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太常寺卿家公子的喜欢遭受到世家小姐的为难,
但是我不怪他。
后来我得知他喜欢的不过是我的这张脸。
在我伤心欲绝时,一个名叫桑瑜的少年来到我身边,给予我关怀。
只是我没想到,我的父亲抛弃妻女,就是为了做了他父亲的宠妾！
1.
你们几个,给我按住她！
刚走到巷子口,我还没反应过来,肩膀就被几个下人死死按住。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宋婷。
她看向我,目光躲闪：扶摇,别怪我,要怪就怪顾公子看上的人是你。
顾思诚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太常寺卿家的嫡长子。他生得俊朗,京中爱慕他的贵女很多。
前些时日他托人送来信物,说对我一见倾心。而我不过是个在布庄做活的平民女子,这事儿传开后,我就成了众人眼中攀想要附权贵的贱民。
但我没想到宋婷会因为顾思诚与我生了嫌隙。
这伙人中为首的女子我认得,是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张月清,听说与顾思诚自幼相识,一直对他有情意。
还没等我开口,张月清抬手就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贱民,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肖想思诚哥哥。
她们推搡着把我拉到街上的污水坑边,张月清抓住我的头发就要往泥水里按。
我挣扎着用胳膊抵住坑沿,双腿死死撑着身子。
我与他两情相悦有什么错,你为何要这般待我
心悦顾思诚就是你最大的错。
下一秒,我的头就被狠狠按进泥水里,一股馊臭味涌入口鼻。好不容易挣扎着抬起头,却又被按了下去。
易扶摇,这就是你跟我抢思诚哥哥的下场。
我不知道这过程持续了多久,只觉得耳鼻都灌满了水,无法呼吸。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是巡街的老捕头的声音。
张月清等人见状赶紧放开我,老捕头看到上身湿透、头发沾满污泥的我,皱紧了眉头。
于是我和张月清等人都被带到了官府。
大人,这贱民偷了我最爱的玉簪,我不过是教训她一下。
张月清的言语中满是委屈,只是眼中的嘲讽以及那趾高气扬的姿态怎么都遮掩不住。
即便如此,官差仍旧对她和颜悦色,转头看向我时,神色却瞬间变得鄙夷：易姑娘,你怎么可以偷拿官家小姐的东西呢人穷志不能短,你这样真是丢人现眼。
我拼命想要解释,可是没有用。
最后,张月清一点事都没有,我这个受害者反倒被罚了二十大板。
2.
我艰难的从行刑凳上爬起来,只觉得心中委屈。
张月清嗤笑一声,走近我身边,提示我若是识相,就离顾思诚远些,否则下次就不是打板子这么简单了。
我不明白,出身和地位就是衡量一个人品行的标尺吗
就因为张月清是尚书千金,犯错就不必受罚而我是平民女子,就只能任人欺负
待到顾思诚寻我时,看到我这副模样,吓了一跳。
摇摇,你这是怎么了怎会弄成这样
他连忙脱下外袍披在我身上,用帕子擦去我眼角的泪。
没什么,只是与张小姐起了些争执。
我偏过头,不想看他。我不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斟酌片刻,再次开口：摇摇,张家与我顾家世代交好,月清的性子是急了些,让你受委屈了,我回头定会说她,也尽量护你周全,只是往后还请你多多担待。
我摇了摇头,不想再解释。赌气的脱下外袍塞回他手中,独自往家里走。
3.
回到家,看到母亲面带怒色的脸,我便知官府的人定是把事情告知了她。
我还未张口,母亲拿起藤条就往我身上抽。
咱家就算再贫寒,也不能做那偷鸡摸狗的事！
娘不求你攀龙附凤,只求你行得正坐得端,你怎能这般糊涂。
娘,我没有！是张家小姐诬陷我,我没偷她的东西。
你还敢狡辩,官差都跟我说了,人世家小姐知书达理,怎会平白诬陷你。
为什么连娘也不肯信我……
我颓然放下抵抗的手,任由藤条一下下落在身上。
身体疼,心更疼。
许是打累了,母亲将藤条丢在一旁,抱着我哭起来。
孩子,是娘没用,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我知道你是想为家里添些用度,才一时糊涂……
我的思绪渐渐飘远。
从前父亲在世时,家里虽不富裕,却也安稳。父亲是个秀才,靠着教邻里孩子读书度日,对我和母亲都极好。
只是在我十二岁那年,父亲被人诬陷贪墨了学馆的钱,打入了大牢。
后来听说父亲在狱中染了重病,没多久就去了。县太爷发了善心,后来托人给我找了布庄的活计,给了我们一笔钱,这才让我和母亲勉强维持生计。
我们心里恨啊,但是无可奈何,母亲也是伤心良久才缓过来。
我不能让她知道我在外面受了欺负,再让她忧心。
想到这,我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咬咬牙,向她认了错。
4.
