儿无关,是我强迫她的!
夜渊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兮沫,那双墨色的眼眸里,不再有任何温柔。
只有一片足以冰封三界的寒意和毁天灭地的风暴。
他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魔气就浓重一分。
你刚才……在想什么
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可怕。
兮沫吓得浑身发抖,不敢回答。
我在问你,夜渊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你刚才,在吻他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兮沫被他骇人的气势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
夜渊没有再给她机会。
他猛地出手,黑色的魔气化作两只巨手,一只将霄临死死地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另一只则将尖叫的兮沫,直接抓到了自己面前。
既然你不说,那本尊就自己来看!
他五指成爪,无视兮沫的哭喊与挣扎,狠狠地按在了她的天灵盖上。
——搜魂术!
这是魔界最残忍的禁术,被施术者,神魂将受到极大的创伤,轻则痴傻,重则魂飞魄散。
而施术者,则能看到对方记忆里的一切。
我飘在半空中,冷漠地看着夜渊的脸。
他的表情,从最初的暴怒,慢慢变成了震惊,然后是不可置信,再然后,是彻底的、扭曲的空白。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兮沫是如何在历劫前就与霄临情根深种。
他看到了兮沫是如何在被他救活后,一边享受着他的宠爱,一边与霄临藕断丝连。
他看到了兮沫是如何利用我那根七情丝,周旋在妖王、鬼君之间,享受着被追捧的虚荣。
他甚至看到了,在我死后,兮沫和她的仙娥侍女们,是如何在背后嘲笑我这个愚蠢的替死鬼。
那个叫阿芙的半妖,真是蠢得可怜,还真以为渊哥哥爱她呢。不过是养着当个药引罢了。
是啊公主,您才是魔尊心尖上的人。那半妖能为您而死,是她的福气。
……
最残忍的画面,是夜渊看到了兮沫的内心独白。
当他为她在魔界之巅种下云顶花时,兮沫心中想的是:
【这花虽美,却不如霄临哥哥送我的星辰花。】
当他将魔后之印交到她手上时,兮沫心中想的是:
【有了这个身份,以后再见霄临哥哥,就更方便了。】
当他因同感咒而心神不宁、暴躁易怒时,兮沫心中想的是:
【这魔头最近真是喜怒无常,还是霄临哥哥温柔体贴。】
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他曾感受到的、莫名其妙的情绪,那些他以为是自己心魔的瞬间。
此刻,都在兮沫的记忆里,找到了血淋淋的源头。
他亲手剖出的情丝,成了给他戴绿帽子的最佳工具。
他捧在手心的挚爱,是条把他当傻子耍的毒蛇。
他付出的一切,都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啊——!!!!
夜渊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长嚎,猛地松开了手。
兮沫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在地上,口鼻溢血,眼神涣散,显然是神魂受到了重创。
而夜渊,他抱着头,双目赤红如血,周身的魔气彻底失控,化作无数道黑色的利刃,向四面八方疯狂地切割而去。
整片桃花林,在瞬间化为齑粉。
被钉在原地的霄临,也被数道魔气贯穿身体,鲜血淋漓。
夜渊疯了。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让他心动的瞬间,都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别的男人。
他终于明白了,他亲手杀死了唯一爱他的我,却救活了一个从未爱过他的、水性杨花的女人。
真相,有时候比最锋利的刀,更能将人凌迟。
6
夜渊的疯,搅动了整个三界。
他血洗了瑶池,废了霄临战神一身修为,将他像条死狗一样扔回了天界。
他提着半死不活的兮沫,返回魔宫。
仙帝震怒,集结天兵天将,兵临魔界城下,叫嚣着要夜渊交出兮沫,给仙界一个交代。
夜渊的回应,是亲手将兮沫打入了魔界最深处的无间炼狱。
那里业火熊熊,永世灼烧神魂,是比死更痛苦的惩罚。
你不是喜欢利用那根情丝去感受爱意吗
他捏着兮沫的下巴,笑得残忍而癫狂。
本尊便让你在炼狱里,永生永世地感受烈火焚心的滋味!
