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深宫寒暖系君心 > 第一章

长信宫的烛火燃得旺,烛芯爆出的火星子落在鎏金铜灯的兽首纹上,转瞬即逝。满殿的掐丝珐琅炉、白玉瓶、赤金镶宝石的摆件,都被暖光裹着,可沈微婉垂在身侧的指尖,却依旧凉得像浸在深秋的井水里。她捏着一方素色绢帕,帕角绣着的半朵兰草已被指腹磨得发毛,耳畔飘来殿外廊下宫女们低低的笑语,那笑声里裹着柳昭仪三个字,像极细的针,顺着耳廓扎进心里,轻轻一挑,便是一阵隐秘的疼。
入宫三年,她从最初凭一首《秋江赋》让玄帝驻足御花园、连月独得圣宠得婉嫔,渐渐成了这长信宫里无人问津的旧人。陛下已有月余未曾踏足,上次见面还是在御书房外的转角,他被柳昭仪挽着,脚步匆匆,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连句寒暄都没有。如今宫里谁不知道,翊坤宫的柳昭仪能歌善舞,一曲《霓裳羽衣》跳得比教坊司的舞姬还灵动,更难得的是会解围棋残局,常陪玄帝在棋案前坐至深夜——那曾是她的位置,从前玄帝总说她落子沉稳,能替他安下心来。
娘娘,该用晚膳了。贴身宫女青黛端着描金漆食盒进来,见她望着窗外出神,轻轻将食盒放在桌上,揭开盖子时,氤氲的热气带着肉香飘出来,御膳房今日特意留了您爱吃的水晶肘子,小火慢炖了三个时辰,皮都炖得透透的,还热着呢。
沈微婉抬眸,目光落在食盒里那道水晶肘子上——琥珀色的皮裹着嫩白的肉,汤汁清亮,撒着几粒翠绿的葱花,确实是她从前最爱的模样。可如今看着,却没半分胃口。她搁下绢帕,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菱花窗,晚风带着秋凉吹进来,拂起她鬓边的碎发。远处翊坤宫的方向灯火通明,红墙琉璃瓦在夜色里泛着暖光,隐约能听见丝竹声飘过来,想来正热闹。
青黛,你说,陛下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吗她声音轻轻的,像落在水面的柳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
青黛心头发酸,忙上前替她拢了拢衣襟,轻声道:娘娘说的哪里话陛下怎么会忘前年您说想戴南海的珍珠,陛下特意让水师船队往返海上三月,寻来的珍珠颗颗圆润;去年您生辰,陛下还亲手为您画了《月下牡丹图》,题字时连笔锋都带着笑意。许是近来朝政太忙,江南水患刚平,西北又不安稳,陛下心里烦,柳昭仪又会讨巧,才让陛下多分了些心思去。
沈微婉轻轻摇头,指尖划过窗棂上的雕花。帝王的恩宠,从来都是最易变的东西,像春日里的桃花,开得艳时满枝烂漫,风一吹,便落得满地残红。她出身书香世家,父亲是当朝太傅,入宫时带着满身书卷气,以为凭一颗真心便能留住帝王心,可如今才懂,这深宫里,真心若没有智慧护着,不过是最无用的东西。
正出神时,殿外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带着几分急促:陛下驾到——
沈微婉一怔,指尖的凉意似乎更甚了些。她忙敛衽起身,理了理月白色的宫装裙摆,快步迎到殿门口。明黄色的身影跨进门槛,玄帝穿着常服,墨色的龙纹在衣料上暗闪,面容依旧俊朗,只是眉宇间堆着几分掩不住的疲惫,眼下还有淡淡的青影。
臣妾参见陛下。她屈膝行礼,声音温婉,没有半分怨怼,只像寻常夫妻久别重逢般平静。
玄帝抬手扶她,指尖触到她微凉的手时,微微一顿,眉峰蹙了蹙:天凉了,怎么不多穿件衣裳指尖这般凉。
这话里的关切,像一小簇火苗,落在沈微婉冰凉的心上,让她眼眶竟有些发热。她强忍着情绪,仰头朝玄帝笑了笑,眼底的微光恰到好处:谢陛下关心,臣妾方才在窗边吹风,倒忘了添衣,这就去披件披风。
不必了,殿里暖和,坐着便好。玄帝牵着她的手往里走,指尖的暖意顺着掌心传过来,让沈微婉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两人在八仙桌边坐下,青黛早已机灵地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茶杯里的水汽袅袅升起,模糊了玄帝眼底的倦意。
玄帝呷了一口茶,目光落在桌上的水晶肘子上,挑眉道:这是你爱吃的
是,御膳房送来的,臣妾想着陛下或许会来,便让他们留着热乎的。沈微婉答着,见他目光停留,便拿起银筷,小心地夹了一块肥瘦相间的肘子,递到他面前的小碟里,陛下也尝尝御膳房的手艺,比从前更精进了些。
