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啊——吓死人了,不吓死鬼了。花溪睁开眼,差点把她吓活过来。
一张放大的、棱角分明的俊脸近在咫尺,正一动不动地、直勾勾地盯着她。是孟鹤。
花溪的第一反应是尖叫——她忘了,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吓死鬼这种事,在地府大概也算不上什么新闻。
为了救他那个宝贝小青梅林薇,被那辆失控的轿车撞飞的瞬间,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响仿佛还在耳畔回放。真是讽刺,活着的时候是孤儿,没人疼没人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就是没想到地底下也他妈的要交房租!
想到房租,花溪那点惊悚和自怨自艾瞬间被更大的焦虑取代。地府那破廉租小区,月租三千冥币,她一个孤魂野鬼,上哪儿弄钱去再交不上,鬼差大哥那冰冷的锁链可就真要套她脖子上了,到时候怕是连个遮风挡雨的坟头都没得住,得去奈何桥边跟一群老鬼挤着喝西北风。
她是为了救他小青梅死的,更何况她死的时候还是他女朋友呢,也不说给她烧点纸钱。铁公鸡,找他烧纸钱!必须让他烧!烧很多很多!
只是没想到,刚费了老劲从地府里出来,循着记忆摸到他这豪华得不像话的公寓,看到这豪华大床就忍不住躺了一下,一睁眼就对上这么一出深情凝视。
装给谁看呢
花溪飘在半空,叉着腰,对着孟鹤那张颓废却依旧帅得人神共愤的脸腹诽:要不是为了救你的心肝宝贝,我能在这这会儿又摆出这副痛失所爱的模样,奥斯卡都欠你个小金人!
她深吸一口气,飘到孟鹤面前,挥舞着手臂,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孟鹤!孟鹤!看这边!喂!
孟鹤毫无反应。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眼神空洞地望着她刚才出现的那个位置,仿佛能穿透她半透明的身体,看到别的什么东西。他手里还攥着一个酒杯,里面的威士忌只剩个底,整个人散发着浓烈的酒气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
花溪有点泄气,又有点莫名的火大。她都这么努力了,他居然看不见那她怎么要钱
她焦躁地在他宽敞的客厅里飘来飘去,身体不小心碰到沙发旁的茶几,吱—在安静宽敞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孟鹤猛地颤了一下,骤然回过神。他警惕地抬起头,环顾四周,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和警觉。
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花溪一喜,
她再次尝试,去碰茶几上散落的酒瓶
。集中!再集中!魂魄像是被拉扯般疼痛!
啪嗒!
一声清脆的响声出现在安静的客厅里。
那瓶没喝完的酒瓶从茶几上滑落,掉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酒液浸湿了昂贵的手工编织地毯。
孟鹤的动作彻底僵住。
他猛地低头看向地上的酒瓶,又倏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难以置信和某种疯狂希冀的情绪。
谁在那里他声音压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出来!
花溪屏住呼吸,看着他那副如临大敌却又隐隐期待的样子,心里嘀咕:看来有效,但好像……效果有点过头了
她犹豫着,是再加把劲显形,还是先躲起来观察一下
还没等她做出决定,孟鹤却像是确定了什么。他踉跄着上前两步,目光死死锁定在她所在的大致区域,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此刻却亮得惊人,像是濒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花溪……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腔调,是不是你你回来了……对不对
他伸出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想要触碰什么,却又怕惊扰了什么,最终只能徒劳地在空气中划过。
你说话……我知道你可能恨我……但求你,说句话,或者……再碰一下什么东西,让我知道是你……
花溪看着他那副近乎卑微的祈求模样,原本准备好的那些讨债的嘲讽和质问,突然就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她鬼使神差地,再次凝聚起力量,虽然微弱,但足够她碰到旁边书架上一本薄薄的杂志。
她用力一推。
哗啦——
杂志滑落下来,散落一地。
孟鹤的身体随着这声响剧烈地一震。他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这一次,他的目光精准地、牢牢地钉在了花溪半透明的身影上。
尽管那身影模糊得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但他看到了。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巨大的、无法形容的狂喜和痛苦同时席卷了他,让他整个人都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花溪。他终于再次喊出她的名字,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确认。声音嘶哑,却沉重得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四目相对。
一边是震惊狂喜、情绪决堤的活人。
一边是目瞪口呆、一心只想讨债的穷鬼女鬼。
空气里,弥漫着威士忌的味道、无声的震撼,以及一种即将彻底失控的、诡异而暧昧的氛围。
花溪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债主好像……激动得有点不正常了。这纸钱,还能不能好好要了
2、空气瞬间凝固。
孟鹤的目光牢牢缠绕在花溪那半透明、随时可能消散的身影上。连眼睛都不敢眨,仿佛只要一瞬的疏忽,她就会像阳光下脆弱的泡沫,啪地一声碎裂消失。
花溪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眼神里的东西太沉重、太滚烫。她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刚才为了推那本杂志,几乎耗尽了那点灵力,此刻虚弱得连飘远一点都做不到。
你……花溪试图开口,声音却像破损的风箱,嘶哑微弱,还带着滋滋的杂音——显形和发声对现在的她来说,负担极大。
但这细微、几乎算不上声音的动静,却让孟鹤浑身猛地一颤。他向前踉跄一步,伸出手,动作极慢。溪溪……真的是你……他的声音哽咽得厉害,破碎不堪,眼眶红得吓人,水光在眼底剧烈闪烁,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花溪:……谁怕了她现在更怕他下一秒会哭出来,或者直接晕过去。而且,他那只手都快穿过她的胸口了!
