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话说得特别容易引起误会。就好像白之桃和他成家了一样。
但苏日勒才不管那么多。这话本来就是他故意说给别人听的,人家误会了才好,误会了就不会再来惦记白之桃了。
只是他对白之桃表面上装得好,看上去仍是淡淡的,结果一开口,什么醋味都往外冒。
“刚才那人都和你说什么了?”
“唔,也没说什么。就是他问我哪里来的,我说上海,他告诉我他也是,我们正好是老乡呢。”
“就说了这个?”
“嗯呢,就说了这个。”
“就说了这个你就笑这么开心。”
苏日勒嘴上一下子没把门,忽然就道。
此话一出,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怎么办。
他真把话说出来了。
他于是心一紧,看都不敢看白之桃,就连忙把大队长写的条子塞给她,转移话题。
“哦,说好的帮我看条子。你帮我念念,上面写的什么。”
其实那纸条苏日勒自己事先都没看过,当时光顾着来抢人了,哪有心思看。现在递出去,又觉得有些后怕,生怕上面写了些不该写的,让白之桃看了又误会。
白之桃接过纸条,低头轻声读道:“热烈欢迎苏日勒同志到我队品尝小白菜,请各位男女同志积极对待。”
她笑笑,“苏日勒同志,你很受欢迎。”
苏日勒这才松了口气,和白之桃一前一后去牵马。他自然是走在后面的那个,把白之桃背影挡得严严实实,生怕又被哪个不长眼的小兵蛋子给惦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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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队的知青集中住在营地边上的水泡子附近,方便平时取水。
这边有些女同志户头还挂在牧民家里,人却一起从牧民家搬出来住。她们一般三四个人住一个蒙古包,在外面开垦田地,搭上小暖棚,里面种满蔬菜。
苏日勒骑马穿营而过,带白之桃过来。
不止是小白菜,只要是蔬菜,在草原上就都是稀罕物。苏日勒以前也来过二大队几次,都是给自家营地里嘴馋的小孩子来要,人家问起,他就说孩子过生日,根本不解释,害得有些人还以为他是什么单身爸爸。
所以,今天他带白之桃一来,有些自来熟的知青就凑过来,也不喊他顾问,都客客气气的喊他一声大哥。
“苏日勒大哥,这位就是嫂子啊?”
白之桃刚想澄清,苏日勒便一夹马肚,只是含糊其辞的冲人一笑,摆摆手,然后走掉了。
白之桃红着脸,吃力扭头想看看背后的苏日勒。
“苏日勒同志,这些知青不是营地里的小孩,你要好好和他们解释的!”
苏日勒早有预料,自然也早有准备。就轻声笑笑,嗓音温柔沉厚,说:“今天有正事要办。下次不忙,我一定和他们解释。”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大抵说的就是苏日勒这样的人了。只是白之桃没想过那么多,真当他说的是真心话,就也没再继续提。
他们骑马来,比走路快得多,很快就来到知青们的驻地。苏日勒翻身下马,大黑马巴托尔认识这个地方,记得这边有好吃的,就开心的长叫一声。
苏日勒拍拍它脑袋,刚往前走没几步,旁边一顶蒙古包里就冲出个短发齐耳的女知青,头也没抬,气鼓鼓就冲他吼道:
“都说了林晚星同志不在!你到底还有完没完!骑着个大马了不起啊,再来纠缠,信不信我们告到兵团去”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忽然看清了来人。见是兵团里的顾问苏日勒·巴托尔,脸上怒意瞬间化为惊愕和一丝慌乱。
“苏、苏日勒顾”
苏日勒连忙对她使眼色,还用唇形说:“别叫顾问叫同志。”
“苏日勒同志,”女知青语气变得恭敬又带着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我还以为是”
苏日勒并没在意她的态度,只是淡淡的问:“谁惹你了?发这么大火。”
女知青尴尬的搓了搓手,叹了口气。
“还不是那个牧民?他今天来了好几趟,非要找林晚星同志,说是来还东西的。晚星她她不想见那人,在屋里躲着呢,就让我出来帮她挡一挡。”
她说话声越来越低,似乎是觉得这件事不太光彩。
苏日勒眼神微凝,“牧民?长什么样?叫什么?”
“叫啥不清楚,看着倒是挺年轻的,还骑了匹枣红马,看着像是个马倌?”女知青努力回忆着。
苏日勒回过头,和马背上的白之桃对视一眼,心中瞬间明了。
——这女知青说的牧民,肯定就是朝鲁,跑不了了。
朝鲁平时最爱骑一匹枣红马,还给它起名叫小红花。都说动物脾气随主人,小红花自然也像朝鲁一样大大咧咧,在营地里没少来闹巴托尔。
苏日勒垂眸,正想说什么,这时女知青身后的毛毡帘忽然被轻轻掀开,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她和大部分知青都一样,穿着身旧军装,但浑身上下都打理得干干净净,两条乌黑麻花辫垂在胸前,眉眼清清秀秀。正是林晚星。
“小娟,那人是不是又来为难你了?”
“不是不是。刚才是个误会,是苏日勒顾、同志来了”
林晚星声音轻柔,神色歉然的掠过女知青,然后才看向苏日勒和白之桃。
“两位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她态度不咸不淡,总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白之桃一眼就看出她疏离背后的含义,那是一种和自己初来草原时一模一样的,对所有人和事的——
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