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被家族献祭惨死时,听见哥哥在门外说:处理干净些。
>重生后我拼命讨好他,他却把我扔在暴雨中的陌生街头。
>三年后我成为新锐设计师,在宴会上当众泼他红酒:苏总,认输吗
>他擦着西装上的酒渍微笑:我输得心服口服。
>当晚他胃出血昏迷,我在他抽屉里看到我的照片。
>还有一张癌症晚期诊断书,日期是我们重逢那天。
>病房门突然打开,他苍白的指尖捏着离婚协议:财产都给你...
>我撕碎协议吻上他带血的唇:这次换我教你,什么叫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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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是种潮湿的粘腻感,像沉在最深的海沟里,被冰冷腥咸的海水浸泡着每一寸骨头。氧气面罩压得我脸颊生疼,每一次徒劳的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般的回响。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也盖不住那股从身体深处弥漫出来的、属于脏器缓慢腐败的甜腥。
门外,有刻意压低的交谈声。皮鞋踩在冰冷地砖上的声音,哒、哒、哒,敲打着我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
……必须尽快处理。一个模糊的男声,公事公办的腔调。
接着,是另一个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轻易地割开了我混沌的听觉神经。
嗯,处理干净些。那声音说。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却是我刻进骨髓里的熟悉。
苏珩。我的哥哥。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然后狠狠拧碎。原来如此。原来这根勒断我所有生机的绳索,最终是由他亲手递过来的。为了苏家的大局为了他唾手可得的继承权我蜷缩在昂贵病床上腐烂的身体,不过是他们通往权欲顶峰时,一块碍眼又不得不清除的绊脚石。
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只有一个念头带着淬毒的恨意,疯狂滋长——苏珩,若有来世……
*
骤然惊醒。
喉咙里没有令人窒息的粘液堵塞,肺部也没有火烧火燎的撕裂感。只有夏日午后过于明媚的阳光,穿过明净的落地窗,斜斜地洒在光洁的柚木地板上,尘埃在光束里安静地跳舞。
我猛地坐起身,大口喘息,冷汗瞬间浸透了丝质的睡裙后背,带来一阵真实的冰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肋骨,清晰得如同擂鼓。
这不是深海,不是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
这是我的卧室。在苏家华丽却冰冷的顶层公寓里。墙上的电子日历,清晰地显示着:2022年7月15日。
三年前!我回到了三年前!那个一切噩梦尚未真正开始,但所有引线都已悄然埋下的夏天!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几乎将我淹没。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这一次,命运的齿轮必须由我亲手扳动!
狂喜之下,冰冷的恐惧如影随形。苏珩那句处理干净些,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在记忆的最深处。前世死亡的阴影太沉重,沉重到我无法立刻燃起复仇的烈焰。此刻盘踞在心头最强烈的念头,竟然是近乎卑微的求生本能。
避开他。或者……讨好他利用这重活一世的先知,小心翼翼地绕开所有致命的陷阱,在他还未彻底露出獠牙之前,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胃里一阵翻搅。可前世被绝望攫住、在病床上腐烂窒息的恐怖,瞬间压倒了那点可怜的自尊。活下去!无论如何,活下去!
门被轻轻叩响。
小姐,醒了吗该用午餐了。是保姆陈姨温和的声音。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知道了,陈姨,这就来。
餐厅里光线充足。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阳光,在光洁如镜的长餐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飘散着食物精致的香气。苏珩已经坐在主位,姿态闲适。他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一小截,露出线条冷硬的手腕和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手里摊着一份财经报纸,阳光勾勒着他英挺的侧脸轮廓,鼻梁高直,薄唇习惯性地抿着,透着一股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目光依旧专注地停留在报纸上。
心脏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前世临死前他那句冰冷的话语再次在耳边炸响。我强迫自己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动作尽量放轻,不想引起他丝毫注意。
银质的刀叉碰撞声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低着头,小口吃着面前精致的餐点,味同嚼蜡。眼角的余光,却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瞟向他。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握着刀叉的姿态优雅而精准。他的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滑动。他甚至端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喉结的起伏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牵扯着我紧绷的神经。
他到底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我已经死过一次知不知道我听见了他那句冷酷的判决巨大的疑问像毒蛇一样缠绕着我。他此刻的平静,是浑然不觉,还是……深不可测的伪装
啪。
一声轻微的脆响。苏珩将手中的水杯放回桌面,杯底与昂贵的骨瓷托盘轻轻相触。
他终于抬起了眼。
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寂的审视。那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力量,仿佛能轻易看穿我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
我的呼吸瞬间一窒,握着叉子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后背的冷汗似乎又冒出了一层。
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我,一言不发。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阳光里漂浮的微尘还在无声地移动。无形的压力像山一样倾轧下来,几乎让我无法喘息。
就在我快要被这沉默压垮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下午我出去一趟,他顿了顿,视线并未移开,你跟我一起。
不是询问,是通知。
心脏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前世临死前病房外的声音,裹挟着浓重的消毒水味和绝望感,瞬间卷土重来,几乎将我淹没。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
他想干什么去哪里为什么偏偏要带上我无数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疯狂闪现。那个处理干净些的指令,是不是提前了
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放在桌下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这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来维持清醒。我……我下午约了同学,要去图书馆查资料。
我搜肠刮肚,试图找出一个最合理、最不容易引起他怀疑的借口。目光近乎哀求地看着他,希望他能像从前那样,对我偶尔的任性要求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耐烦,然后挥挥手让我离开。
