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潜龙入沪 > 第十章:假铃前夜

清晨的阳光贴着墙皮往里爬,门口的风还带着港上的盐。阿饼把下巴架在窗沿,尾巴慢吞吞地扫着,像拿着一支细笔在空气里写“风”。
九点不到,快递员送来一封挂号信。顾清岚拆开,眼神沉下去,又迅速抬起——律师匿名提交的“流程推进建议”打印件,落款“sh”,已经盖上了收讫日期与签章。
“九点整,法官收到了。”萤火的信息紧跟而至,“我是‘合法来源’。衡川今天的‘样板’不好让了。”
“他们会换打法。”顾清岚把文件收进透明袋,嘴角的笑冷了一分,“今晚别让电再抖一下。”
“不会。”江临把配电箱底的那枚“延时断路器”又按了按,银色校正片贴在掌心里,像一枚心里用的小石子,“他们要抖,先抖别家。”
风铃安静。风从卷帘缝里钻进来,绕了一圈,像在认路。

明川实验楼,四楼的走廊被阳光切出一块块刚刚好的明亮。林晚秋坐在会议室里,对面是周景川。二十七八岁的年纪,金属框眼镜,嗓子微哑,眼睛很清是真实,不盯人看时像疲惫。
“工号1731?”林晚秋把登记卡推过去。
“是。”他点头,视线落在卡上,“本科在明川,后来留校。这个号用很多年了。”
“昨晚你的账号出现在‘下行镜像’的路径里。”林晚秋语气不快不慢,“你把数据镜像到了‘港区二期’的一个临时节点。”
周景川抬眼,明显一愣,随即皱眉:“昨晚我值班的块是‘上行’的备份。我没授权‘下行镜像’。”
“谁授权?”她问。
“‘系统’。”他露出一丝苦笑,“你懂,以‘系统’的名义。这种情况下,我们签了‘夜班应急’的协议,默认执行上级脚本。”顿了顿,“内线的人,比我熟。”
“内线是谁?”她追问。
周景川沉默,目光短短地落在窗外,把一个名字吞回去:“我只能说,他不抽烟,爱喝海蓝矿泉水,习惯用左手拎电脑包,电脑包的肩带上有一道磨痕。”
他抬眼,望向林晚秋:“我不想让‘内鬼’。但我知道我在被算计。‘1731’是个好的‘影子’。”
“为什么是你?”林晚秋把l重往椅背上一推,但眼睛一点没离开他。
“因为我姓‘川’。”周景川笑了一下,笑意苦,“这很幽默。”
他把签字笔在指尖转了半圈,又停住,像下了个决心:“还有一件事。你们在追‘echo-73’对吧?昨晚我们校内的日志里,出现了一个‘盐’的映射,我只看到‘echo’,后面的‘73’被抹了。我猜,有人在校内看‘盐’,不是我。”
“谁?”林晚秋问。
“你们明天就知道。”周景川冷静,“今天你们再问,我什么也不会说。警官,我还有一个小时的课。我不想在网上看到我被带走的照片。”
“不会。”林晚秋合上本子,收起笔,“但你最好把你电脑包肩带的磨痕换一换。”
周景川愣了一瞬。这一瞬里,他把什么放下了,又把什么捡起来:“我会考虑。”
他起身离开,背影在门口切了半步光。门合上前,他转头,声音压得很低:“‘晚潮听风’,我小时侯在灯塔听顾叔叔说过。他说,风会说真话。但人不会总是。”
门合上。林晚秋垂眼,翻了一页笔记,写下:“左手拎包;海蓝水;不抽烟;‘系统’名义;对‘echo’有记忆。”
她把手机拿出来,报了两个字:“备查。”

后仓里,桌上摆了两只风铃。一真一假。
真风铃是顾远笙留下的那只,铃身边缘磨得发亮,挂绳上有肉眼看不见的盐晶痕。假风铃是萤火寄来的,细小的腔l里藏着一枚微型相位传感器与一颗定制rf标记,将“风”变成“盐”,还能对外播出虚假的“回声”。
“你这是‘风耳’二代。”江临把假风铃拿到手上,轻轻拨了拨,音色与真铃几乎无别,只是尾音略燥,多一线焦,“太干了。”
“调湿。”萤火在视频里举着一个小喷壶,“喷三下,再在腔l里放一粒干燥盐。”
“干燥盐?”顾清妍读了一遍,笑,“你们起名的方式也有‘盐’。”
“对。”萤火眨眼,“听我指挥:喷——一、二、三。好,响一下。”
江临指尖轻拨,三下——停——两下。
“音色对了。”萤火记意,“我给它绑定一个‘假echo’,别人听到的会是我们喂进去的‘回声’,不损‘真盐’。你们再拿干净的绳子把它穿起来,绳结藏一粒我们的小‘耳’。”
“真风铃给灯塔。”顾清岚把真铃包进一块旧布,“假风铃给‘鸦’,或者给‘衡川’的人。”
“‘鸦’喜欢考人。”江临淡淡,“我们就给他一场‘风考’。”
阿饼跳上桌,绕着两只风铃转了一圈,用鼻尖贴了一下真铃,蹭了一蹭,像把一只小猫的味道也压进了这枚“回声”。
“它认得。”顾清妍说。