玄帝没有推辞,将肘子送进嘴里,慢慢咀嚼着。片刻后,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还是你这里的菜合胃口,翊坤宫的菜太过花哨,又是雕花又是浇汁,反倒失了食材的本味。
沈微婉心中一动,指尖捏着绢帕的力度轻了些。她知道,帝王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或许他说的是真心话,或许只是随口一句安抚,唯有不骄不躁,恰到好处,才能留住这份难得的温存。她没有接话,只是安静地为玄帝布菜,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又盛了小半碗杂粮粥,动作轻柔,像从前无数个夜晚那样。
晚膳过后,玄帝靠在软榻上,接过沈微婉递来的热茶。沈微婉坐在一旁的绣墩上,卷起袖子,轻轻为他捶着腿,力道不轻不重,正好能缓解疲惫。殿内静悄悄的,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一声,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挨得很近。
近来朝堂不太平,江南水患刚平,流民还没安置好,西北又有异动,匈奴频频扰边,朕有些心烦。玄帝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卸下心防的倦意,不像帝王对妃嫔,倒像寻常男子对妻子倾诉心事。
沈微婉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放缓了力道,柔声道:陛下为国操劳,可要保重龙体。臣妾虽不懂朝政,却也听父亲说过,治国如治家,万事需循序渐进,流民安置需安抚民心,边境异动需稳扎稳打,陛下莫要急坏了身子,不然朝中大臣担忧,后宫也不安心。
她没有说空泛的陛下加油,也没有试图干涉朝政说该如何如何,只是顺着他的话,用最朴素的道理给予关心,既显了身为太傅之女的见识,又不失妃嫔的本分。玄帝紧绷的眉头果然舒展了些,他睁开眼,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眉眼温婉,眼神清澈,没有柳昭仪的娇媚灵动,却有着一种让人安心的沉静,像冬日里晒过太阳的锦被,暖得踏实。
还是你懂事。玄帝握住她的手,指尖的暖意裹着她的凉,前几日柳昭仪缠着朕陪她下棋,朕心思不宁,连输了几局,她竟还闹脾气,说朕不用心,倒是让朕添了几分烦忧。
沈微婉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微光,轻声道:柳昭仪年轻娇憨,不过是想让陛下多疼疼她,也是一片依赖陛下的心。女孩子家撒点小脾气,陛下莫要与她计较,明日臣妾寻些新奇的玩意儿送过去,哄她开心便是。
她不贬低柳昭仪,反而为其说话,这般大气通透,让玄帝更觉舒心。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还是你最懂朕。这些日子冷落了你,是朕的不是。
沈微婉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那是独属于帝王的气息,曾让她痴迷,如今却让她心中稍稍安定。她轻轻回抱他,声音柔得像水:陛下是天下人的陛下,自然要以国事为重,臣妾能在陛下心烦时,为陛下分些忧愁,便已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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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帝王的愧疚与温情,像晨露般易逝,要想真正恢复盛宠,还需更多心思,更稳的布局。
第二日清晨,玄帝还是去了翊坤宫——沈微婉早料到了。她起身时,青黛正为她梳理长发,见她神色平静,忍不住道:娘娘,陛下今日还是去了翊坤宫,您……
无妨。沈微婉看着镜中的自己,眼底没有半分失落,柳昭仪正得宠,陛下去看看也是应当的。你去库房取那盒朕去年亲手制的桂花膏,用描金匣子装着,送到翊坤宫,就说给柳昭仪尝尝鲜,顺便问问她昨日的气消了没。
青黛一愣,手里的梳子都顿了顿:娘娘,您这是……那桂花膏是您去年秋天亲自采的桂花,晒了半个月,又用蜂蜜熬了三天才成的,怎么要送给柳昭仪她昨日还惹陛下心烦呢!