然而,苏珩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那片沉寂的寒潭里,连一丝涟漪都没有泛起。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优雅。然后,他微微倾身向前,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那姿态像是一个即将宣布重大决定的法官。
推掉。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三点,车库等我。
说完,他不再看我,重新拿起那份财经报纸,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指令。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眉眼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他整个人显得更加冷硬莫测。
最后一丝侥幸被彻底碾碎。我僵在座位上,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剩下刺骨的寒意,从脚底一路蔓延至头顶。推掉他根本不在意我的意愿。他要去哪里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个被遗弃在暴雨街头的冰冷预感,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
*
下午三点,车库。
巨大的空间里弥漫着机油和皮革混合的冰冷气味。光线从高高的气窗透进来,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照亮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几辆线条冷硬、价值不菲的豪车如同沉默的巨兽,蛰伏在阴影里。
我站在一辆深黑色的库里南旁边,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的带子,勒得指节生疼。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车库空旷的回音里,只有我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擂鼓一样敲打着耳膜,震得脑子嗡嗡作响。
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
终于,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地敲打在光滑的水泥地面上。
苏珩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处的光线里。他换了一身剪裁极其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形。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锐利而冷漠的精英气场,与午餐时那点随意的居家感判若两人。
他没有看我,径直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动作流畅而利落。
上车。两个字,简洁得如同程序指令。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副驾驶的位置。车门关上的瞬间,发出沉闷的砰一声,像沉重的棺盖合拢,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线和声音。车内弥漫着他惯用的那种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味,此刻却让我感到窒息。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浑厚的咆哮,车子平稳地滑出了幽暗的车库,汇入了午后城市喧闹的车流。
车厢内死寂一片。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吹出的冷风拂过皮肤,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我僵硬地坐着,身体紧紧贴着车门,恨不得把自己缩成无形。眼角的余光死死盯着驾驶座上的苏珩。
他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侧脸线条冷硬,薄唇紧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握着方向盘的双手指节分明,稳定得可怕。他像一尊没有情绪的精密机器,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漠然。
窗外,熟悉的城市街景飞速倒退。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行人如蚁。一切看起来都那么正常,正常得诡异。我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越攥越紧,悬到了嗓子眼。
他要去哪里他要带我去哪里那个在噩梦中反复出现的、被暴雨淹没的陌生十字路口……会是今天吗
车子驶离了繁华的市中心区域,道路两旁的高楼渐渐被低矮的旧式居民楼和临街商铺取代。天空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低低压着,空气变得闷热而粘稠,预示着一场酝酿中的暴雨。
苏珩始终沉默。车厢里的空气凝固得如同水泥,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我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真皮座椅上。手指死死抠着车门内侧的扶手,指甲几乎要嵌进皮革里。
就在我快要被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逼疯时,苏珩终于有了动作。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毫无预兆地拐进了一条狭窄僻静的单行道。这条街道看起来像是城市扩张中被遗忘的角落,两旁是低矮破旧的店铺,卷帘门大多紧闭着,贴着褪色的招租广告。人行道坑洼不平,梧桐树茂密的枝叶在阴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压抑。前方不远处,一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孤零零地亮着,周围几乎看不到行人和车辆。
车速骤然减慢。
下车。苏珩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冰冷,干脆,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斩断了车内最后一丝虚假的平静。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前世那个冰冷粘腻的雨夜,被抛弃在陌生街头的绝望和无助,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理智冲垮。
什……什么我听到自己干涩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微弱得像蚊蚋。
苏珩甚至没有转头看我一眼。他的目光依旧直视着前方那个空旷孤寂的十字路口,下颌线绷得死紧,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酷。
我说,他每个字都咬得极清晰,像冰珠子砸在玻璃上,下车。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仿佛启动了某个毁灭性的开关。
咔哒一声轻响,副驾驶的车门锁被解开了。
与此同时,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黄豆大的雨点裹挟着惊人的力量,狂暴地砸在车顶和挡风玻璃上,发出密集而沉闷的爆响,如同无数鼓槌在疯狂敲打。整个世界瞬间被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吞噬,视线所及之处,只剩下模糊扭曲的光影和震耳欲聋的雨声。
下去!苏珩的声音陡然拔高,穿透了狂暴的雨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狠戾和决绝。
那声音像鞭子一样抽打在我身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彻底撕碎践踏的屈辱感猛地攫住了我!血液直冲头顶,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我猛地转头,死死瞪向他,眼睛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惊惧而布满血丝。
苏珩!你混蛋!我失控地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得刺破雨幕。积压了两世的委屈、恐惧和恨意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是你妹妹!你凭什么!