张月清仍旧找我麻烦了,我越是退让,她们越是变本加厉。
往我在布庄的午饭里掺沙子,在我缝制的布匹上划口子,在我收工回家的路上故意撞翻我的菜篮子……
桩桩件件,都让我窒息。
我尝试再次报官,可官府说张小姐身份尊贵,不过是些小打小闹,让我自己多担待,这是我的福气。
张月清是尚书千金,我一个平民女子,谁会为了我去得罪她。
我后来也跟顾思诚隐晦提过几句,他也生气地与张月清理论过,但他终究不能时刻护着我。
而且,他们一闹矛盾,张月清便会在私下里变本加厉地报复我。
顾思诚心中有愧,时常照拂我。他有空便会来布庄看我,还以帮衬乡邻的名义给我家送些米粮布匹。
我想,只要他还护着我,日子再难我也能忍。
只是没想到,城郊废弃仓库的一场意外,让这一切都变了。
5.
今日顾思诚要随父亲入宫赴宴,没能来看我。
我收工回家的必经之路有一条小巷,那里的灯笼早就坏了,也少有人经过。
张月清趁机带着人跟踪我,在我走进小巷后,蒙住我的口鼻,将我拖进了那边废弃的旧粮仓。
贱丫头长本事了,能让思诚哥哥为了你这平民女子跟我置气,还时常来看你。
你以为这样,我就奈何不了你了
今日让我逮到你,定要让你跪地求饶。
说罢,她又抬手扇了我几巴掌。
若是让思诚哥哥知道你行为不检点,失了清白,你猜,他还会不会理你
张月清捏着我的下巴,放肆地大笑。
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拍了拍手,只见两个流里流气的汉子从粮仓门口走进来。
你就好好享受吧。
我明显感觉到不对劲,从前她顶多是打我几巴掌,用发簪划我胳膊,或是掐我大腿这些隐蔽处,留下些暗伤。
可今日……
我意识到处境危险,猛地咬了一口束缚我的下人的手。
趁她吃痛松手,我用身体撞开张月清,撒腿就往外跑。
小娘子,还想跑
其中一个汉子见状,丢掉手中的酒葫芦,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我脚下一滑,跌进另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怀里。
哟,这么着急,哥定会好好疼你。
说罢,他将我扑倒在地,撕扯我的衣衫。
张月清拿出帕子掩着笑咧的嘴角,在一旁看好戏。
张月清,你这般行事,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谁会信你一个贱民的话这里荒无人烟,就算出了事,也只会说是你自己不检点。
我挣扎着,从地上摸到一块碎石,咬咬牙就往自己的脖子上划去。
这疯女人！
带疤汉子见状赶紧伸手阻拦,抢夺间,我的手不仅划伤了脖子,还在脸上划了一道深口子。
鲜血瞬间涌出。
出……出人命了,这怎么办。
恍惚间我看到张月清也愣了一下,她向不远处看了看,像是得到某种许可似的,招了招手示意大家离开。
我没事了。
我心里不禁松了口气,躺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渐渐模糊。
在彻底昏迷前,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易扶摇,你现在,可还不能死。
这声音……好陌生。
6.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馆的病床上。
这里是……医馆不,诊金太贵了,不能让母亲再破费。
我挣扎着想起身,却被身旁的顾思诚轻轻按回床上。
摇摇,你的伤口刚包扎好,别乱动,好好休养。
我没事,我要回家,不然母亲该担心了。
我已派人告知伯母,说你帮布庄送货物去了城外,这几日不能回去,你不必担心。
见我还要说什么,他又道：不用担心银两,有我。
我松了口气,顾思诚却神情复杂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从大夫那里得知,性命无忧,但脸上的伤口怕是会留疤。
对此我只是淡然一笑,一张脸皮而已,伤了便伤了,我本就不是靠脸吃饭的人。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摇摇,我动不了张月清,但会让欺负你的人付出代价。
最后官府将那两个汉子抓进了牢中,张家也是派人给点钱打发了我。
至于道歉,那是不可能的。
7.