为了阻止这诡异又尴尬的接触,花溪不得不再次集中精神。这次的目标是他旁边茶几上的一叠便签纸和一支笔。她努力调动最后的力量,用意念驱使那支笔。
笔尖颤抖着,在便签纸上歪歪扭扭地划动。
孟鹤的呼吸瞬间屏住,目光死死盯住那支自己动起来的笔。
几个丑得堪比鬼画符的字艰难地浮现:
【纸



我】
孟鹤愣住了。狂喜和悲伤交织的复杂表情凝固在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像是没看懂,又像是无法理解,喃喃重复:纸……钱
花溪急了,这都不懂她拼命驱使那支笔,又加了两个字:
【多
点!!!】
三个感叹号,足以表达她迫切的心情和巨额需求。
孟鹤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了。好……好!声音急促而坚定,烧!我给你烧!你要多少都行!你要什么我都烧给你!
他眼神重新亮起一种偏执的光芒,转身就四处找手机,我现在就订!最快的速度!金元宝别墅跑车国际冥币都要!都要最好的!
花溪看着他这副恨不得把整个阳间银行都搬去地府的架势,一时有点懵。这反应……是不是有点过于热情了比她预想的顺利太多,反而让她心里毛毛的。
但想到地府房租和瘪瘪的荷包,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拿到钱就行!
孟鹤迅速打完了电话,语气是不容置疑的急切和豪横,订了足以让花溪在阴间跻身富豪榜前列的巨额纸扎套餐。放下手机,他再次看向花溪,眼神里的痛苦似乎被一种疯狂的满足感稍稍冲淡了一些。
很快就好,很快……他像是在安慰她,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你别急,别走……好吗
最后两个字,几乎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花溪稍微安心了点,灵力也恢复了一丝丝。她想了想,又操控笔写道:
【为





我】
她记得刚来时他明明看不见。
孟鹤的目光黯淡了一下,他走到酒柜边,又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喝,只是紧紧握着,指节泛白。我不知道……他声音低沉,一开始,只是感觉冷,觉得你好像就在附近……后来,你碰到茶几、酒瓶……我就感觉到了,一定是你。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灼灼地锁住她:溪溪,你是不是……一直没离开过我
花溪被他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否认。她明明刚从地府爬上来讨债好吗!谁没事天天围着他转
但没等她回答,孟鹤却仿佛从她的沉默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眼神变得更加柔软,也更加痛苦。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说着这三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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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溪被他这连绵不绝的道歉弄得更加不自在,只好转移话题,笔尖再次移动:
【林




了】
她记得她推开的是两个人。她死了,那林薇呢
孟鹤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一种刻骨的寒意取代了之前的悲伤和激动。他抿紧了唇,眼神锐利如刀,沉默了几秒,才硬邦邦地吐出两个字:没事。
然后他立刻补充,语气急切:别提她!溪溪,以后都别再提她!