回应我的,是死寂般的沉默。
他依旧没有看我。侧脸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像一尊线条冷硬、毫无生气的石雕。只有紧握方向盘的手背上,因为过度用力而暴起了几根青筋,微微颤抖着,泄露了一丝极力压抑的情绪。但那情绪是什么愤怒不耐还是……别的混乱和绝望让我无法分辨。
冰冷的雨水顺着打开的车门缝隙疯狂地涌进来,打湿了我的手臂和裤脚,带来刺骨的寒意。
好!好!我走!巨大的悲愤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绝望感冲垮了最后一丝理智。我几乎是嘶吼着,猛地推开车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瞬间将我全身浇透。单薄的夏装紧贴在皮肤上,寒意如同无数钢针,刺入骨髓。我踉跄着冲下车,一脚踏进浑浊的积水里。
砰!
身后传来车门被狠狠关上的巨响,沉闷得如同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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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的轰鸣声骤然响起,盖过了震天的雨声。那辆深黑色的库里南没有丝毫停顿,轮胎碾过积水,溅起浑浊肮脏的水花,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茫茫雨幕之中,只留下两道迅速被雨水抹平的车辙。
转眼间,就消失在前方白茫茫的雨帘尽头。
世界,只剩下了我。
孤零零地站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十字路口中央。四面八方,是瓢泼而下的、冰冷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暴雨。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脸,模糊了视线,流进嘴里,带着一股苦涩的铁锈味。狂风撕扯着我的头发和湿透的衣物,冷得我牙齿都在咯咯打颤。脚下的积水冰凉刺骨,迅速漫过脚踝。
巨大的十字路口空旷得像个巨大的、冰冷的祭坛。红绿灯在雨幕中孤独地变换着颜色,那微弱的光芒被雨水扭曲、拉长,显得无比诡异。视线所及,只有雨,无边无际的、吞噬一切的雨。没有行人,没有车辆,只有我一个人,被遗弃在这片冰冷的汪洋中心。
前世临死前的冰冷和窒息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我淹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痛得无法呼吸。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混着冰冷的雨水,汹涌而出。
啊——!一声凄厉的、绝望到极致的嘶喊冲破喉咙,却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暴雨声中。
我猛地蹲下身,双手死死抱住自己湿透冰冷的肩膀,蜷缩在浑浊的积水里,像一个被世界彻底抛弃的孤儿。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抽打着我的脊背。前世被家族榨干最后价值、在病床上绝望等死的画面,和眼前这被至亲遗弃在暴雨中的冰冷现实,交织重叠,形成一幅最残酷的画卷。
苏珩!苏珩!
这个名字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心脏最深处,带来灭顶的痛楚和恨意。恨意如同被这场暴雨浇灌的毒藤,疯狂地滋长、蔓延,缠绕住每一寸血肉,每一根神经!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肆意流淌。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勉强压制住喉咙里即将崩溃的悲鸣。
活下去……不是为了讨好,不是为了祈求怜悯!
是为了让他付出代价!让他尝到比这暴雨冰冷千倍、万倍的绝望!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深渊里骤然亮起的、带着血腥味的火焰,猛地烧穿了所有的恐惧和无助。我抬起头,透过模糊的泪水和冰冷的雨幕,死死盯着库里南消失的方向,眼中最后一丝软弱被彻底烧尽,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恨意。
苏珩,今日之辱,来日,我要你百倍、千倍奉还!