往后几天顾思诚都派人将我伺候的好好的,我的伤势很快就痊愈了,除了脸上的伤口。因为它伤的太深,即便用了很好的金疮药,也仍旧留下了疤痕。
今日我我终于见到了他,他斟酌片刻,开口道：易扶摇,我们到此为止把。
听到这句话,我手中正在缝补的衣物差点掉在地上。
为什么
虽因他我受了许多委屈,但这一年来,他待我确实不错。
知道我识字不多,他便教我读书写字；知道我家境贫寒,他便时常接济；怕母亲不安,还找各种借口送些家用之物。
最重要的是,是他让我知道,像我这样的平民女子,也能被人珍视。
对不起,易扶摇。这一年来我护着你,不过是因为你眉眼间有几分像我早逝的心上人。
如今你脸上有了疤,再也没有她的影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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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该明白,你我身份悬殊,本就不该有牵扯。
我愣了愣神,沉默良久开口：你走吧。
我不再看他,低头继续缝补衣物。只是缝着缝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过往种种,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要说对他毫无情意,是假的。
我期待着美好的未来,可我心里清楚,那不过是一场梦。
只是没想到,这场梦醒得这么快。
8.
我离开医馆,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突然看到一只小黄狗。
小狗狗,你也是被人丢弃的吗
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伴,你不会孤单,我也不会。
在这个时候遇见你,就叫你希望吧。希望以后我们都会好好的。
天公不作美,我回去时偏偏下起了大雨。我轻轻抱起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的小黄狗,将它藏入怀中。
我看得出它瘸了一条腿,可能就是这样的不完美,才让他跟我一样走上了同样被抛弃的命运。
你自己都这样了,还有心思管一条狗
我回过头,看到一个戴着面具,撑着油纸伞的公子向我走来,将伞撑在我的头顶。
万物皆有灵,本就该被珍视,不是吗
少年听到我的话,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你甘心这般任人欺辱任人抛弃吗
我抚摸小狗的手一顿,不知怎的情绪瞬间失控,一把推开他的伞。
那你说我能如何你以为我愿被人欺负吗
他们生在高门大户,我只是个平民女子。
这世道本就如此,趋炎附势,弱肉强食,哪有什么道理可讲
我不甘心又能怎样,不甘心就能改变命运吗就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吗
面对这些不公,我这种人唯一做的事就只有忍。
只有这样,我和我的家人才能少受些苦。
意识到自己的不对,我赶紧抹掉脸上的雨水和泪水:抱歉,是我情绪激动了。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信命,一切总会变好的。
多谢你的伞,我快到家了,先行一步。
我没有看到,在我离开后,他嘴角处勾起的一抹笑:不亏是他的女儿,有趣。
9.
我不知道母亲从哪里得知了我被欺负的消息,竟然闹着去了张府。我也赶紧停下在布庄的活,赶紧去寻,想阻止母亲的行为。
张家小姐,你怎能这般欺负我的女儿！
一瞬间,街坊都围了过来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易家姑娘脸上的上就是张小姐弄的。
哪只啊,我还听说张小姐差点害了人姑娘的命呢
嘘,小声点。那可是尚书府的千金,谁敢得罪啊。
张家主事的人碰巧不在,张月清听到动静出来,轻蔑地扫了一眼我的母亲。
那凶徒也已被处置,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这贱民还想怎样,是想趁机讹诈不成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劝你们母女好自为之。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母亲却像疯了一样快速上前拉住她,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敢欺负我的扶摇,我打死你！
张月清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竟然面色狰狞地与母亲扭打在一起,她府中的下人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
我好不容易赶到张府,在众人的推搡中,我亲眼看见母亲被张月清一把推下府门口的台阶。
我眼睁睁看着母亲滚下一级又一级台阶,最后后脑勺重重撞在台阶拐角的石棱上,鲜血瞬间流了一地。
娘——
我见状赶紧推开围观的群众,跌跌撞撞地冲下去抱住她。
她的手轻轻抬起,抚上我的脸。
扶摇啊,你受了这般多委屈,怎么不告诉娘。孩子,是娘没用,护不住你啊。
因失血过多,她的脸色渐渐苍白。
扶摇,没了母亲,你也要好好的活……
10.