做完这一切,他孤身一人,杀出魔界。
那一战,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夜渊以一己之力,对抗十万天兵,杀得天界丢盔弃甲,连仙帝都被他重创。
从此,三界再无人敢提及兮沫二字。
而夜渊,在逼退仙界大军后,并未返回他的魔尊宝座。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那个他曾亲手剖我情丝的偏殿。
那里,早已人去楼空,落满了灰尘。
寒玉床依旧冰冷,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我死前的血迹。
夜渊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那片早已干涸的暗色。
阿芙……
他喃喃地喊着我的名字,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阿芙……我错了……
我错了……
他跪倒在地,这个曾让三界为之颤抖的男人。
此刻像个迷路的孩子,抱着那张冰冷的玉床,嚎啕大哭。
哭声悲恸,绝望,响彻了整个空旷的殿宇。
我静静地飘在一旁,看着他。
我的心中,没有怜悯,没有快意,只剩下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太迟了,夜渊。
你的忏悔,你的眼泪,对我这个死人来说,一文不值。
夜渊在偏殿里枯坐了七天七夜。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冲向了葬魔渊。
他知道我被扔在了那里。
他要去寻我。
葬魔渊,罡风凛冽,怨气冲天。
夜渊不顾一切地跳了下去,任由那些能撕裂神魂的罡风割在他的身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在深渊底部,疯狂地翻找着。
那里白骨累累,残骸遍地,早已分不清谁是谁。
他找了很久,很久。
最后,他在一堆碎骨之中,找到了一小片残破的、带着银狐半妖气息的衣角。
是我死时穿的衣服。
夜渊捧着那片衣角,像是捧着全世界。
他跪在白骨堆里,小心翼翼地,试图从周围的尘土中,聚拢起一些属于我的骨灰。
可是,葬魔渊的风太大了。
他好不容易聚起一捧,风一吹,就散了。
再聚,再散。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个徒劳的动作,魔尊的骄傲、尊严,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就像个最卑微的疯子,执着地想从风中,抢回那个被他亲手毁灭的爱人。
阿芙……回来……
求你……回来……
他的指尖被粗糙的石砾磨得鲜血淋漓,混入那捧永远也聚不拢的灰尘里。
我看着他疯魔的样子,心中那最后一丝怨气,也悄然散去了。
夜渊,你亲手杀了我。
现在,你又要亲手,将自己埋葬在这份永无止境的悔恨里。
这,便是你最好的结局。
7
夜渊最终还是没能从葬魔渊里,带走我的一捧完整的骨灰。
他只带走了那片染血的衣角。
他放弃了魔尊之位,将魔界大权交给了他最信任的部下。
然后,他开始了一个人的、无尽的流浪。
他走遍了三界九州,踏遍了四海八荒。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魔尊,而是一个形容枯槁、眼神空洞的苦行僧。
他只有一个目的——寻找能让我复活的禁术。
他闯上古遗迹,探洪荒秘境,甚至不惜与看守禁地的上古神兽以命相搏,弄得自己一身伤痕,修为大跌。
他曾找到过传说中的还魂草,却被告知,此草只对肉身尚存之人有效。
他曾求见过隐世的鬼族大能,想修补我的魂魄。
却被告知,我的魂魄是自愿献祭给同感咒的,早已散归天地,无处可寻。
每一次希望,都换来更深的绝望。
时间一点点流逝。
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夜渊的名字,渐渐成了一个传说。
有人说他已经死了,有人说他走火入魔,化为了天地间的尘埃。
而我,这个早已死去的鬼魂,也因为怨气散尽,魂体开始变得透明,即将被天地法则牵引,进入轮回。
我最后一次,看到了夜渊。
那是在凡间的一座无名雪山之巅。
他坐在一块青石上,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用万年玄冰制成的小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片他从葬魔渊里带出来的衣角。
千年的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他的头发早已雪白,眼神浑浊,再也不见当年的半分神采。
他就像一座望妻石,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守在这里。
因为这里,是他当年第一次遇见我的地方。
那时,我是一只刚化形不久的小狐妖,被猎妖师的捕兽夹夹住了腿,奄奄一息。
他从天而降,一脚踢开了猎妖师,将我抱了起来。
小东西,想活命吗跟着我。
我看着他如今的样子,心中一片虚无。
爱吗早就没有了。
恨吗也已经散了。
他变成什么样,于我而言,都再无意义。
死去的我,获得了永恒的安宁。
而活着的他,却亲手为自己建造了一座永恒的地狱。
我的魂体越来越轻,眼前的景象也开始变得模糊。
我知道,我要走了。
就在我即将彻底消散的前一刻,我看到夜渊从怀里,又摸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早已失去了所有光彩的、暗淡的丝线。