*
暴雨肆虐后的城市街道,弥漫着一种被粗暴清洗过的、混杂着泥土和垃圾腐败气息的湿冷。积水倒映着霓虹破碎的光,像打翻的廉价颜料盘。我拖着湿透沉重的身体,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刀尖上,凭着模糊的记忆,终于找到了一家廉价小旅馆。
前台昏昏欲睡的老板娘扫了一眼我惨白如鬼、浑身滴水的狼狈样子,没多问,只丢过来一把带着锈迹的钥匙。
房间狭小逼仄,墙壁斑驳,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廉价消毒水的混合气味。我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粗糙的门板,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到冰冷肮脏的地板上。湿透的衣服紧贴着皮肤,寒意像无数细小的毒蛇,顺着毛孔钻进骨头缝里,带来一阵阵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
牙齿咯咯作响,连指尖都冷得发麻。我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膝盖,试图汲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却只感到更深的绝望和冰冷。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颤抖才稍稍平复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后的麻木。我挣扎着站起身,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脱掉湿透冰冷、沉甸甸的衣服,胡乱擦干身体,换上旅馆里散发着可疑气味的一次性毛巾浴袍。
做完这一切,力气仿佛被彻底抽干。我跌坐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蒙着厚厚灰尘、光线昏黄的灯泡。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苏珩最后那句冰冷的下车,和他那张在雨幕中毫无表情的侧脸,反复闪现。恨意像滚烫的岩浆在胸中翻涌,灼烧着五脏六腑,却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就在这时,放在床头柜上、同样湿透冰冷的手机,屏幕突然微弱地亮了一下。
我几乎是扑过去抓起它。屏幕上跳动着一条新短信提示。心脏猛地一缩,一种荒谬的、连自己都觉得可悲的期待瞬间攫住了我——是他吗是苏珩他后悔了派人来接我了还是……一个冷酷的警告
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僵硬颤抖,试了几次才划开屏幕。
发信人:陌生号码。
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机械,如同法院的传票:
【苏晚小姐,您名下所有苏氏集团关联账户及信用卡已于今日下午15:30分被冻结。请知悉。】
时间,正是我被赶下车、消失在雨幕中的那一刻。
冻结
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幻想,被这条短信彻底碾碎,连渣都不剩。
原来如此。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陌生的街头,同时切断我所有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把我逼上绝路,看着我像无家可归的野狗一样在泥泞里挣扎……这就是他的目的
这就是他处理我的方式更彻底,更残忍,更不留余地!
哈……哈哈……喉咙里溢出几声干涩嘶哑的、不成调的笑。笑声在狭窄破败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疯狂和彻骨的凄凉。
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眼底一片烧灼般的干涩和滚烫的恨意。
苏珩。你够狠。
我死死攥着那冰冷的手机,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脆弱的塑料外壳捏碎。屏幕上那条冰冷的短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我的心上。
账户冻结,信用卡失效。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身上仅有的、被雨水泡得有些发软的几张零钱,是我全部的身家。意味着这间散发着霉味的廉价旅馆,我连明天都未必住得起。意味着我苏晚,苏家曾经锦衣玉食的小姐,如今真正成了一无所有、流落街头的丧家之犬。
彻骨的寒意再次从脚底窜起,比刚才的雨水更冷。不是因为身体,而是源于一种被整个世界彻底抛弃、悬在悬崖边缘、即将粉身碎骨的恐惧。
但这一次,那灭顶的恐惧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随即,一股更加暴烈、更加决绝的火焰,猛地从胸腔深处炸开!那火焰裹挟着前世被背叛的剧痛、被遗弃在暴雨中的屈辱、被彻底断绝后路的愤怒,疯狂地燃烧起来!
恨意不再是冰冷的毒藤,它变成了滚烫的熔岩!烧干了所有的眼泪,烧尽了最后一丝软弱!
好!苏珩!你做得真绝!
断我后路想看我像蝼蚁一样在泥泞里腐烂
我偏不!
我偏要站起来!我偏要活得比任何人都好!我要站在最高的地方,让你亲眼看着!让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活下去的念头从未如此强烈,如此狰狞。不再是为了卑微的求生,而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今日这切肤之痛,十倍、百倍地奉还!
我猛地从硬板床上站了起来,动作太大,带得那破旧的床架发出一阵刺耳的呻吟。昏黄的灯光下,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湿发凌乱贴在脸颊、双眼却燃烧着骇人火焰的脸。
那是我。一个被彻底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苏晚。
*
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足以让一座城市焕然一新,足以让沧海变成桑田,也足以让一个被遗弃在暴雨中的孤女,蜕变成一颗令人无法忽视的新星。
暮色星辰秋季新品发布会暨答谢晚宴。地点选在俯瞰全城夜景的云顶旋转宴会厅。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是璀璨如星河倾泻的城市灯火。厅内,水晶吊灯折射出亿万道璀璨光芒,将光滑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照得流光溢彩。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香槟、雪茄和高级香水糅合的奢靡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穿着华服礼裙的男男女女低声谈笑,每一个细节都彰显着顶级的格调与财富。
今晚的主角,是Luminous