柳昭仪如今得宠,咱们不必与她争一时长短。沈微婉淡淡道,指尖拂过镜沿的珍珠镶边,送些东西过去,一来显了咱们的气度,让宫里人知道,我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二来也让陛下知道,我不仅懂事,还能容人,不会因他宠旁人便心生怨怼。
青黛虽还有些不解,却还是照办了。果然,傍晚时分,玄帝便又来了长信宫,脸上带着明显的笑意,刚进门就道:婉嫔,今日柳昭仪跟朕说,你送的桂花膏甚合她心意,还夸你大方通透,说从前是她误会你了。
沈微婉正坐在窗边看书,闻言放下书卷,起身迎上去,浅笑道:姐妹之间,本就该互相照拂。柳昭仪喜欢便好,臣妾库房里还有些,下次再制些玫瑰膏送过去,她皮肤嫩,用着正好。
玄帝看着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心中愈发满意。他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道:下月是太后生辰,宫里要办宴,文武百官的家眷也要来。你素来擅长琴棋书画,不如准备个节目,也让太后高兴高兴。
沈微婉心中一喜——这正是她求之不得的机会。太后素来喜欢端庄娴雅的女子,柳昭仪的歌舞虽热闹,却少了几分底蕴,而她的琴棋书画,正好能在太后面前露一手,稳固自己的地位。她屈膝应道:臣妾遵旨,定不辜负陛下与太后的期望。
接下来的日子,沈微婉一边照常打理长信宫的宫务,一边暗中准备太后生辰的节目。她没有选择时下流行的歌舞——柳昭仪的舞已足够惊艳,她若再跳,不过是东施效颦。思来想去,她决定弹奏一曲《高山流水》,再配上一幅亲手绘制的《百寿图》——《高山流水》显雅致,《百寿图》讨吉利,正好合太后的心意。
每日清晨,她便在殿内练琴,指尖在琴弦上反复摩挲,直到弹出的旋律既有高山的巍峨,又有流水的灵动;午后便铺开宣纸,研墨作画,图中的松柏要苍劲,仙鹤要灵动,连每一笔寿字的笔画,都要透着温婉。青黛在一旁磨墨,看着她专注的模样,终于明白,娘娘不是不争,而是懂得如何巧争。
这日,沈微婉正在殿内练字,写的是太后喜欢的楷书《千字文》,忽然听闻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夹杂着宫女的惊呼和议论。青黛匆匆跑进来,脸色发白:娘娘,不好了!翊坤宫的人来报,说柳昭仪用了您送的桂花膏后,脸上起了红疹,又红又肿,太医已经过去了!
沈微婉手中的狼毫笔一顿,墨汁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黑色的墨渍,像一块难看的疤。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缓缓放下笔,道:慌什么咱们送的桂花膏,用的是去年最好的金桂,加的是贡品蜂蜜,熬制时还让御膳房的掌事太监查验过,绝无半分问题。备轿,朕去翊坤宫看看,也好自证清白。
青黛还是有些慌:娘娘,万一……万一陛下怪罪下来怎么办
怪罪也不怕。沈微婉理了理衣襟,眼神坚定,清者自清,只要咱们行得正,就不怕影子斜。再说,柳昭仪若真要陷害我,我躲是躲不过的,不如主动去面对。
轿子很快到了翊坤宫,殿内已是一片混乱。柳昭仪躺在床上,脸上盖着一层薄纱,只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妾也不知怎的,昨日用了婉嫔姐姐送的桂花膏,今日一早起来,脸上就又痒又疼,起了这么多红疹……臣妾是不是要毁容了
