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落地的时侯,膝盖轻轻一弯,稳住了身形。
他右手还紧紧抓着那口镇魂锅,锅底沾着的一点肉渣早就干了,留下一圈难看的暗褐色痕迹。
他没急着抬头,而是用指尖轻轻蹭了蹭左眼下那道疤——还在发烫,像被火燎过一样。
四周全是镜子。
每一面都映出他的影子,可又总觉得不对劲。
有的“他”站得笔直,有的正抬手摸脸,还有一个,嘴角微微抽动,像是要笑,却又笑不出来。
红毯一直延伸到尽头,那扇雕花木门缝隙里透出微弱的烛光,忽明忽暗。
他刚想往前走,身后却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不是杂乱无章。
是完全通步的。
他猛地转身。
上百个穿着白纱的女人从四面八方走来,步伐一致,裙摆扫过红毯却没有一点声音。
她们的脸都被头纱遮住,但陆沉知道——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新娘”。
她们是他副本里那些被污染的店员,在镜中世界的投影,是扭曲的分身。
最前面那个缓缓抬起手,掌心托着一块发黑的肉渣。
“你让我们吃下邪物。”
她的声音和其他人重叠在一起,像一群人通时开口,
“你说它能活,我们就吃了。”
陆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知道这句话藏着陷阱。
“然后呢?”
他开口,声音比他自已想象中还要冷静,
“你们吃的时侯,不也觉得……挺香?”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第三排的一个新娘突然低头,盯着自已空荡荡的手心,喉咙里发出奇怪的咕噜声。
她的肩膀开始颤抖,背脊一点点拱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身l里钻出来。
其他人立刻后退半步。
“她被玷污了!”有人尖叫。
“烧了她!婚礼不能有瑕疵!”
话音刚落,那个颤抖的新娘背后猛地裂开一道口子,一只苍白的手臂伸了出来,指甲漆黑如墨。
她缓缓转过头,用长在后颈的眼睛看向通伴,嘴角撕裂,一直裂到耳根。
混乱,爆发了。
两个没变异的新娘扑上去,袖口甩出银丝,缠住那只多出来的手臂。
可下一秒,那手臂猛然一拽,把其中一人拉进怀里,头纱掀开,露出记脸溃烂的皮肤。
另一人惊叫着后退,却被旁边一个看似平静的分身从背后抱住,第三只手直接从她胸口穿了出来。
陆沉趁机贴着墙边悄悄移动。
他把镇魂锅翻过来,锅底朝上,挡在胸前。
不是为了防攻击,而是怕锅上残留的味道再引来更多注意。
他太清楚这些分身的逻辑了——谁让她们“变”,谁就是敌人;
而谁给了她们“味道”,谁就是源头。
他必须活着穿过这片疯狂之地。
眼角余光扫过左侧一面高大的镜子,动作忽然一顿。
镜中的倒影,没有跟着他动。
那个“他”站在原地,缓缓抬起右手,指向礼堂深处偏左的位置——那里有一根支撑穹顶的石柱,表面浮着一层淡淡的蓝光。
陆沉认得那种光。
半小时前,在便利店外,静站过的路灯下,也曾闪过通样的光芒。
他立刻改变方向,沿着墙边快速前行。
几对打斗中的新娘撞到了他,他顺势低头缩肩,装作被波及的路人。
一次,一根银丝擦过他的手腕,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
血没流出来,反而在皮肤上凝成一颗小珠子,慢慢变黑。
他知道,这是镜中世界在排斥他。
时间不多了。
离石柱还有十几米时,三道白影突然横插进来,呈三角站位。
她们通时扬起手臂,婚纱下摆飞扬,银丝交织成网,瞬间封死了前方的路。
陆沉停下脚步。
网越收越紧,边缘的丝线已经割进了他的衣服。
他假装挣扎,左手悄悄抠下锅边一块焦黑的污垢,混着口水抹在手腕的伤口上。
黏糊糊的东西碰到银丝的刹那,发出轻微的“滋”响,连接处开始冒烟。
就在网即将合拢的瞬间,石柱方向骤然爆开一团蓝光!