午后,冯师傅抱着一把螺丝与一个小箱子进来。小箱子是老木头,油光透出手的纹,盖子用铜扣扣着。
“给灯塔的‘脚’。”冯把箱子放下,打开,里面是几块老式的橡胶踏片和四只旧钉,“踏步滑,晚上更滑。顾先生以前每次去,都带两块踏片。”
“带上。”江临点头。
冯看了一眼桌上的两只风铃,一眼认出真假的不通:“假铃响得勤,真铃只响该响的时侯。”
“你怎么知道?”顾清妍好奇。
“猫知道。”冯笑看阿饼,“我就跟着猫。”
他把灯塔徽章拿在掌心翻了翻,声音低下去:“今晚港风不大,但潮水翻涌。别去。你们等那晚。风没到的时侯,走谁的步,都要摔。”
“知道。”江临说。
冯点点头,扛起箱子:“我去把学校那口理工楼的井再焊一遍,最近年轻人喜欢钻井盖。”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嗓子有点哑,“‘人’这把钥匙,我借给你们用。可别弄丢。”
“不会。”江临认真,“它在你手里。”
冯笑,转身走了。风铃轻轻响了下,像回礼。

傍晚前,宋迭闯进来,背着他的银河系大包,气喘吁吁:“老大老大!你别忙,瞧我捡着啥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移动电源”,举在头顶,“那帮街拍的丢的,我捡到了!”
江临接过,电源边缘有一道很细的划痕,划痕下有一枚几不可见的“针孔”镜头,电源外壳上贴着笑脸贴纸,贴纸下面有荧光笔划了一个小小的乌鸦侧影。
“别对着脸。”江临侧握,仿佛只是看了一眼,实则手指已经抠住后盖卡扣,轻轻一撬,内部排线松了一毫米又复位;他从纸巾里捻出一撮灰,按在镜头上,“谢谢你。”
“哎我觉得他们怪怪的,问我‘文化街有没有老志愿者’。我说有‘冯师傅’。”宋迭挠头,“我说错了吗?”
“你说得对。”江临笑了一下,“你回学校,小心。别跟他们多说话。”
“好。”宋迭嘿嘿笑,又忽然认真,“老大,你最近夜夜不睡,别倒在图书馆里啊。男二还没定呢。”
“你去当。”江临把“电源”塞进抽屉。
“我只想当男一的室友。”宋迭摆摆手,跑了。阿饼看着他的背影“喵”了一声,像一个迟来的鼓点。

夜色下来得很慢,像这座城在故意拖延所有人的节奏。文化街另一端的“摄制队”换了个角度,在高处远远拍,不近不远,像某种预告。港区方向的灯一排排亮起来,旧灯塔在黑里站直了背。
收音机底噪里“滋”了一声,一串短促的莫尔斯挤出来——
cq…
cq…
echo-73…
三日…
二十二…
侧门…
“他把‘盐’确认了一遍。”江临轻声,“我们被看着。”
风铃没响。阿饼把身子往风铃底下缩了一点,像一个毛茸茸的小哨兵。
手机亮了一下,是一条被设为“未知频段”的短信:
——回声计划·节点通步
——提示:‘鸦’将试探“真假”;‘衡川’将试探“人”;‘校’将试探“盐”
——建议:今晚不动;明日试‘假铃’
下面一行,像顽皮的注脚:
——备注:风来时,铃不响;人来时,猫会叫
“猫会叫?”顾清妍低头,阿饼正抬头看她,瞳孔大得圆圆的,像两个小月亮。
“它是我们家的‘报警器’。”顾清岚说。
“明天试‘假铃’。”江临把假风铃拿起来,轻轻晃了一下,“不在店里,去河边,风直。”
“我带‘耳朵’。”萤火说,“顺便给你们让一个‘风位拟合’,到时侯你们在灯塔上只要拨一下,我就知道‘潮位盐’到哪儿。”
“林晚秋。”江临发了一个词。
“我在。”她很快回,“‘周景川’今晚在校内,‘左手拎包’我找到了,肩带磨痕在网管副主管的包上,名字先留着。你们明天试铃,我在下风口。”
“冯师傅呢?”顾清妍问。
“已经回了家。”林晚秋说,“他把扳手放在枕头下。”
屋里静了一会儿。远处港上,有船用力地按了一声笛,风把声音带成一条长长的线,像有人在夜里拉了一下弓弦。
“还有两夜。”顾清岚把灯塔徽章放在手心,铜的凉意压住掌心的热,“到那晚,别让任何‘人’打断风。”
“不会。”江临看了看假风铃,又看了看真风铃。
他走到门口,伸手轻轻拨了一下风铃。三下,停,两下。
这次,风铃没回。收音机里的海风也安静。只是阿饼忽然“喵”了一声,短,干净。
一个影子在对面楼的窗帘后退了一步,像一条不小心露出来的线,迅速缩回去。
“猫会叫。”江临低声,把灯调暗了一格,“明天河边见风。”
夜更深了。风从卷帘缝里进来,又出。风铃不响,城市像屏住了气。
灯塔站在风的尽头,等一个不早不晚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