母亲终究没能挺过来。
大夫说,她本就积劳成疾,有咳血症,身子早已垮了,这次的撞击不过是导火索。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这场意外,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怎么会这样……我控制不住地跌坐在地。自父亲去世后,她便是我的天。
如今,天塌了,我什么都没了。
我拼了命地去官府喊冤,可他们说,我没有证据。
真是可笑,那么多街坊都看到了,却说没人愿意作证。
最终的结果,是张家息事宁人,又赔了我一笔钱。
张月清看着失魂落魄的我,拍了拍我的肩,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易扶摇,这就是跟我作对的下场。
是我做的又怎样,你有证据吗哈哈哈……
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这世道,为何如此不公,连一条活路都不肯给我们平民百姓……
11.
家还是那个家,只是没了最重要的人。
我努力平复情绪,走进房间,将爷爷紧紧抱入怀中。
如今,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他对我很好,只是父亲被诬陷入狱那天,他亲自跑去县衙击鼓鸣冤,却被官差轰了出去。
得知父亲死去的消息后,他悲痛欲绝,而后便得了疯病,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我捡来的那只小黄狗见我回家,一瘸一拐地向我跑来,摇着尾巴。
似乎是察觉到我不开心,它用舌头轻轻舔着我的脚踝。
希望,谢谢你。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
日子再难,也得过下去。
我用部分银钱请了专人照看爷爷。
同时,我在心里定下一个目标,我一定要努力挣钱,努力变强,离开这个地方好好生活。
12.
我抛开一切杂念,只想早日攒够钱带爷爷离开。
但我不明白,我明明已经与顾思诚断了往来,张月清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她在布庄找我麻烦的次数越来越多,以前至少顾思诚还能护着我,可现在我连这最后的庇护也没了。
我的脸留了疤,她便整日让人在我耳边念叨,说就是因为我丑,顾思诚才不要我的,说我这样的贱民就该待在泥里,不该妄想攀高枝。
她还煽动街坊邻里孤立我这个丑八怪,孩子们见了我就扔石子,骂我是被公子爷丢了的破鞋。
我如今就像瘟疫一般,人人避之不及。哪怕之前与我还算和睦的布庄伙计,见了我也绕道走。
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要如此。
母亲不在了,爷爷又神志不清,我捡来的小黄狗成了我唯一的慰藉。
但我没想到,张月清连一条狗都不放过。
她带人闯入我那简陋的茅屋,看着我冷笑道：听说你最近跟一条瘸腿狗相依为命
我心里一紧,将希望护在身后。
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看这碍眼的东西不顺眼。
她说着,使了个眼色,她身边的下人便上前去抓希望。
希望虽瘸了腿,却护主得很,冲上去就咬了那人一口。
张月清见状,脸色一沉：反了天了,连条狗都敢放肆！给我打死它！
不要！有什么冲我来！我想冲过去救它,却被人死死按住。
我眼睁睁看着希望原本完好的三条腿被生生打断,在痛苦的呜咽中渐渐没了气息。
它临死前,还努力睁着眼睛望着我。
希望,真的没了。
13.
布庄新来了个打杂的伙计,名叫桑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今日我突然好想念母亲,想念希望。我好想去找她们,和她们永远在一起。
我独自一人走上石桥,恍惚间,看到母亲正笑着向我招手。
只是我一个没站稳就要跌落到水中,桑榆却突然冲出来拉住我的手腕。
你对一条狗都能心怀怜悯,为何就不能对自己仁慈些
你说过,万物有灵,皆应珍视。
他眼神紧张地看着我,呼吸急促。
原来那天雨中的人是他。
我知道他误会我要自尽,但我没有解释。只是抬起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易扶摇,你至少有过完整的家。
我自幼在庵堂长大,无父无母,受尽欺凌。
十二岁那年,一个女人派人寻到我,说我是她失散多年的儿子。
她对我很好很好,但我跟她过了不到两年安稳日子,她就被我父亲的宠妾害死了。
我想为她报仇,却没有证据,我父亲也一直听信宠妾谗言,还想将我送出去,换得家族利益。
他观察着我的神色,突然说了一句:这个宠妾,是个男人。你认识吗
我愣住了,没想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事。
他见我反应,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看来你不知道,可笑。这天下居然有这样的父亲。
我下意识反问：什么
这不重要。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我开口：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我没想到,此时此刻,还会有人真心待我。
我觉得我们是同路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同为苦命人,更该相互扶持。
14.
