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搭把手!江家的老三掉冰窟窿里了!”
“这小子真不要命!这么大的雪还敢往山里钻!”
“还不是为了家里那个媳妇……”
终于,在一片嘈杂的人声和混乱的脚步声中,江毅被人从冰窟里拽了出来。
再次睁眼时,一股浓烈的烟火气混着草药味直冲鼻腔。
“江毅!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一个温柔又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江毅艰难的转过头,看见一张满是憔悴与焦虑的脸。
是晚晴。
怔愣片刻过后,江毅不可置信起来。他不是应该躺在市中心医院的高级病房里,在冰冷的仪器和一群豺狼虎豹般的“亲人”环伺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吗?
怎么会……看到年轻时的晚晴?
他猛的坐起身,环顾四周。是一间用原木搭建、四处漏风的破屋子。屋子里的每一件摆设都与他记忆中那个让他悔恨终生的家一模一样。
“你慢点!”苏晚晴赶忙扶住他,“你掉进冰窟窿,是栓子叔他们把你救回来的。医生刚来看过,要你好好歇着。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大的雪,为什么非要进山里去?”
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们……不吃肉也没关系的。有口粥喝就行了,我不想你出事……”
江毅看着她隆起的小腹,感受着身上的寒意和疼痛,一个荒唐的念头在他脑海中炸开——他重生了!回到了1977年!
这一年,是他和晚晴命运的转折点。
年初,他与下放到桦树屯的女知青苏晚晴结了婚。不久后,苏晚晴便怀孕了。
等到几个月过去,怀孕后的晚晴逐渐干不了重活。没法挣工分的苏晚晴,在江家人的眼中成了一个纯粹的累赘。
为了让晚晴和肚子里的孩子能有足够的营养,江毅只能冒险进山打猎。
结果,他失足掉进了冰窟里。但,更残酷的还在后面等着他们。
前世,江毅也被救了回来,还落下了一身的病根。
出事之后,他的好亲人们,以他“养了个吃白饭的婆娘还差点丢了命”为由,召开了全家批斗会,强行分家,将他们夫妻二人扫地出门。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愣头青,什么也没有争辩,带着晚晴临时住进了山里一间废弃的木楞房中。
没过几天,一场暴雪就来临了。
雪一直的下着,直到压垮了屋顶。晚晴,和她腹中即将出世的孩子,就那么被活活的,冻死在了那间破屋里。
而他,当时进山去打猎了。大雪封路,等他能够回来时,只看到妻子已经发凉的尸体。
从那天起江毅的心就彻底的死了。
安葬好妻儿,他变成了一个独行侠。他独自一人在大兴安岭的深山里与野兽搏命,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挣到了第一笔资本。
再后来,上面的政策变了,他靠着木材和矿产生意发家,最终建立起自己的商业帝国。
可是他拥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他最爱的人早已不在了!
当他因为过去的劳累,积劳成疾的躺在病床上时,那些所谓的亲人——江勇、江雄,再次围了上来。不是为了照顾他,也不是为了所谓亲情,而是为了他的钱。
最终他被他们给硬生生的气死了。
没想到!老天居然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别哭了,晚晴。”江毅伸手擦去妻子脸上的泪水。
他的声音带着大病未愈的虚弱感,但透着坚定:“你相信我。有我在,不管有什么事情我都会解决。”
苏晚晴看着眼前的丈夫,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明明还是同一张脸……但她却觉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丈夫的眼神里没了以前那股子憨厚劲儿和偶尔的迷茫,而是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精明和果决。
就在这时,房门“哐”的一声被推开了。
是江毅母亲王桂芬。
她是黑着脸走了进来,面对生病的三儿子,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半分好脸色。
“哟,醒了?”王桂芬的嗓门很大,“老三。瞧瞧你这是干的什么事?为了给你请大夫,家里最后的五块钱都被花光了!你啊,为了这个城里来的狐狸精连命都不要了!”
