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落在肖愈眼中,竟让他心头猛地一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狼狈和愠怒瞬间涌起。
“阿辞!”肖愈鼓起勇气提高了声音,然而周遭人声鼎沸,他的呼唤立刻被淹没在了喧嚣里。
魏鸢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死死攥紧手中帕子,忽然身子一软,更扎实地倒进肖愈的怀中,声音娇弱无力:“阿愈,我、我头疼得厉害……”
肖愈无奈收回目光,关切地低头看她。
魏鸢目光停留在肖愈纱帽上那象征状元荣耀的金花,“阿愈,这金花真好看,耀眼得很。”
“你喜欢?”肖愈未作他想,顺手便摘下那朵金花,递了过去,“那便给你拿着玩吧。”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看来此女果真是状元夫人不假了。
连御赐的顶戴金花都如此轻易相赠,这位状元夫人真是好福气啊。
魏鸢享受着四周投来的羡慕目光,唇角难以抑制地微微弯起,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丫鬟真儿实在看不下去了。
夫人要体面,不愿当众撕破脸,可她这个做丫鬟的可以不要这脸面!
真儿当即朝着外面大声喊道:“姑爷,姑爷!夫人身子不爽利,正在这医馆里拿药呢!您快来看看吧!”
洪大夫见状,眼珠子一转,立刻心领神会地高声接话,语气感慨:“状元夫人这是操劳过度,又感了风寒,却宁愿自己一人强撑着来医馆,也不愿劳动状元公片刻。肖状元有妻如此,贤惠体贴,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众人一听,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药房门口的菱辞身上。
“原来这位才是正牌的状元夫人啊?”
“刚才那小丫鬟喊的是姑爷?莫非这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竟是个上门女婿?”
肖愈顿时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魏鸢依偎在他怀里,脸色也瞬间惨白了几分。
只听真儿又故作惊讶地大声道:“咦?这不是魏娘子吗?您要是身子不适,就赶紧进医馆来让大夫瞧瞧,光天化日之下趴在姑爷身上算是怎么回事?还耽误了状元游街的吉时。您可是咱们夫人和姑爷嫡亲的大嫂,就算真是得了什么绝症,咱们夫人心善,也定会倾家荡产给您医治的!”
“什么?旁边那个只是状元郎的大嫂?”
“一个嫂嫂怎地如此不知避嫌,公然趴在小叔子怀里?这成何体统!”
“状元夫人竟愿意倾家荡产给大嫂治病?这是何等的心胸和气度!”
“这大嫂居然开口讨要状元的顶戴金花?她难道不知这金花唯有赠予心上人或结发妻子才合礼数吗?”
“状元竟把如此意义的金花随手给了大嫂?这二人莫非……啧,状元府的门风,当真令人不敢恭维。”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的目光如同针一般刺向街心的两人。
与肖愈并辔而行、同为三鼎甲之一的榜眼郎,驱马靠近两步,语带戏谑地笑问,
“肖兄,你怀中这位……当真不是尊夫人,而是你嫂嫂?”
肖愈下意识地将魏鸢推离了半分,脸上青红交错,张口欲要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半大孩子猛地从人群里挤出,像颗小炮弹似的直冲医馆门口的菱辞撞去,口中还尖声叫骂。
“你这个坏女人,毒妇!我娘和小叔叔好端端的,你跑来触什么霉头!”
是真儿眼疾手快,立刻侧身拦在了菱辞前面。
肖无邪一头撞在真儿肚子上,疼得她当即闷哼一声,弯下腰去。
菱辞心底压抑的怒火腾地一下彻底被点燃了。
“真儿!你怎么样?”她急忙扶住脸色发白的丫鬟。
真儿强忍着痛楚摇头,仍坚持将菱辞护在身后:“夫人,奴婢没事……”
菱辞面沉如水,将真儿小心搀扶给一旁的洪大夫:“洪大夫,劳烦您立刻替我这丫鬟仔细看看,若有损伤,用最好的药,诊金我稍后一并结清。”
交代完毕,她蓦地转身,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原本还想给彼此留最后一丝颜面,低调处理这家丑。
既然魏鸢母子非要逼她当众难堪,那就——别怪她掀桌子了!
菱辞迅速垂下眼眸,再抬起时,眼中已蓄满了晶莹泪水,声音带着几分强忍委屈的哽咽,清晰地传遍周围。
“夫君,怪我……是我不懂事,不该来这热闹地界,平白打扰了你们。我只是想着,今日夫君打马游街,金榜题名,荣耀加身,我作为你的妻子,心中欢喜,也想来看看你这最风光的时刻,沾沾喜气……”
她说着,抬手用袖角轻轻拭去滑落的泪珠,姿态柔弱又隐忍。
反正不久后就要和离,现在这世道,和离了的女子日子难过,免不得被人指点。
今日正好借着这千人围观的场面,先拉点舆论。
她那清丽的面庞此刻梨花带雨,顿时惹得周遭许多人心生怜悯。
“夫人这话可说差了!”人群里,一位上了年纪、衣着体面的妇人似乎看出了门道,立刻扬声替菱辞说话。
“状元高中,你这正头夫人理当同享荣耀,怎反倒成了打扰?真是岂有此理!”
“就是!天下没这个道理!”立刻有人附和。
菱辞感激地看向众人,眼中适时流露出几分被欺压已久的怯懦与隐忍。
“诸位街坊邻里,请大家万莫如此说我夫君,他……他不过是见大嫂突然发病,心急关切罢了。夫君这般体贴重情,在府上也是常有的,我、我早已习惯了。”
众人听得纷纷摇头叹息,感情这光鲜亮丽的状元夫人,竟是个长期忍气吞声、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
“菱辞!你还不住口!”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李氏气得从人群里挤出来,厉声呵斥。
菱辞一见李氏,像是受了极大惊吓般,身子猛地一缩,连忙低下头,声音愈发卑微。
“是,是,婆母教训的是,儿媳这就滚,这就滚得远远的,再不惹您和夫君心烦。”
李氏一愣,自己虽呵斥她,但也没让她当场“滚”啊,这……
菱辞不再给她们反应的机会,用袖口掩着面,仿佛承受了莫大的屈辱与委屈,在众人同情和探究的复杂目光中,拉着真儿匆匆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一走出东升街喧闹的范围,菱辞立刻放下袖子,长长舒了一口气。
脸上哪还有半分泪痕,唯有冰冷的厌恶。
没有难过,只是恶心反胃。
求老天开眼,赶紧把这对渣男贱女锁死,别再放出来祸害别人了,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绝配!
她现在只想找个清净地方缓一口气,理理思绪。
“夫人,您刚才演得真是太好了!瞧把那对狗东西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真儿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忍不住拍马屁,既解气又心疼夫人所受的委屈。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得前方传来一声急促尖锐的马嘶!
菱辞抬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