有桑榆陪在身边,我的日子果然好过了许多。
他会帮我做布,还总在我收工时等在布庄门口,送我回家。
我终于能静下心来做事,积攒银两。
但我发现,张月清看桑榆的眼神有些异样,我没有多问。
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我和他的感情渐渐深了。他的守护,他的关怀,让我再次觉得人生有了意义。
他是照亮我黑暗人生的最后一束光。
这天,我躺在他的怀中,吃着他从山上采摘下来的新鲜野果,他突然开口：扶摇,你想不想让张月清付出代价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当然想,她害死我母亲,害死希望,罪有应得。
可我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子,如何能与尚书府抗衡
我可以帮你。对了,扶摇。如果我曾经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吗
我只当他是开玩笑,并不认为他能做到,只是笑着了一下：当然。
我没有注意到,他的面色从一开始的担心无措瞬间变得释然。
我没想到,几日后,张月清竟找上门来。
我以为她又要带人欺辱我,下意识的就想往后面躲。谁知道她见到我是又哭又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易扶摇,求你放过张家吧,我知道错了！我愿受罚,但我的家人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明所以,直到她提起桑榆。
原来,他是当今大邺的二皇子,珩王。桑榆这两字不过是化名,他的本名叫萧逸轩。
他不仅撕开张月清杀人的真相,还查出来张家徇私枉法的证据。
桑榆,谢谢你。
我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付出。
抱歉,我无能为力。
我淡漠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15.
张月清罪证确凿,被打入了大牢。
桑榆也在这时消失了。
我等啊等,却怎么也等不到他。直到攒够了钱,带着爷爷离开了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却没想到,在江南水乡,我又遇到了桑榆。
桑榆,你来了。
我欣喜地扑入他怀中,他却抱着我哭了,泪水大颗大颗地落在我的发间。
扶摇,这一切都是假的。我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16.
皇宫。
殿下,今日天气好,我陪您出去走走吧。
一个小宫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桑榆,引他坐在院中的石凳上。
这时一条小黄狗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吐着舌头,围着桑榆欢快地转圈。
希望……希望回来了……
桑榆呆呆地看着小狗,喃喃自语。
可扶摇,你却永远离开了我。
宫女看着桑榆痛哭流涕的样子,手足无措。这时一个年长的嬷嬷走了过来。
唉,他是想起易妃娘娘的民间的女儿了。
宫女疑惑道：易妃娘娘怎么会。殿下不是一直和娘娘不和吗
看来你还不知道他的事,我跟你说说吧。
二殿下是陛下在民间的私生子,前些年才找回来。可陛下不知什么时候竟有了龙阳之好,看上了易扶摇的父亲易秀才,也就是现在的易妃娘娘。
那易秀才也是个薄情郎,编造谎言,抛妻弃女,害疯亲父,只为入宫享受荣华富贵。
据说殿下生母令妃的死就是易秀才害的,可是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事情草草揭了过去。殿下想为母亲报仇,却无可奈何,便将怨气撒在了易秀才的女儿易扶摇身上。
殿下和张家交好,他唆使张家小姐在市井多次欺辱易扶摇,还找人玷污她。
那张小姐本就嫉妒易扶摇,自然照做了。
只是没想到易扶摇性子刚烈,宁死不屈。他不想害了人命,又将人送到医馆救了她。
后来他又故意将易扶摇被欺负的事告诉了她母亲,撺掇她母亲去理论,被推下台阶摔死了。
张家有些势力,再加上有殿下暗中帮忙,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可后来殿下不知怎的,竟用杂役的身份陪在易扶摇身边。最后还为了她,与张家撕破脸。
他搞垮了张家,将张府全家送进了大牢。
那张小姐知道自己被利用,便将一切都告诉了易扶摇。
天哪,那扶摇知道了,该多伤心啊。宫女惊讶地捂住了嘴。
那扶摇本就命苦,唯一的亲人爷爷也在那时去了,她哪里承受得住这般打击,当场就从悬崖跳了下去,就在殿下面前。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宫女忍不住红了眼眶。
殿下接受不了易扶摇的死,一下子就疯了。
听你这么说,殿下怕是对易扶摇动了真情,真是太可怕了。
说话间,桑榆突然跪倒在地,朝着一个方向不停地磕头。
扶摇对不起,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后悔了。
后悔什么呢
或许是后悔没能为母亲报仇。
后悔将仇恨发泄在无辜之人身上。
又或许是后悔在一次次报复中,竟对她动了心。
后悔亲手将所爱之人推入深渊,又想拉她上来,最终却眼睁睁看着她彻底坠落。
可惜,世间从无后悔药。
17.
