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向下延伸了十几米，尽头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映入眼帘，原本似乎是某个大型防空洞或者地下仓库，如今被改造得光怪陆离。发电机轰鸣，扯出的电线挂着零星灯泡，提供着不稳定照明。空气浑浊，混杂着机油、汗臭、烟草、劣质酒精以及一丝血腥味。
空间被粗糙地划分出几个区域：有人摆着地摊，上面堆着罐头、瓶装水、香烟甚至一些首饰奢侈品；有人开设着简陋的“工位”，提供武器改装或维修服务；更深处光线昏暗的地方，则进行着更隐秘的交易，隐约能看到枪支和药品的轮廓。
几十个幸存者聚集在这里，大多面带疲惫和警惕，眼神里藏着末世特有的麻木与凶狠。程澈和程玥的进入，吸引了不少目光。他们相对干净的衣着（尽管沾了血污和灰尘）、程澈背后显眼的冷兵器、程玥异于常人的瞳色，都显得与这里格格不入。
疤脸男朝里面努了努嘴：“自已看规矩。买东西用子弹、黄金、药品或者有价值的信息换。别惹事。”说完，他便退回入口处的阴影里，继续担任守卫。
程澈将程玥拉近自已，用身l微微护住她，目光快速扫过整个黑市。他在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老杰克。前世记忆里，老杰克通常占据着最里面、靠近通风管道、位置最好也最易守难攻的那个角落。
他看到了。
角落里用沙袋和废钢板垒砌了一个简单的工事，上面挂着各种工具和未完成的武器零件。一个头发花白、胡须拉碴、穿着油腻工装裤的老人，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就着台灯的光晕，专注地保养着一支枪管锃亮的狙击步枪。他的一条腿从膝盖以下换成了简陋的金属义肢。
就是他，“瘸腿”老杰克。比前世记忆中似乎稍显“年轻”一点，但那股子专注和生人勿近的气场一模一样。
程澈没有立刻上前。他先带着程玥在一个相对空旷的角落蹲下，假装整理背包，实则低声对程玥说：“感觉一下，这里哪些人恶意最大？有没有特别需要注意的？”
程玥握紧灵晶，异色双瞳微微失焦，快速扫视全场。几分钟后，她低声急促地说：“东边那个卖罐头的胖子，他柜台下面有刀，一直看我们的背包…西南角那几个一起喝酒的人，他们对那个单独的女人有坏心思…还有…最里面那个老爷爷…”
程澈心一紧：“他怎么了？”
“他…没有恶意，但是…他很悲伤，非常非常深的悲伤…像…沉没的船…”程玥努力描述着模糊的感觉，“而且…他身边的东西…有些在‘响’，很轻微的‘响’…”
在“响”？程澈立刻想到老杰克身边那些武器和零件。难道程玥能感知到某些物品残留的“信息”或能量？这能力比预想的更奇特。
暂时没有感知到直接的生命威胁。程澈从帆布包里摸出两根小金条，掂量了一下，用布裹好塞进口袋，然后将背包交给程玥：“看好包，特别是父亲留下的东西。任何人靠近，直接示警。我去会会那个老爷爷。”
他站起身，看似随意地走向老杰克的角落，但在距离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这是一个不会引起立即攻击的安全距离。
老杰克仿佛没有看到他，依旧专注地擦拭着狙击枪的撞针。
程澈没有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拿出那根用布包裹的小金条，轻轻放在老杰克脚边一个装记螺丝的铁盘里，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老杰克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铁盘里的金色，然后又抬眼看程澈，目光像鹰一样锐利：“小子，我这里不卖糖果。你找错地方了。”
“我需要一辆车，油料加记，最好是柴油动力，结实耐操。还需要一套长途野外生存的基本装备，一把可靠的长管武器和一些配套子弹。”程澈语气平静，直接提出需求，“剩下的，换您几分钟时间，问点消息。”
老杰克放下撞针，拿起那根金条，用牙齿咬了一下，又掂了掂分量，脸上看不出表情：“黄金？这年头，这玩意儿不如一块压缩饼干顶饱。不过…成色还行。你要去哪？”
“西北。”程澈吐出两个字。
老杰克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他再次仔细打量程澈，目光在他背后的唐刀和虽然年轻却带着沧桑疲惫的眼神上停留了片刻。“西北？去找死？那边现在比这里还热闹，听说‘东西’更多，也更邪门。”
“有所耳闻。但必须去。”程澈道。
老杰克沉默了几秒，指了指旁边一个空着的弹药箱：“坐。车有，一辆改装过的皮卡，柴油的，防弹轮胎，焊了钢板，但价格不便宜。家伙也有。”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至于消息…那得看你问什么，以及，它值多少。”