Design
Studio的创始人兼首席设计师——苏晚。
我站在宴会厅入口处稍显僻静的廊柱旁,手中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冰凉的杯壁贴着指尖,带来一丝清醒的镇定。身上是一袭我自己设计的暮色星辰系列主推款礼服——深蓝色的丝绒长裙,剪裁利落而富有建筑感,肩部缀着细碎的、如同真正星辰般的碎钻,随着步履移动,折射出幽微而神秘的光芒。像把一片沉静的夜空穿在了身上。
三年。从那个暴雨倾盆的十字路口,到此刻衣香鬓影的名利场中心。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廉价旅馆发霉的墙壁气味;为了几十块钱通宵赶工画设计图,手指被磨破渗血的刺痛;被傲慢的客户指着鼻子骂野路子、毫无价值时的屈辱;在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出租屋里,就着昏黄的台灯,一笔一划勾勒出Luminous第一个系列草图时,那份孤注一掷的决绝……
每一分艰难,每一次跌倒,都成了淬炼我的炉火。每一次被拒绝,每一次被嘲笑,都成了滋养那份恨意的养料。支撑我走到今天的,早已不是对设计的纯粹热爱,而是那场暴雨中刻下的、永不磨灭的恨。
苏珩。那个名字如同烙印,烫在心底最深处。
我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平静地扫视着这金碧辉煌的名利场。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疏离而矜贵。没有人能从这双沉静的眼眸里,窥见三年前那个在泥泞中绝望哭泣的灵魂。
忽然,宴会厅入口处传来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骚动。原本流畅的谈笑声出现了短暂的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阻隔了一下。
我的目光,几乎是本能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精准,穿透人群,投向了骚动的源头。
他来了。
苏珩。
在一众或谄媚或敬畏的目光簇拥下,他步履从容地步入大厅。剪裁完美的深黑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峻峭,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沉淀出一种更深邃、更难以捉摸的冷峻。只是,那脸色在璀璨的水晶灯下,透出一种异于常人的苍白,像是上好的骨瓷,缺乏血色。他薄唇紧抿着,目光锐利地扫过全场,带着惯有的审视与掌控感,似乎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
当他的视线,隔着攒动的人头,毫无预兆地与我平静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时——
时间,仿佛在那一刹那被按下了暂停键。
周围喧嚣的人声、悠扬的乐曲、酒杯碰撞的清脆声响……所有的一切都瞬间褪色、模糊,如同隔着厚重的毛玻璃。整个金碧辉煌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人,隔着三年的时光洪流和刻骨的恨意,无声地对峙。
苏珩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般的眼眸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是惊愕是难以置信还是别的什么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浓稠如墨的沉寂覆盖。
他身边簇拥着的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气氛变化,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我,脸上纷纷露出惊讶、探究、甚至幸灾乐祸的表情。苏家兄妹反目的传闻,在这个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紧绷了起来,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苏珩很快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冷漠面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失态只是旁人的错觉。他微微侧头,对身旁一个端着托盘的侍者低声说了句什么。侍者立刻恭敬地递上一杯剔透的香槟。
他接过酒杯,指骨分明的手指握着细长的杯脚,姿态依旧优雅从容,迈开步子,径直朝我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让出一条通道。无数道目光聚焦在我们身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兴奋和窥探欲。窃窃私语声如同细小的电流,在空气里滋滋作响。
他一步步走近。锃亮的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越来越近。我能清晰地看到他西装领口一丝不苟的褶皱,看到他冷硬下颌线的弧度,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熟悉的、冷冽的木质调香水味——此刻却像毒药一样刺激着我的神经。
三年前那个暴雨的十字路口,冰冷的雨水,被关上车门的巨响,他消失在雨幕中决绝的背影……所有被压抑的屈辱、愤怒、恨意,如同沉睡的火山,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疯狂地咆哮着,冲击着理智的堤坝!
血液在血管里奔涌沸腾,冲上头顶。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杯中的液体微微晃动。
他终于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里面翻涌着太多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懂的情绪。
他微微举杯,杯沿在璀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薄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
就是现在!
积压了三年的恨意,如同被压抑到极致的岩浆,轰然喷发!冲破了一切理智的束缚!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在苏珩那深潭般的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
我猛地抬手!
手中那杯冰冷的、冒着细密气泡的香槟,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屈辱,狠狠地、毫无保留地泼了出去!
哗啦——!
深金色的液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精准无比地、劈头盖脸地浇在了苏珩那张永远冷静自持的脸上!