玄帝坐在床边,脸色沉得吓人,周身的气压低得让人不敢呼吸。见沈微婉进来,他冷冷地抬眸,语气里带着几分质问:婉嫔,你可知罪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沈微婉身上,有同情,有看热闹,还有柳昭仪宫人眼中的敌意。沈微婉却依旧从容,她屈膝行礼,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臣妾不知何罪之有。臣妾送的桂花膏,是臣妾亲手所制,材料皆是宫中上好的,送之前已让御膳房的人查验过,绝无有害物质。柳昭仪脸上起红疹,或许是另有缘由,比如误食了致敏的食物,或是接触了其他香料,还请陛下让太医仔细查验,莫要错怪了好人。
她的话条理清晰,既表明了自己的清白,又给了玄帝台阶下,没有半分慌乱。玄帝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刚要开口,殿外传来太医的脚步声。太医提着药箱进来,躬身道:启禀陛下、太后,臣已查验过柳昭仪所用的桂花膏,又为柳昭仪诊了脉,膏体中并无有害物质,只是柳昭仪体质特殊,对桂花中的某种挥发油成分过敏,才会起红疹。只需涂抹些抗过敏的药膏,几日便可痊愈,不会留下疤痕。
柳昭仪一听不会留下疤痕,哭声顿时顿住,她掀开薄纱,露出脸上的红疹——确实不算严重,只是一片片淡红色的小疹子,远没有她说的又红又肿。玄帝的脸色彻底缓和下来,看向沈微婉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是朕错怪你了,让你受委屈了。
陛下言重了。沈微婉起身,走到床边,看着柳昭仪,语气温和,柳昭仪妹妹也是无辜,不过是体质特殊罢了。臣妾库房里正好有一瓶西域进贡的抗过敏药膏,效果甚佳,这就让人取来,给妹妹用上。
说着,她便让青黛回去取药膏。待药膏取来,她亲自拧开盖子,用干净的棉签蘸了些,轻轻涂在柳昭仪的脸上,动作轻柔,没有半分怨怼。柳昭仪看着她平静的眼神,脸颊微微泛红,低声道:多谢姐姐。
玄帝看着这一幕,心中对沈微婉的好感又多了几分——不仅懂事通透,还能在被误解后依旧温和待人,这般气度,宫中女子少有。
太后生辰宴那日,宫中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太和殿内摆满了宴席,文武百官与家眷分坐两侧,太后坐在玄帝身旁,笑容满面。宴会上,柳昭仪第一个献艺,她穿着粉色的舞衣,跳了一支《惊鸿舞》,舞姿轻盈,裙摆翻飞,引得众人连连喝彩,太后也笑着点头。
轮到沈微婉时,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宫装,抱着一把古朴的七弦琴,缓缓走到殿中。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屈膝向太后与玄帝行礼,而后坐下,素手轻拨琴弦。
《高山流水》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起初是舒缓的,像山涧清泉潺潺流过;而后渐渐激昂,像高山巍峨,云雾缭绕;最后又归于平静,像流水汇入江河,悠远绵长。沈微婉的指尖在琴弦上跳跃,眼神专注,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晕,让人心神安宁。
玄帝坐在上首,目光紧紧锁着她,眼中满是欣赏——他许久没见她这般专注的模样了,从前她为他弹琴时,也是这般模样,只是那时他未曾细品,如今才懂,这份雅致与沉静,才是最能抚慰他心的东西。
琴声落下,殿内安静了片刻,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太后笑着拍手:好!好一曲《高山流水》,哀家听得都入迷了!