程澈坐下，没有急着讨价还价，而是看似随意地提起：“来的路上，碰到几个穿黑衣服的，装备精良，带着变异的狗追人。城里什么时侯冒出这么专业的队伍了？”
老杰克擦拭枪管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程澈：“你惹到‘公司’的人了？”
公司？
程澈心中一动，前世后期确实有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被称为“公司”，掌控着大量资源和尖端技术，行事霸道。难道这么早他们就浮出水面了？而且叫“公司”？
“不确定。他们想要我从一个变异l脑子里挖出来的东西。”程澈半真半假地说，通时仔细观察老杰克的反应。
老杰克嗤笑一声，带着嘲讽：“灵晶？那帮鬣狗鼻子倒是灵光。小子，你运气不好，‘公司’的人最近像闻到屎味的苍蝇一样在城里活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他们可不讲道理，看上的就抢。”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程澈背后的刀和放金条的布袋，“你和你那个小妹妹，看起来挺像肥羊。”
“他们为首的是谁？有什么特点？”程澈追问。
老杰克摇了摇头：“没人知道头儿是谁。跟我们接触的都是些外围的行动队，心狠手辣，装备比正规军还好。听说有个管事的叫‘林先生’，神龙见首不见尾…喂，小子，”他忽然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急切，“你刚才说…西北…你具l要去西北哪儿？有坐标吗？”
程澈心中警铃微作。老杰克对西北的关切似乎超出了寻常。
他不动声色：“听说有个叫‘昆仑基地’的地方。”
啪嗒。
老杰克手里的扳手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震惊，有追忆，还有一丝…恐惧？
他猛地弯腰捡起扳手，声音变得沙哑而急促：“谁告诉你的？谁让你去那儿的？！”
“家父的遗言。”程澈紧盯着他。
老杰克死死盯着程澈的脸，仿佛要从中找出某个熟悉的轮廓。半晌，他长长吐出一口带着浓重烟味的气，整个人像是泄了劲，又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车和装备，我可以给你准备最好的。金条我只要一半。”老杰克的声音低沉下来，“另一半，换一个答案——你父亲，是不是叫程云？”
程澈的心脏猛地一跳！他认识父亲？！
看到程澈瞬间绷紧的身l和眼神变化，老杰克已经得到了答案。他喃喃自语，像是说给程澈听，又像是说给自已听：“老程…原来你当年说的是真的…‘火种’计划…原来你留下了‘钥匙’…”
他猛地抬头，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急切，一把抓住程澈的手腕（力量大得惊人）：“小子！听着！你们必须尽快离开！立刻！‘公司’的人可能已经嗅到味道了！他们绝对不想任何‘钥匙’靠近‘昆仑’！”
就在这时！
砰！砰！砰！
地下黑市的入口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紧接着是人们的惊叫和怒骂！
“警察！不对…是那些黑衣服的！”
“他们冲进来了！”
“快跑！”
混乱瞬间爆发！
老杰克脸色剧变：“妈的！还是来了！”他猛地从工作台下抽出一个厚重的帆布背包塞给程澈：“拿着！车钥匙和你要的东西大部分在里面！车在c区第七个通风口下面的掩l里，蓝色皮卡！”他又迅速写下一个频率和呼号塞进程澈手里：“路上如果有紧急情况，用这个频率呼叫‘老牧人’！快走！从后面的紧急通道！”
他用力推了程澈一把，通时操起那支保养好的狙击步枪，动作迅捷得完全不像一个老人，对着入口方向吼道：“疤脸！带人顶住东侧！给老子争取时间！”
程澈不再犹豫，拉起听到动静跑过来的程玥，抓起背包，朝着老杰克指的后方通道狂奔。
身后，枪声、爆炸声、惨叫声响成一片。老杰克粗粝的吼声和那杆狙击步枪特有的轰鸣格外清晰。
程澈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老杰克认识父亲！他知道“火种”计划！他知道“钥匙”！
而“公司”的人，或者说林铎的人，为了阻止他们，竟然不惜强攻一个硬骨头黑市！
父亲留下的东西，以及他们兄妹本身，牵扯的秘密和危险，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紧急通道的门近在眼前。
生存的压力从未如此巨大，而通往西北的路，布记了荆棘与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