冰凉的酒液顺着他英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冷硬的下颌线,一路肆意流淌。打湿了他一丝不苟的黑发,浸透了他昂贵挺括的西装前襟,在深黑色的布料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狼狈不堪的水渍,滴滴答答地落在他锃亮的皮鞋和光洁的地面上。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凝固了。空气凝固了。所有的声音——谈笑声、音乐声、脚步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香槟泼洒的余音,和酒液滴落的、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所有人都石化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仿佛连呼吸都被扼住。针落可闻。
苏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酒液顺着他的脸颊和头发不断滴落。他闭了一下眼,浓密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再睁开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惊痛楚还是……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他缓缓地抬手,没有去擦脸上狼狈的酒渍,而是用指腹,极其缓慢地、近乎优雅地,抹了一下被酒液浸润的唇角。
然后,在无数道惊骇、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恐惧的目光聚焦下,苏珩的唇角,竟然缓缓地、向上勾起了一个清晰而奇异的弧度。
他看着我,那双被酒水浸润过的眼睛,在璀璨的水晶灯下,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屈辱,没有恨意,反而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欣慰的……疲惫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宴会厅,带着一种奇异的沙哑和……心满意足。
我输得心服口服。
*
宴会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被苏珩那句沙哑却清晰的我输得心服口服彻底凝固。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灼热地钉在我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惊恐、探究,还有一丝隐秘的快意。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压力。我站在原地,手中空空如也的香槟杯杯脚冰凉,指尖却残留着刚才泼酒时那决绝的触感。
苏珩脸上的酒液还在顺着下颌线缓缓滴落,昂贵的西装前襟一片狼藉的深色水渍。可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脸上那个奇异的、近乎欣慰的笑容,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反击,没有冰冷的威胁,只有这句认输……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我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慌和愤怒!
他凭什么认输他有什么资格摆出这副姿态!三年前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在暴雨里的时候,他可有半分心软!
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窒息氛围的冲动攫住了我。再待下去,我怕自己会失控地尖叫出声。
我猛地将手中的空酒杯塞给旁边一个完全呆滞的侍者,动作大得差点把杯子摔出去。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我甚至没有再看苏珩一眼,猛地转过身,提着深蓝色的丝绒裙摆,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清脆的哒哒声,像仓皇逃窜的鼓点,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令人窒息的金碧辉煌。
外面的空气带着夜晚的凉意,却丝毫无法冷却我胸中翻腾的岩浆。司机早已等候,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公寓地址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苏总……司机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我苍白紧绷的脸色,欲言又止。
开车!我厉声打断他,声音尖锐得刺耳。
车子汇入夜晚依旧川流不息的车河。窗外流光溢彩的霓虹灯飞速掠过,在我眼中却只是一片模糊扭曲的光斑。我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脑海里反复闪现着苏珩被泼酒时闭眼承受的样子,和他最后那个令人心头发毛的笑容。
认输心服口服
这算什么迟来的忏悔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施舍和羞辱!
巨大的疲惫感和一种无处发泄的愤怒撕扯着我。回到顶层公寓,巨大的空间空旷得让人心慌。我没有开灯,径直走到落地窗前,城市的璀璨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像一片冰冷的星海。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麻木。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震动起来。
是助理林薇,她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晚姐!刚刚……刚刚接到医院电话!苏总……苏珩他……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攫紧:他怎么了声音干涩得厉害。
急性胃出血!很严重!在去医院的路上就……就昏迷了!现在在仁和医院急救!林薇的声音又快又急,那边说……情况不太好……
胃出血昏迷
苏珩那张在宴会厅灯光下异常苍白的脸,瞬间浮现在眼前。还有他闭眼承受香槟时,那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
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
怎么会……这么突然
三年前暴雨夜的冰冷,和此刻电话里传来的消息,形成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交织。恨意依旧在胸腔里燃烧,可那冰冷的寒意,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知道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过去看看。
挂断电话,我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没有动弹。落地窗映出我模糊的影子,穿着那身象征胜利的暮色星辰礼服,脸色却苍白得像鬼。
最终,我猛地转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没有换下这身礼服,只是抓起玄关柜子上的车钥匙,冲进了电梯。
深夜的仁和医院急诊区,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焦虑混合的独特气味。惨白的灯光照在光洁的地砖上,反射出冰冷的光。我踩着高跟鞋,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引来值班护士警惕的目光。
急救室门外的红灯刺目地亮着。走廊的长椅上,只坐着苏珩的特助周扬。他脸色灰败,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扯得歪斜,看到我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是更深的忧虑。
苏小姐。他站起身,声音嘶哑。
怎么回事我的声音绷得紧紧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生死的大门。
晚宴结束后,苏总刚上车就说胃疼得厉害……脸色白得像纸……周扬抹了把脸,疲惫不堪,还没到医院就……就吐血了,然后就昏迷了……医生说是急性胃出血,出血量很大,情况……很危急。
他每说一句,我的心就往下沉一分。眼前闪过苏珩在宴会厅里苍白的脸,他接过香槟杯时微微颤抖的手指……原来那不是错觉他那时就已经……在强撑
他……他胃一直不好吗我听到自己问,声音有些飘忽。
周扬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我会问这个。他沉默了几秒,才低声道:苏总……一直有胃病。但这几年,尤其……尤其是最近一年,好像……特别严重。经常见他吃药,疼得厉害的时候,脸色都……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这几年特别严重
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爬上心头,让我不寒而栗。是因为……我离开后,苏家的担子彻底压垮了他还是……别的什么
急救室的门猛地被推开。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快步走出来,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写满疲惫的眼睛。
苏珩家属
我和周扬同时上前一步。
我是他妹妹。我的声音干涩。
医生目光锐利地扫了我一眼,语速极快:病人情况暂时稳定了,出血点已经止住。但失血过多,还在昏迷观察。另外……他顿了顿,目光里透出凝重,我们在急救过程中发现,病人有严重的胃溃疡病史,而且……
他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直截了当地说:我们在他的西装内袋里,发现了一张诊断书。是……胃癌晚期。时间……大概是一周前。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耳边嗡嗡作响,医生后面的话变得模糊不清,只有那几个字在脑海里疯狂地回响、撞击:
胃癌晚期……一周前……
一周前那不正是……暮色星辰发布会筹备最紧张、我和苏珩在几个竞标项目上斗得最凶的时候不正是……我们即将在今晚宴会上重逢的前夕!