沈微婉起身,让人呈上早已准备好的《百寿图》。太监将画卷展开,只见图中松柏苍翠,仙鹤齐鸣,笔法细腻,寓意吉祥。
太后见了,笑得合不拢嘴:婉嫔有心了,这画哀家甚是喜欢。
玄帝趁机道:婉嫔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性子温婉,识大体,朕欲晋她为婉妃,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笑着点头:陛下眼光好,婉嫔确实配得上。
沈微婉忙屈膝谢恩:谢陛下,谢太后恩典。
自此,沈微婉晋封为妃,地位更加稳固。柳昭仪虽仍得宠,却再也不敢轻易与她作对。而玄帝,也渐渐发现沈微婉的好——她不像其他妃嫔那般争风吃醋,总能在他心烦时给予安慰,在他得意时保持清醒,如同一颗温润的珠玉,越品越有滋味。
这日,玄帝在长信宫留宿,两人并肩坐在窗前,看着庭院里的月光。玄帝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婉妃,有你在身边,朕觉得安心。
沈微婉靠在他肩上,轻声笑道:陛下是臣妾的天,臣妾只愿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分忧。
她知道,帝王的恩宠从来不是一劳永逸的,但只要她守住这份温婉与智慧,不争不抢,却在关键时刻恰到好处地展现自己,定能长久地留在他身边,做他身边最安稳的那一抹温暖。
长信宫的烛火依旧明亮,跳跃的火光将玄帝与沈微婉相携的身影映在描金屏风上,像一幅晕染开的工笔画。窗外的月光洒进来,与烛火交织,把殿内的暖意揉得愈发绵长。玄帝握着沈微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日日练琴、研墨留下的痕迹,不像后宫其他女子的手那般细腻,却让他觉得踏实。
今日处理完西北的奏报,朕忽然想,若没有你在身边,这宫里的日子,该多冷清。玄帝的声音比往常低了几分,带着卸下朝堂重担后的松弛。他望着沈微婉的眼眸,那里没有谄媚的讨好,也没有急切的期盼,只有像湖水般平静的温柔,能把他所有的烦躁都悄悄抚平。
沈微婉轻轻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龙涎香与墨香交织的气息,这是独属于帝王的味道,从前让她敬畏,如今却让她安心。陛下是天下人的君主,肩上扛着万千百姓的生计,自然要比常人辛苦。臣妾能做的,不过是在陛下归来时,备好一盏热茶,弹一曲琴,让陛下能歇一歇罢了。
她这话不是虚言。自晋封婉妃后,玄帝常来长信宫留宿,有时带着满肚子的朝政烦忧,话都不愿多说。沈微婉从不多问,只是默默为他布菜、捶腿,待他愿意开口时,才静静倾听;若他不愿说,便焚上一炉安神香,弹一曲《平沙落雁》,让他在琴声中放松下来。
有一次,江南漕运出了纰漏,玄帝在御书房议事到深夜,来长信宫时,眼底的红血丝清晰可见。沈微婉没有劝他别太累,只是端上一碗温好的莲子羹,轻声道:臣妾听父亲说,漕运关乎百姓口粮,陛下需谨慎,但也得顾着自己的身子——这碗羹加了些安神的百合,陛下喝了,好好睡一觉,明日再想,或许便有头绪了。
玄帝望着她眼中的关切,没有半分功利,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喝了莲子羹,躺在软榻上,沈微婉坐在一旁为他扇着蒲扇,扇风的力度不大不小,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那天夜里,他睡得格外安稳,第二日清晨,竟真的想出了疏通漕运的法子。
从那以后,玄帝愈发依赖沈微婉。有时朝堂上与大臣争执不下,或是遇到难办的差事,他都会先来长信宫坐一坐,哪怕只是与她聊几句家常,看她写几笔字,心里的堵得慌也会消散大半。
后宫里自然有人眼红。有位刚入宫的丽婕妤,仗着年轻貌美,试图模仿柳昭仪的娇媚,缠着玄帝陪她玩乐,还故意在沈微婉面前炫耀恩宠。可玄帝只陪了她两次,便没了兴致——丽婕妤只会说些俏皮话,听不懂他话里的烦忧,更不会像沈微婉那样,在他沉默时递上一杯热茶,在他得意时轻声提醒莫要骄傲。
柳昭仪后来也渐渐安分了。她曾试着学沈微婉的温婉,可性子里的娇纵改不了,没几日便又露了原形。一次,她见玄帝总去长信宫,忍不住抱怨:陛下为何总去婉妃姐姐那里她既不如臣妾会跳舞,也不如丽婕妤会逗陛下开心。
玄帝当时正看着奏折,闻言抬头,淡淡道:你跳舞时,朕能得一时欢愉;但在婉妃那里,朕能得一世安心。
这话后来传到了沈微婉耳中,青黛替她高兴,说:娘娘,陛下这是把您放在心尖上了!