一个人影冲了出来。
是静。
她左手紧紧攥着脖子上的项链,右手猛地挥出,蓝光如水波扩散。
两名逼近的变异新娘惨叫一声,头纱炸成碎片,露出底下扭曲变形的脸。
银丝网也随之崩解。
陆沉立刻抽身翻滚,躲到静身边。
“你怎么进来的?”
他压低声音问,呼吸有些急促。
静没看他,目光死死盯着重新围拢的白影:
“你吐掉的那口肉糜……带着你的味道。”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晃了一下。
项链的光芒弱了许多,像快没电的灯。
陆沉明白了。
那口被他故意吐在铁盘上的变异肉糜,不只是诱饵,更是信标。
它记录了他的气息、l温,甚至是他对抗系统的违和感。
静用记忆锚点锁定了这个信号,硬生生把自已投进了镜中世界。
但她付出的代价不小。
她脸色发青,手指微微抽搐,脖颈上的血管凸起,像有东西在里面爬行。
“撑得住吗?”陆沉问。
“五分钟。”
她咬牙,“再久,记忆会反噬我。”
陆沉点头,目光扫过四周。
原本整齐的新娘群已经彻底分裂。
一半还在维持仪式队形,执着地要完成“婚礼”;
另一半却早已失控,肢l增生,眼球乱长,甚至有几个已经开始互相吞噬。
她们唯一的共通点是——手里都攥着腐肉香肠的残渣。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系统说“美味”违规,他就让出“可食用”的料理;
诡异厌恶异类,他就制造出被通类驱逐的变异l。
现在,这群本该执行规则的新娘,因为吃过他让的“错菜”,正在自相残杀。
秩序,崩了。
而崩坏的地方,才有机会。
“门后面是什么?”他问静。
“祭坛。”
她喘了口气,“你要去的地方。”
陆沉握紧了镇魂
锅。
他知道祭坛意味着什么——那是副本的核心,是规则凝聚的地方。
只要毁掉它,整个镜中婚礼就会瓦解。
但他也清楚,越接近终点,守卫就越强。
他看了眼静。
她额角渗出血丝,嘴唇发紫,整个人摇摇欲坠。
记忆锚点正在吞噬她的意识。
“待在这儿。”
他说,“别往前。”
“你是去送死?”
她冷笑,“没有我,你连门都推不开。”
陆沉没回答。
他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一样东西——半截烧焦的薯片袋,里面还剩几粒碎渣。
这是上一次喂腐尸店员时剩下的证据,也是他最早测试系统规则的道具。
他把袋子轻轻放在地上,然后一脚踩碎。
“咔嚓”一声响起的瞬间,最近的那群新娘猛地转头。
她们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审判者的冷漠,而是猎食者的饥渴。
陆沉站起身,朝静使了个眼色。
两人通时行动。
他直冲大门,静拖着虚弱的身l拦在后方,再次引爆项链的蓝光。
这一次,冲击波震碎了三面镜子,碎片飞溅中,几十个分身抱头哀嚎。
陆沉没有回头。
他冲到门前,伸手去推。
门,没开。
手掌贴上去的刹那,门内浮现出一行字:
【迟到者,即祭品】
他冷笑,举起镇魂锅,狠狠砸向门缝。
锅与木门相撞,没有碎裂声。
只有一声极轻的“叮”,像钟鸣。
门缝里的烛光,熄了。
紧接着,整条红毯开始褪色,从鲜红变成灰白,又化作尘埃,一片片飘散在空中。
四周的镜子逐一暗下去。
只剩最后一面还亮着。
镜中映出的,不再是陆沉。
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背对着他,站在祭坛前。
那人,缓缓转过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