建元三十二年,易妃暴毙,死因不详。同期,珩王萧逸轩下落不明。
建元三十四年,吴郡太守奏报于姑苏城外见珩王遗骸。珩王,殁。
番外
我跳崖的瞬间,风在耳边呼啸。
桑榆的哭喊声越来越远,我却忽然笑了。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反倒像场解脱。只是快要落地时我被树枝缓了一下,并没有摔死,只是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时,我躺在一间茅草屋中。一位大娘发现了还有一口气的我。
姑娘命硬,阎王爷不收啊。她往灶里添着柴,火光映着她满是皱纹的脸,天命如此,姑娘何必自暴自弃
我的身上开始隐隐作痛。是啊,真正的恶人还活着,我怎么可以死了呢
等到伤势痊愈,我拜别老妇,在城郊的破庙里住了下来,靠帮人浆洗衣物换口饭吃。有次去河边晾衣服,撞见几个孩童围着一条瘸腿的小黄狗扔石子。
滚开！我捡起地上的木棍冲过去,像当年护住希望那样将小狗抱进怀里。
它怯生生地舔着我的手腕,眼神和希望一模一样。我给它取名余烬。
因为灰烬里剩下的火星,总能重新燃起火焰。
半年后,上元节。我站在桥头一直等,终于等到一个人,顾思诚。
因为以前的每一年上元节他都会带我来这里。
只是今年,他身边站着新娶的夫人,那女子眉眼温顺,与我没留疤痕的样子很像。
他看到我时愣住了,下意识想上前,却被身边的夫人轻轻拉住。我低下头,快步走过,假装没看见,却偷偷留下了一个手绢。
两年过去,我攒够了钱,带着余烬去了江南。
我在江南开了家小小的染布坊,凭着当年在布庄学的手艺,日子渐渐有了起色。
有天收工回来,看到余烬对着门口狂吠,月光下站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是桑榆。
他得头发乱糟糟的,眼神却清明了许多。扶摇,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将余烬护在身后,指尖攥得发白：你认错人了。
我知道是你。他往前走了两步,手中紧紧攥着那早已发旧的手绢,声音发颤。
那又如何我冷笑,你当年把我当棋子耍得团团转,如今是觉得疯病好了,想再来玩一场
他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青石板：我知道错了,扶摇,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如此欺辱你。我已经杀了罪魁祸首,我现在也失去了身份,不再是皇子。扶摇,我已经失去一切了,求你原谅我。
那又与我何干我打断他,你一句道歉,就能换回我母亲的命吗
我猛的将门关上,身体不由自主的靠在门板上滑坐在地。
原来恨一个人,真的会耗尽所有力气。
后来,桑榆就在染布坊对面住了下来。
他也不打扰我,只是每天清晨打扫门前的路,傍晚帮我收起晾晒的布匹。直到有一天染布坊着了火,他冲进火场把我救了出来,自己却被烧断的房梁砸断了腿。
我去医馆看他,他躺在病床上,笑得像个孩子：扶摇,你来看我了。
我是来告诉你,我放下手里的药包,火,是我自己放的。染布坊有密道,我不会死。我只是想看你,生不如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很快释然,艰难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玉佩。
你可能记得十年前在水中救过一个与你年龄相仿的孩子这是你落下的,后来我在张月清身上发现了另一半。我一直以为是她……
我的思绪瞬间飘散,这是我父亲祖上流传下的的东西,龙凤佩。那天我为了救那个孩子,丢了龙佩,后来便一直将凤佩带在身上,直到被张月清抢走。
我笑了,笑的讽刺：这就是你帮着她折辱我,后来却突然护我周全的理由
那你可真是贱啊,我只恨当初应该不管不顾淹死你。
三日后,他死了,疼死的。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我站在染布坊的窗前,看着余烬追着蝴蝶跑远。
现在的我,有了自己的坊子,有了余烬,有了安稳的日子。
母亲,您的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如今的我大仇已报,过得很好。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