这反应太过激烈和反常,让花溪心里疑窦顿生。为什么不能提难道她的死,真的另有隐情和林薇有关而孟鹤……知道什么
她还想再问,孟鹤却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放下酒杯,向前一步,用身体营造一种包围的姿态,将她困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溪溪,留下来。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偏执和乞求,你需要什么,我都给你。钱,房子,衣服……什么都行。只要你别再消失。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或者……你还需要什么别的告诉我,只要我能做到……
花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明明死前她们才吵了一架都要分手了,现在却搞这么深情。
哎!地府的房租也确实很着急。
灵力又开始不稳定了,身影逐渐变淡。花溪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和眩晕。
孟鹤立刻察觉到了,脸上瞬间爬满恐慌:溪溪你怎么了别走!求你!
花溪用最后力气写下:
【力


够……



了……】
写完,笔掉落在地,她的身影几乎淡成了一层透明的薄纱。
不!不行!孟鹤彻底慌了神,我有办法!你等我!坚持住!我马上给你‘送’东西过去!会有力量的!一定会有!
他手忙脚忙的打电话让人先给她烧点东西过去。又催促人,快点把东西送来。
花溪在意识模糊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这纸钱……收得好像有点手软
3、纸钱燃烧的灰烬在昂贵的铜盆里打着旋儿,散发出一种特有的、带着淡淡檀香和烟火气的味道。孟鹤跪坐在盆边,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那跳跃的火苗,不断地添加着成捆的、印着惊人面额的冥币,甚至还有几个匆忙叠好的金元宝,火势忽明忽暗,映得他侧脸轮廓分明,那份专注甚至带上了一丝狰狞。
花溪漂浮在不远处,感觉一股微弱却持续的热流和力量正缓缓注入她几乎要消散的魂体。那感觉很奇怪,像是冰冷的身体泡进了温水中,四肢百骸都舒展开来,虚弱和眩晕感渐渐消退,身影也重新变得清晰了些许。
她看着孟鹤那副近乎疯魔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这男人,烧钱都烧得这么……偏执。
终于,最后一沓冥币化为灰烬。孟鹤抬起头,急切地寻找她,直到确认她的身影重新稳定下来,才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长长吁了一口气,额头上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靠在沙发边,胸口微微起伏,眼神却依旧牢牢锁着她,像是怕一眨眼她就会蒸发。
好些了吗他声音沙哑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花溪尝试着动了动手指,感觉比刚才有力多了。她点了点头。虽然还是无法轻易开口说话,但简单的动作示意已经不那么费力。
孟鹤的眼底瞬间迸发出孩童般的喜悦和满足,那浓烈的情绪让花溪心头莫名一悸,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诡异的同居生活,就这样拉开了序幕。
孟鹤的公寓极大,极尽奢华,却也极冷清。如今多了花溪这个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的室友,气氛变得愈发奇特。
孟鹤彻底把她当成了易碎品,或者说,当成了独属于他的、失而复得的宝藏。无时无刻不想感知她的存在。
他在书房处理文件时,特意在旁边放一把椅子,然后对着空气低声说:溪溪,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书……或者看看我也行。
他会吃早餐时,在对面摆上一副碗筷,甚至小心翼翼地推过去一小块她生前喜欢的草莓蛋糕,然后看着那蛋糕一动不动,眼神时而温柔时而黯淡。
他晚上睡觉,卧室门永远敞开着,正对着客厅她最常停留的方位。有时花溪半夜飘过,能看到他即使在睡梦中也是眉头紧锁,一只手总是无意识地伸向床边,仿佛想抓住什么。
最让花溪觉得诡异的是这天晚上,孟鹤从书架上精准地抽出了一本她生前最爱看的、有些冷门的推理小说。他坐到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然后开始用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朗读起来。
花溪僵在半空。
他们刚交往时,她曾窝在他怀里,抱怨过他整天忙工作都没时间陪她,他当时无奈地笑着承诺,以后每晚给她念一章小说作为补偿。后来……后来似乎就因为各种事情,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她死了,这个承诺倒是以这种诡异的方式兑现了。
孟鹤读得很认真,语调平稳,甚至还会模仿一下书中人物的语气。温暖的灯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不再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精英,此刻更像一个虔诚的、试图用故事取悦心上人的少年。
花溪鬼使神差地坐到了他旁边的沙发上,虽然碰触不到实物,但那个位置,恰好是他手掌轻拍的地方。
他读到一个有趣的段落时,嘴角会微微上扬。读到紧张处,眉头会下意识蹙起。他的声音像温暖的潮水,包裹着她冰冷的魂体。