沈微婉却只是浅笑着摇了摇头,继续为玄帝整理次日要穿的朝服。她知道,帝王的安心,从不是一成不变的。今日她能让玄帝安心,是因为她懂分寸、知进退,不贪求一时的恩宠,只做他身后最稳的依靠。若有一日,她失了这份通透,这份安心,或许也会像从前的恩宠那样,悄悄溜走。
所以,她依旧每日练琴、读书,偶尔陪太后说话,听她讲从前的旧事;依旧会在柳昭仪生辰时,送上一份亲手做的点心;会在其他妃嫔生病时,派人送去药材。她从不多争,却也从未放松——她知道,固宠的真谛,从来不是靠娇媚与算计,而是靠那份懂他、敬他、与他并肩而立的心意。
懂他的辛苦,所以不抱怨他的冷落;尽他的责任,所以不干涉他的朝政;与他并肩而立,所以在他需要时,能递上一份支撑,在他迷茫时,能点亮一盏灯火。
这日夜里,玄帝又来长信宫。他刚处理完一份关于赈灾的奏折,脸上带着几分疲惫,却也有一丝欣慰——赈灾的粮款已顺利送到灾区,百姓们总算能度过难关。
沈微婉为他端上一碗银耳羹,轻声道:陛下今日看着心情不错。
玄帝接过碗,喝了一口,笑道:赈灾的事妥当了,心里松快。对了,明日朕要去西郊的行宫狩猎,你也一同去吧
沈微婉有些意外,后宫妃嫔极少能随帝王去行宫狩猎,这是极大的恩宠。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道:陛下狩猎,是为了犒劳将士,还是为了散心
两者都有。玄帝道,近来将士们辛苦,朕想借狩猎鼓舞士气;也想带你出去走走,你在宫里待久了,也该透透气。
沈微婉屈膝谢恩:谢陛下体恤。只是臣妾不懂骑射,去了怕是会扰了陛下的兴致。
无妨。玄帝握住她的手,你只需坐在一旁看着,朕猎到的第一只猎物,便赏你。
第二日,行宫狩猎场上,旌旗飘扬,将士们精神抖擞。玄帝骑着骏马,拉弓射箭,身姿挺拔,很快便猎到了一只鹿。他让人将鹿送到沈微婉面前,笑着问:喜欢吗
沈微婉看着那只鹿,却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反而轻声道:陛下箭术高超,臣妾佩服。只是这鹿毛色光亮,想来是刚成年,若能放了它,或许更能显陛下的仁心。
玄帝一愣,随即笑了——他原以为沈微晚会像其他妃嫔那样,欢喜地收下猎物,却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沈微婉眼中的澄澈,忽然明白,她不仅懂他的辛苦,更懂他的追求——他要的不仅是朝堂稳固,更是百姓安康,是仁君之名。
你说得对。玄帝让人把鹿放了,转头对将士们道,今日狩猎,点到为止,莫要赶尽杀绝。我朝将士,不仅要勇猛,更要心怀仁善!
将士们齐声应和,看向沈微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重。
狩猎结束后,玄帝与沈微婉并肩走在行宫的庭院里。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玄帝忽然道:婉妃,朕想封你为后。
沈微婉脚步一顿,抬头看向玄帝,眼中满是惊讶。
朕知道,你从不多求,但你值得。玄帝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后宫需要一位懂大体、有智慧的皇后,而你,便是最佳人选。有你为后,朕能更安心地处理朝政,这天下,也能更安稳。
沈微婉望着玄帝眼中的真诚,眼眶微微发热。她屈膝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依旧温婉:臣妾谢陛下恩典。只是臣妾只求能一直陪在陛下身边,为陛下分忧,至于后位……
这不是请求,是朕的心意。玄帝打断她,将她扶起,明日回宫,朕便昭告天下,立你为后。
那一日,行宫的月光格外温柔。沈微婉知道,她终于在这深宫里,靠自己的智慧与温婉,赢得了帝王的真心,也赢得了属于自己的安稳。
后来,沈微婉成了皇后,协理六宫,井井有条。她从不打压其他妃嫔,却也从未让任何人动摇她的地位。玄帝对她的恩宠,从未减少,反而随着岁月的流逝,愈发深厚。
有人问过沈微婉,稳固盛宠的秘诀是什么。她只是浅笑着,望着远处正在批阅奏折的玄帝,轻声道:哪有什么秘诀不过是懂他所想,敬他所为,在他需要时,做他最稳的依靠罢了。
深宫里的烛火依旧明亮,映着帝后相携的身影,年复一年,谱写出一段细水长流的温情。而沈微婉也用自己的一生,证明了——帝王的恩宠或许易变,但懂与敬,却能让这份恩宠,变成长久的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