是我的七情丝。
当年他将兮沫打入无间炼狱后,又强行将这根丝线从她体内剖了出来。
只是,失去了我的魂魄作为源头,这根丝线,也成了一件死物。
它再也不会传递任何情感。
夜渊将那根丝线,和那片衣角,放在一起,然后,他笑了。
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阿芙,你看,我把它拿回来了。
它现在,只属于我们了。
你回来好不好……我把我的命给你,把我的所有都给你……
你回来……看看我……
他的身影,消散在凛冽的寒风中。
而我,终于闭上了眼,投入了轮回之光的怀抱。
夜渊,别等了。
爱你的那个阿芙,在你用五百万……不,在你用那把刀,剖开我灵台的时候,就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
两世,不,是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8
我以为,我的故事到此就结束了。
进入轮回,忘却前尘,开启新生。
但我没想到,我的魂魄在进入轮回通道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截停了。
那力量温和而古老,不带任何恶意。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我魂海中响起:
小狐妖,怨气已散,为何还不肯离去
我茫然四顾,看到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坐在一朵金色的莲花上,眼神悲悯地看着我。
我……我没有不肯离去。我回答。
老者叹了口气:你的魂魄深处,还系着一丝因果。那魔头,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夜渊
老者点了点头:他找到了上古禁地的‘逆时之镜’,不惜耗尽最后一丝魔尊本源,想要逆转时空,回到剖你情丝之前。
逆转时空
我的心,竟泛起了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回到过去……
如果一切能重来,是不是……
痴儿。
老者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摇了摇头。
天道循环,因果不灭。逆时而行,只会招致更大的天谴。
他此举,非但救不了你,只会让他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永罚之中。
什么意思我急切地问。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一挥手。
一面水镜出现在我面前。
镜中,是那座雪山之巅。
夜渊披头散发,浑身是血,正站在一面古朴的石镜前。
他将自己的心头血,一滴滴地喂给石镜。
随着血液的流失,他的身体在迅速衰老,满头白发变得枯黄,皮肤也失去了所有光泽。
他在燃烧自己的生命和神魂,来催动这面禁忌之镜。
阿芙……等我……
他的声音气若游丝,这一次……我一定……护好你……
镜面终于亮了起来,一道刺目的白光将他吞噬。
然而,下一秒,白光破碎。
夜渊从空中跌落,摔在雪地里,喷出的血,染黑了纯白的雪。
逆时之镜,失败了。
或者说,天道,不允许他成功。
一股黑色的业力,从四面八方涌来,化作无数条锁链,狠狠地刺入渊临的身体。
啊——!!!
夜渊发出了比在瑶池、比在葬魔渊时,更凄厉百倍的惨叫。
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来自神魂最深处的、被天道业火灼烧的剧痛。
为何……为何不让我回去……
他嘶吼着,质问着苍天。
我只要她……我只要她回来……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苍穹之上,没有回应。
只有那黑色的业力锁链,越收越紧。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亲手种下的因,结出了最恶的果。他毁了你,也毁了天道的平衡。
从今往后,他将不死不灭,永生永世被困在那段剖你情丝的记忆里,日复一日,无休无止地,重复体验那份痛苦与悔恨。
我看着水镜中的画面,怔住了。
只见夜渊的眼神开始涣散,他仿佛又回到了万魔殿的那个偏殿。
他伸出手,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阿芙,别怕,不疼的……我很快……很快就好……
然后,他脸上露出剖丝时的专注与冷漠。
但下一秒,他又变成了那个追悔莫及的疯子,抱着头痛苦地嘶吼:
不!不要!我不要剖你的丝!阿芙!我错了!
他陷入了一个永恒的、精神分裂般的循环。
他将永远在加害者和忏悔者两个角色之间切换,亲手伤害自己唯一爱过的人,再亲手品尝那份无尽的悔恨。
一遍,又一遍。
直到时间的尽头。
这,就是天道给他的,最终的惩罚。
比无间炼狱更残忍,比魂飞魄散更绝望。
现在,你可以安心去了。
老者收起了水镜。
我看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我再无牵挂。
我转身,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片温暖的轮回之光。
夜渊,活在你的地狱里吧。
而我,要去迎接我的新生了。
再见。
不,是永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