巨大的眩晕感袭来,我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扶住了冰冷的墙壁。寒意从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苏小姐周扬担忧地扶住我的手臂。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大脑一片混乱,无数碎片化的信息疯狂地冲撞着:他苍白的脸,他捂着胃部时不易察觉的蹙眉,他被泼酒时闭眼承受的平静,那句我输得心服口服……还有三年前暴雨中他决绝的侧脸……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带着致命诱惑力的猜测,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鬼火,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
不……不可能……
他……他人呢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在ICU观察,暂时不能探视。医生回答。
ICU厚重的玻璃窗外,惨白的灯光映照着里面冰冷的仪器和病床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苏珩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灰败得如同蒙尘的石膏,胸膛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高大的身形在病床上显得异常单薄脆弱,与几个小时前那个在宴会上掌控一切、冷峻逼人的苏珩判若两人。
周扬站在我身边,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苏小姐……苏总他……其实一直……很关心你。
我猛地转头看他,目光锐利得像刀子。
周扬避开我的视线,声音更低:这三年来……你工作室遇到的所有麻烦……那些刁难你的客户,那些突然改变主意给你机会的甲方,还有……还有你被恶意举报抄袭那次,能那么快澄清……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背后……其实都有苏总的手笔。他……一直在暗中帮你扫清障碍。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上!
那些创业路上看似柳暗花明的运气,那些关键时刻出现的贵人,那些莫名其妙就偃旗息鼓的恶意攻击……原来……都是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失控地低吼出来,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和颤抖,他把我丢在雨里!他冻结我的账户!他把我逼上绝路!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
周扬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痛苦,有挣扎,最终化为一种深沉的无奈和……怜悯。
苏小姐……苏总他……三年前把你送走,也许……也许真的是为了保护你。他的声音艰涩无比,那时候……苏家内部……非常乱。老爷子病危,几位叔伯斗得你死我活,都想要你手里的股份……甚至……有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没有再说下去。
但信息已经足够爆炸!
三年前的苏家内斗……有人想动我……所以苏珩……把我像垃圾一样丢开,是为了……让我彻底脱离苏家的视线为了……让我安全!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脑中积压了三年的恨意迷雾!可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混乱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
保护我用那种……让我恨他入骨的方式!
我猛地推开周扬,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医院安排给苏珩的VIP病房。那里暂时空着,等他脱离危险才会转过来。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证明这一切荒谬猜测的证据!哪怕……哪怕只是一点蛛丝马迹!
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顶灯亮着,照着一尘不染的床铺和冰冷的医疗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我的目光像失控的探照灯,疯狂地扫视着这个过于整洁的空间。床头柜没有。衣柜空空如也。最终,我的视线死死锁定了靠墙那张宽大的、带锁的实木书桌。
直觉像毒蛇一样嘶嘶作响。
我冲过去,几乎是粗暴地拉开每一个抽屉。第一个,空的。第二个,一些无关紧要的文件。第三个……当我的手触碰到最下面那个厚重的抽屉时,指尖传来冰冷的金属质感——锁着。
心头的焦躁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瞬间达到了顶点!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旁边医疗推车上的一把不锈钢剪刀上!
没有半分犹豫!我抓起那把沉甸甸的剪刀,将尖锐的尖端狠狠插进抽屉锁芯与木板之间脆弱的缝隙!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撬动!
咔嚓!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木头碎裂声!简陋的锁扣在蛮力下应声崩断!
我一把拉开那个被暴力破坏的抽屉!