有一瞬间,花溪几乎要沉溺进去。仿佛他们还是一对普通的恋人,共享着一个静谧的夜晚。
但下一秒,孟鹤突然停下,转过头,目光精准地落在她所在的位置,轻声问:还在听吗喜欢这一段吗
那眼神里的探究和那种几乎要将她吸进去的专注,瞬间就能打破所有幻觉,让她猛地惊醒——她是个鬼,而他,是一个行为越来越难以预测的活人。
一次,花溪尝试着去够书架顶层一本她想看了很久的画册,可惜灵力不足,碰不到。孟鹤察觉到空气细微的流动,抬头看去。他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起身,拿下那本画册,然后走到她大致所在的区域,犹豫了一下,将画册轻轻放在地上,翻开。
是这本吗他问,眼神里带着某种期待。
花溪看着地上那本精美的画册,又看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她驱使灵力,让画册的书页无声地翻动了一页。
孟鹤的嘴角立刻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那是一个真正意义上、带着纯粹喜悦的笑容,瞬间驱散了他眉宇间常驻的阴郁,耀眼得让花溪心脏猛地一跳。真奇怪她都死了居然还会有心跳的感觉。
还有一次,孟鹤烧来了那条她生前在橱窗外看了好几次却舍不得买的连衣裙的纸扎版,精美得几乎以假乱真。他拿着那件轻薄的纸衣,眼神灼热地看着她所在的方向,声音低哑:溪溪,穿给我看看,好不好
花溪顿时觉得魂体都要烧起来了!这……这怎么穿而且他这话里的暗示意味和那种赤裸裸的渴望,让她又羞又恼,恨不得立刻显形给他一拳!她猛地催动灵力,将旁边一个抱枕推下沙发,以示抗议。
孟鹤看着突然掉落的抱枕,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一丝无奈和更多的宠溺:好,不逼你。等你愿意的时候。
花溪发现自己越来越沉溺停留在他身边。她告诉自己,是为了房租,是为了吸收那些烧来的纸钱和香烛的能量,好维持形态,方便查探真相。
但当她看着孟鹤为她读小说时低垂的眉眼,看着他因为她的一个微小回应而亮起的眼眸,看着他睡梦中依然不安的睡颜……一种复杂而危险的情愫,如同地府蔓延的雾气,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她的理智。
一边觉得自己应该及时抽身,一边却又不可控制地被他无比专注的深情所吸引。
4、他变着花样地烧来各种东西,从实用的冥币金条到奢侈的纸扎别墅游艇,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古装的纸人仆人,美其名曰伺候她。他依旧每晚为她读书,声音低沉温柔,目光缱绻。
那种若有似无的暧昧与温情,像一层脆弱的糖衣,包裹着深藏其下的尖锐冰棱。花溪沉溺其中,却又无时无刻不被那冰棱的寒意刺醒。
每次花溪试图用灵力在纸上、雾气的玻璃上甚至尘埃里写下林薇两个字,孟鹤要么像是没看见,要么就会瞬间沉下脸,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抹去痕迹,然后情绪会低落很久,看着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
还有,他书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永远是锁着的。有一次,他打开上面的抽屉取文件,动作飞快,但花溪还是瞥见了下面那个抽屉把手上的痕迹——那是一种特殊的密码锁,并非普通的钥匙孔。
一个需要密码锁的抽屉里面藏着什么不能见光的东西是关于林薇的还是关于……她的
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深,越是看不到越是想知道。
机会在一个下午降临。孟鹤接了一个紧急电话,必须立刻去公司处理。他走得极其匆忙,甚至忘了将书房的门彻底关上,也许是惯性思维下觉得家里就他一个。
确认他离开后,花溪飘进了书房。找到了那个带密码锁的抽屉。
密码会是什么她的生日她试了试,用灵力感知锁芯,毫无动静。孟鹤的生日也不行。他们确定关系的日子依旧错误。
花溪有些焦躁。时间不多,孟鹤随时可能回来。
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书桌。桌上除了一台电脑和几份文件,只有一个倒扣着的相框。她心中一动,飘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相框扶起。
照片上是她。是某次他偷拍的她睡着时的侧脸,阳光落在她睫毛上,看起来安静又美好。照片的角落,用钢笔写下了一个日期。
花溪的心猛地一沉。
那个日期……是她的忌日。
用灵力拨动密码锁的数字。
咔哒。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如同惊雷。
锁开了。
花溪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抽屉。
里面没有她预想中的深情纪念品,也没有关于林薇的普通物品。只有冷冰冰的文件。
最上面是一份警方关于那场车祸的初步调查报告副本。下面压着一叠私家侦探的调查文件,附带着许多照片。花溪的手穿过那些纸张,急切地翻阅着。
调查报告里清晰写着:车辆刹车系统被人为破坏,初步断定为他杀,而非意外。
她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私家侦探的文件更是触目惊心:大量林薇近期行踪诡异的照片,她与几个社会背景复杂的人的秘密会面照片,甚至还有几张是车祸前,她出现在孟鹤车附近的偷拍!最后几页,是银行流水调查,显示花溪在车祸前一周,有一笔来路不明的大额资金汇入,而汇款方经过层层伪装,最终追踪到一个与林薇有远亲关系的账户。
所有的证据,都尖锐地指向了一个结论:林薇因爱生恨,精心策划了这场谋杀,目标很可能是孟鹤,而花溪,阴差阳错成了替死鬼!
