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潜龙入沪 > 第七章:下行之夜

夜风像被人握住,往地下拽。明川校园的灯在树影里碎成一地,弱电井盖的边缘,缝里吹出来的气比地表冷一度。
江临把银色校正片压在袖口里,指尖挨着那点金属,像给自已一块随时能用的镇石。手机震了一下,是林晚秋发来的定位——网络中心侧门。
他从l育馆背后绕过去,夜里那条小道空空的,只有自动售货机蓝得过分的灯。侧门没关紧,一枚一次性铅封被人“很规矩”地压回去,封痕新,边角却多出了一点点不该有的粉。
是粉尘,也是提醒。
“你到了?”林晚秋的声音在耳机里,压得很低。
“到了。”江临说,“风往下。”
她“嗯”了一声:“外接盒子在主机房外走廊的配电槽边,正对着弱电井。人我已经控制在外围,夜班两个,值守表上写的是‘赵涛、胡武’,实到一个。”
“哪个?”江临问。
“胡武。”她顿了顿,“抽黑燕。”
门后走廊里亮着一排节能灯,寒,干净。墙边那只白盒子像一块无害的小肥皂,线从底下出来,一部分接回机柜,一部分顺着墙面走到地角,再从踢脚线最底的缝里滑进井里。江临没碰线,只蹲下看了一秒,嗅到一丝酸,像某种廉价绝缘材料在高温下的味道。
“下行开着。”他道。
“给我三十秒。”萤火的消息弹出来,“我从学校网关看一眼它的呼吸。”
三十秒很短,短到足够用目光把一整条走廊读完。摄像头位置、死角、紧急疏散图、灭火器有效期——很普通的一条走廊,却多了一个不普通的痕迹:靠近弱电井的地砖边缘有一道微不可见的黑线,像鞋跟磨出来的,方向一致,回头的次数不多,让事的人不喜欢来回。
“出来了。”萤火回,“这个白盒子在往外发‘心跳’,目标地址绕三跳到‘衡川·数科’的一个边缘节点,端口名伪装成‘环境监测’,但数据包里有你要的‘盐’——echo-73。你带来的b段真派上用场了。”
“能拦吗?”林晚秋问。
“能。”萤火笑,“但我没拦,我给它加了糖。”
“糖?”江临挑眉。
“给它回了一个更甜的心跳。”萤火打字飞快,“我把它以为送出去的东西全部倒回一个我搭的沙箱里。放心,外头的人现在看见的都是‘正常’,不触警报。”
江临“嗯”了一声,抬眼看向走廊尽头的玻璃门。门外有动静,一阵轻微的鞋底摩擦声,跟着“咔”的一声——有人点了烟,风把焦油味推过来。黑燕。
他站起身,像一个随意在走廊里等人的学生,背靠墙,目光落在灭火器的使用图上。玻璃门开了一条缝,校工服的男人探进半个身子,眼里是夜班特有的酸,嘴角陷着一支黑燕,烟灰很长,像故意不弹。
“通学,这边不开放。”他笑,笑容很标准,“要借打印机的话,明早。”
林晚秋从另一边走出来,证件一亮:“警察。临时检查。你是胡武?”
男人眼神一“咯噔”,很快复位,笑容不变:“是。”
“你一个人值班?”她问。
“另一个请假。”他吐出一口烟,带着某种“不理所当然”的理所当然,“夜里没事。”
“那这是什么?”林晚秋指向白盒子。
胡武瞟了一眼,笑:“这个我们新装的环境监测。测温测湿度,省电。”
“工单呢?”她压低音量,“采购单、安装凭证、验收记录,拿出来。”
胡武嘴角的烟熄了一点,被夜风熄的。他目光往右一偏,落在弱电井盖上,手指捻了捻烟,烟灰终于掉下来一截。他笑意彻底收了,肩膀微微一沉——那是要动的时侯的预备。
江临往前一步,刚好挡在他与井盖之间,姿态不具攻击性,手却已经抬到半个身位上。林晚秋眼角余光注意到,指尖按在对讲的侧键上:“三号口,进人。”
“哎——”胡武像笑,又像叹,右手往口袋里一伸。
速度很快,快到像练过。江临的手更快,他手腕一扣,把胡武的手从口袋里“请”出来,另一只手探入那只口袋,指尖碰到冰冷的金属——不是刀,是一只带弹簧的压线钳,钳口上有一排细齿,老化的油滑在边缘泛黄。胡武左肩一动,像要抬脚把井盖踢开,江临膝侧一顶,卡住他的重心,微微一拧,整个人被“请”回墙边。
“别动。”声音来自后面,两个真保安和一个便衣已经扣住他另一个肩膀。
胡武没再挣,他抬眼,眼睛里透出一种被逮住之后的冷静:“你们要看什么?看一台测温仪?还是一段发出去的数据?”
“看‘人’。”林晚秋说,“夜班的‘人’。”
“我就是人。”他笑,笑意淡,“你们抓错了。”
“你口袋里的黑燕不是错。”萤火的消息跳出来,“他今天点了五支,嘴的左侧有烟渍。发出去的包里有你爱的小礼物,江临——声纹盐化的索引,三条:衡川·数科·外接;虹湾·港·黑燕;明川·实验·下行。他是‘人’里的一环,但不一定是‘内鬼’的‘主’。”
“谁是‘主’?”江临问。
“今晚有,铜上的三个字母在光下被磨得发亮,“入海口、潮位线、旧灯塔。”
“我明天去港。”顾清岚说。
“我陪你。”江临回。
“还有学校的‘人’。”林晚秋的消息接上,“胡武不是‘主’,他嘴很硬,也很死心眼。他只知道他让的是‘程序’,拿的是‘加班费’。真正的‘内鬼’习惯把‘手’伸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会从‘夜班’的排班里把‘赵涛’翻出来。”
“冯师傅?”顾清妍问。
“回去睡了。”林晚秋说,“明天他还要上早班。”
江临“嗯”了一声,目光落在风铃上。风铃很安分,今晚没有谁来“打招呼”。他伸手,轻轻拨了一下金属片,三下,停,两下。收音机里,海风在某个频率上低了一瞬,像回给他一个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好”。
他把外接单元收起,柜台下藏好。窗外的风把这条街的灯吹得更暖了一点。阿饼打了个滚,摊开肚皮,很不优雅。
“还有三天。”顾清妍把风铃的绳结捋顺,唇角浅浅,“你在的时侯,风就不那么吓人。”
“风总会来。”江临看着她,“我们就学会让风铃响在该响的时侯。”
远处,港区方向有一串极轻的汽笛声,隔着城,隔着夜。旧灯塔在那一头,像一支还没点亮的火。
而名单,正一点点从回声里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