映入眼帘的东西,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抽屉里没有文件,没有杂物。
只有照片。厚厚的一叠,散乱地堆放着。
照片的主角,只有一个——我。
有些是模糊的偷拍:我抱着沉重的设计图纸,狼狈地冲进深夜的地铁站;我蹲在路边小摊前,就着昏暗的灯光啃着便宜的饭团;我穿着沾满颜料污渍的工装裤,在工作室里通宵赶工时疲惫的侧脸……每一张,都清晰地记录着我这三年挣扎求生的轨迹,记录着那些他未曾参与、却仿佛无处不在的狼狈瞬间。
更多的,是剪报。所有关于Luminous
Design
Studio的报道,所有关于苏晚这个名字出现在公众视野里的消息,无论大小,都被小心翼翼地剪下、收藏在这里。甚至包括一些网络上不起眼的提及。旁边还用极细的笔标注着日期,字迹刚劲有力,是苏珩的笔迹。
我的手指颤抖着,拨开那些照片和剪报。指尖触碰到一个硬质的、冰冷的边缘。
我猛地将它抽了出来。
一张折叠起来的、印着仁和医院标志的报告单。
展开。
白纸黑字,冰冷刺目。
【诊断报告】
姓名:苏珩
诊断结果:胃腺癌(Ⅳ期)伴多处转移
日期:2025年9月18日
日期……赫然就是一周前!就是我和他即将在暮色星辰晚宴上重逢的前夕!
轰——!
仿佛有惊雷在脑海中炸开!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那张薄薄的纸,上面每一个冰冷的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胃癌晚期……一周前……
所以他在宴会上苍白的脸色,他接过香槟时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被泼酒时近乎解脱的平静,那句莫名其妙的我输得心服口服……所有异常都有了最残酷、最绝望的解释!
他不是在认输!他是在……告别!
三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把我丢在街头,冻结我的账户,把我逼入绝境……是为了让我恨他为了让我彻底斩断对苏家的依赖为了让我在他无法再庇护的世界里……学会独自活下去!
哈……哈哈……喉咙里挤出几声破碎的、不成调的惨笑。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滚烫的,灼烧着冰冷的脸颊。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顺着冰冷的书桌边缘滑坐在地板上。手中那张薄薄的诊断书,重若千钧。
原来……是这样。
原来恨错了人。恨了整整三年。恨之入骨的人,却在暗处,用他早已被癌细胞啃噬得千疮百孔的身体和所剩无几的时间,笨拙地、甚至不惜用最残忍的方式,为我铺着一条……没有他的生路。
苏珩……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泪水模糊了视线,我死死攥着那张冰冷的诊断书,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纸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巨大的悔恨、悲恸、还有一种灭顶般的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吞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碎,痛得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门锁转动的声响,打破了病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我猛地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向门口。
门被缓缓推开。
苏珩。
他站在那里。身上还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宽大的衣服衬得他身形更加瘦削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脸色是失血后的纸金,嘴唇干裂得没有一丝血色,憔悴得如同风中残烛。他一手捂着腹部,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连站直都耗费了巨大的力气。另一只手,却紧紧地捏着几张纸。
他显然刚从昏迷中短暂地挣扎出来,甚至可能还没脱离危险期。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眼神涣散而疲惫,却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清醒。
他的目光,越过冰冷的空气,艰难地、缓慢地聚焦在我身上。聚焦在我布满泪痕的脸上,聚焦在我手中紧紧攥着的、那张暴露了他所有秘密的诊断书上。
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释然的苦笑,在他干裂的唇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随即,他像是用尽了全身残存的气力,缓缓地、颤抖地抬起那只捏着纸张的手,朝着我的方向,极其微弱地递过来。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气息,破碎得不成句:
签……签了吧……
苏氏……还有……我名下……所有……
他剧烈地呛咳起来,身体痛苦地颤抖,几乎站立不稳,却依旧死死捏着那几张纸,固执地伸向我。
……都……给你……
视线被泪水彻底模糊,但我依旧看清了那几张纸最上方,加粗的黑体字——
【离婚协议书】。
最后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早已鲜血淋漓的心脏!
离婚!他递给我的,是离婚协议!在这种时候!他以为他快死了,所以要用这种方式,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把我推开!用他所有的一切,买断我们之间所有的纠葛,然后……独自走向死亡!
三年前暴雨中的遗弃,和此刻病榻前的馈赠,两张画面如同最残酷的蒙太奇,在我眼前疯狂地交替闪现!同样的自以为是!同样的……把我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用他以为的好,将我推入更深的绝望!
积压了三年的恨,被欺骗的愤怒,得知真相后的巨大悲恸,以及此刻这最后一刀带来的灭顶绝望……所有激烈到极致的情感,如同压抑到极限的火山,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冲破了一切理智的堤坝!
苏珩——!!!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愤怒,猛地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撕裂了病房死寂的空气!
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濒临疯狂的困兽,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起!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在他惊愕、涣散的目光注视下!
我没有去接那份该死的协议!
而是伸出双手,狠狠地、死死地攥住了他病号服的前襟!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那摇摇欲坠、冰冷瘦削的身体,狠狠地拽向自己!
然后,在他因剧痛和错愕而微微张开的、带着血腥气的唇上——
狠狠地、绝望地、带着毁天灭地的恨意与……至死方休的决绝!
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