花溪只觉得魂体一阵剧烈的波动,几乎要维持不住形态。
让她浑身发冷,他早就知道了!
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是林薇害死了她,他知道她死得有多冤枉多不甘!可他却对真相绝口不提!这么多天他有想过给她报仇吗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欺骗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喷涌而出,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和之前那些可笑的动摇!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孟鹤回来了。他应该是处理完了事情,就迫不及待地赶回来。
他推开书房的门,脸上还带着一丝匆忙赶回的急切和见到她的期待。
然后,他看到了敞开的抽屉,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文件,看到了漂浮在文件之上、那个身影因为极度愤怒而变得异常清晰凝实、周身都散发着冰冷怨气的花溪。
孟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手中的车钥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瞳孔紧缩,震惊、恐慌、绝望……种种情绪在他脸上炸开。
花溪……他声音干涩,几乎发不出音。
花溪猛地抬头,那双由灵力凝聚的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寒意。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让他看到自己。
她用尽所有力量,声音不再是嘶哑的气音,而是尖锐、冰冷、带着剧烈颤抖的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孟鹤:
孟鹤!你告诉我!我的死是不是和林薇有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真相!
看着我!回答我!
她的身影因为情绪激动而明灭不定,强大的怨气甚至让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纸张无风自动。
孟鹤被她的质问钉在原地,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只剩下惨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想安抚,但所有的话语都在她那双燃烧着愤怒和背叛的眼睛里化为灰烬。
他眼底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又像是某种紧绷到极致的弦终于断裂,哑声承认:
是……是我知道……
但他立刻又急切地上前一步,试图解释:但是溪溪,你听我说,我……
够了!
花溪厉声打断他,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和心碎。
装深情哄着我这个死人好玩吗孟鹤看着我因为你的那点‘施舍’感激涕零,看着我差点又对你动心,你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烧纸钱念故事呵……用我的忌日当密码你是不是觉得这就能弥补你的隐瞒就能让我安安分分留在你身边当你身边的一只鬼!
我不会再信你了!一秒都不会!说完,不看他苍白的脸,身影彻底淡去,消失不见。
不!别走!孟鹤彻底慌了,恐惧压倒了一切。他猛地扑过去,明知道碰不到,却还是徒劳地想要拦住她,声音里带上了崩溃的哭腔和疯狂的执念:你不能走!花溪!我不准你走!我已经失去你一次了,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留下来!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求求你,留下来!