“娘,别这么说……”苏晚晴委屈的红了眼眶。
“我说错了吗?”王桂芬眼睛一瞪,“自从你进了我们家门,家里有过一天好日子吗?活干不了,工分挣不来,就知道吃!现在还把我家老三也拖累的差点没命!”
大哥江勇跟在母亲身后也进来了,他咳嗽了一声,闷声闷气的开口:“娘,少说两句吧。爹在堂屋等着呢。老三,你醒了就出来一下,有事要说。”
江毅心里明白他们想说什么。
他掀开身上的破棉被,对苏晚晴柔声道:“晚晴,你在这等着,别出去。外面的事,我来解决。”
说完扶着墙一步步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几个成年人围在了一起,谁也没有说话。他爹江大山蹲在地上抽着旱烟,满脸愁容。
“爹,娘。”江毅冷静的打了声招呼。
“别叫我娘!我可不敢有你这么个儿子!”王桂芬翻着白眼说道。
江毅的二哥江雄从炕上跳了下来,指着江毅的鼻子就骂:“老三,你可真行啊!全家都在为你那点破事发愁,商量着怎么分家,你倒好,去了趟山里就花了五块钱!”
“分家”两字在江毅耳边炸响,彻底点燃了他压抑了两世的怒火。
“没错!”大哥江勇接过话头,“爹已经拍板了!咱家得分!按咱这的老规矩,哥东弟西,老三出去!从今天起,你就该搬出去了!”
江毅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懦弱的父亲、刻薄的母亲、愚笨的大哥、阴狠的二哥,还有他们各自的媳妇,一个个脸上不是幸灾乐祸,就是麻木不仁。
这就是他的亲人!
前世害死他妻儿,今生还要再来一次!
“说话啊!装什么死!”二哥江雄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怕了,抬脚就朝着江毅刚受了伤的大腿踹了过来。
这一脚彻底引爆了炸药桶。
如果说晚晴的死,暴雪是天灾,那么江雄就是罪魁祸首的人祸!江毅记得清楚,大雪封门时,晚晴曾挺着大肚子向江家求助,希望他们能帮忙修一下漏雪的屋顶。可江雄,竟然开口索要三百块钱的“辛苦费”!
三百块!在1977年,那是一笔天文数字!他分明就是要逼死他们!
新仇旧恨涌上心头!
在江雄的脚即将踹到他身上的瞬间,江毅侧身避开,右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扼住了江雄的咽喉,将他整个人顶在了身后的泥墙上!
“呃……呃……”
江雄脸庞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双腿乱蹬,眼中满是惊恐。
“江雄,你他妈的找死!”江毅的声音恶狠狠的。
“杀人啦!老三疯了!要杀人了!”王桂芬尖叫起来。
“江毅!你快放开你二哥!”江大山也吓得从地上跳了起来。
屋里顿时乱作一团,江勇和他媳妇也冲上来拉扯江毅,可两人合力竟发现江毅的手臂纹丝不动!
这一刻,江毅真想就此拧断这个畜生的脖子。
但他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
杀了他,固然解恨,可自己从此就要亡命天涯。他可以一头钻进深山老林,可晚晴呢?她怎么经得起这般颠沛流离?
“今天先留你一条狗命。”江毅盯着江雄那因缺氧而凸出的眼球说道,“再有下次,我保证让你在这大兴安岭里消失!”
说完,他猛的一甩手将江雄扔在了地上。
江雄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看向江毅的眼神里只剩下恐惧。
江毅无视众人目光,重新站直了身体,目光扫过所有人。
“爹,娘,我看这分家会也不用开了。”
他的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看向他。
江毅嘲讽的笑了:“要我说,直接立一份断亲文书!白纸黑字写清楚,从此以后,我江毅与你们江家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写好了,咱们就去公社备案!”
什么?!
断亲?!
所有人都惊呆了。在桦树屯,兄弟吵架,妯娌不合,甚至闹到分家,都是常有的事。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谁家要闹到断亲的地步!更何况,江毅还是做儿子的!
一旦立下断亲文书,他就将背上不忠不孝、六亲不认的骂名,在这十里八乡都抬不起头来!
他……他是真的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