无论孟鹤怎么疯狂的呼喊,寻找,再也感受不到一丝一毫她的气息。
她走了。
独自站在一片狼籍的书房中,看着散落一地的真相,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仿佛之前的温暖和陪伴都是一场幻觉。
5、花溪带着一身怒气和彻骨的心寒,冲回了地府。
阳间那一场,像一场荒诞离奇的噩梦。孟鹤那痛苦到扭曲的脸,那崩溃的挽留,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和偏执,都被她强行从脑海里摒除。
地府还是那个灰蒙蒙、吵嚷嚷的样子。但这一次,花溪腰包鼓了。
她毫不犹豫地去交了拖欠的房租,甚至一口气付了十年的。然后,她开始了在阴间的挥霍生活。
她去鬼市最好的酒楼,点最贵的忘忧酒和那些用香火供奉做的精致点心。她去冥界华裳阁买最新潮的纸衣,去听最当红鬼魂歌星的演唱会。孟鹤烧来的钱确实多得惊人,让她一跃成为地府名副其实的富婆。足以让她在地府过得逍遥快活。
只是这地府的酒掺水了,忘忧酒喝下去,那个男人的影子就不经意地冒出来。
他笨拙地烧纸钱。
他低声读小说。
他因为她推动画册而露出纯粹喜悦的笑容。
他最后苦苦哀求她留下……
骗子!都是演的!花溪恶狠狠地对自己说,用力甩甩头,想把那些画面驱散。可心口那密密麻麻的酸涩和疼痛,却那么真实,挥之不去。
这种矛盾的情绪折磨着她,让她坐立难安。
这天,她百无聊赖地在酆都城外的一片彼岸花田边闲逛。血红色的花朵开得如火如荼,映照着地府永远昏黄的天空,有一种凄艳诡异的美。
忽然,花丛深处,一个熟悉的背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背影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现代西装,与地府的古风环境格格不入。他静静地站在花海中,微微低着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又像只是在发呆。周身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孤寂和……一种让花溪心惊肉跳的平静。
她的心猛地一跳,一种荒谬的预感攫住了她。
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飘近了一些。
当看清那张侧脸时,花溪的魂体猛地一震,几乎要当场溃散!
是孟鹤!
真的是他!
可他怎么会在这里!活人不可能来到地府深处!除非……
仿佛感应到她的注视,那个身影缓缓地转过身来。
依旧是那张英俊得令人屏息的脸,但曾经萦绕其上的痛苦、焦灼、偏执和疯狂,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与释然。
他看到花溪,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终于找到了目标的旅人,却没有惊讶,也没有狂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嘴角甚至牵起一个极淡、极温柔的弧度。
溪溪。他开口,声音平静温和,却带着一种穿越生死的笃定,我找到你了。
花溪的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得完全说不出话。她指着他,手指都在颤抖:你……你怎么会……你死了!
孟鹤轻轻点了点头,目光贪恋地描摹着她的轮廓,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处理完所有事情,就来了。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日常工作。
所有事情花溪下意识地重复,心里那个荒谬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嗯。孟鹤向她走近一步,彼岸花在他脚边自动分开一条小路。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林薇买了凶,证据确凿,她已经进去了,这辈子都别想出来。她家的公司,也该为纵容和包庇付出代价,破产清算了。他平静地叙述着,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这些,本来想早点做完,给你一个交代。可惜……还是让你伤心了。
花溪彻底呆住了。他……他竟然真的……
我……我不是让你别走吗他看着她,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丝细微的委屈和后怕,我说了,等我处理完。可你跑得太快了……我追不上。
所以,他就用这种决绝的方式,处理完一切,然后……下来追她了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花溪所有的愤怒和心防。她想起自己那些恶意的揣测,那些伤人的话语,想起他当时崩溃绝望的眼神……原来,他不是在演戏,他不是在隐瞒真相享受操纵她的快感,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她复仇,为她讨回公道,然后再来寻她!
所有的反常,所有的偏执,所有她看不懂的深沉,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他不是装的深情。
他是真的,爱得疯狂,爱得绝望,爱得可以毫不犹豫地跨越生死界限。
花溪看着眼前这个平静得近乎诡异的男人,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却只为她一人汹涌的爱意,所有堵在心口的怨气、愤怒、委屈,瞬间化为滚烫的洪流,冲得她眼眶发热(虽然鬼并不会流泪)。
你……你这个疯子!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骂他,却不由自主地向他飘近。
孟鹤终于伸出手,这一次,不再是徒劳地穿过空气。或许是因为同处阴间,或许是因为执念足够强大,他的指尖,竟然真的、轻轻地触碰到了她冰凉的脸颊。
那触感微弱却真实,带着一种跨越生死的战栗。
嗯,我是疯子。他承认,指尖温柔地抚过她的轮廓,眼神专注得令人心碎,从失去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疯了。溪溪,别再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他微微低下头,额头虚虚地抵着她的额头,声音低沉而诱惑,带着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现在,我没有阳间的一切了,……以后,只能靠溪溪富婆养我了。
花溪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清晰倒映出的、自己同样不再平静的魂影,所有情绪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混合着无奈、心痛和巨大动容的叹息。
她主动地、更贴近了他那温暖的虚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