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握着电话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暴戾的阴云,一双眼睛里,仿佛有两簇黑色的火焰在疯狂燃烧。
但他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却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瞬间,以一种极快的频率,打出了几个简单而致命的战术手语。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使馆安保人员,脸上的神情瞬间从警惕转为了骇然,他们无声地后退半步,其中一人迅速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而李向东,则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雕,僵硬地立在原地。
他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巴西代表热情洋溢的祝贺。
王浩等人压抑不住的欢呼。
记者们此起彼伏的提问。
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失真的,毫无意义的背景噪音,被那一声声凄厉的“救我”彻底淹没。
他的世界,只剩下一片血色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苏晴冲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抓住了他冰冷的手。
那只手,僵硬得像一块万年寒冰,没有任何温度。
“向东!”
她用力地摇晃着他的手臂,声音里充满了惊慌与无助。
“你怎么了?你说话啊!”
李向东的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双拳死死攥着,尖锐的指甲,早已刺破了掌心的皮肤,深深地嵌入血肉之中。
一滴。
两滴。
殷红的,带着体温的鲜血,顺着他指节的缝隙,缓缓渗出,然后滴落在展厅那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他不觉得痛。
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离他远去。
国家荣誉。
至亲性命。
这道选择题,像两座看不见顶的太古神山,从天而降,狠狠地,压在了他那年轻的脊梁上!
要他当着全世界的面,承认自己是窃贼,将整个代表团,乃至整个国家,钉在耻辱柱上。
还是要他亲耳听着,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被那群魔鬼,一片一片地,肢解成冰冷的碎块。
他喘不过气来。
那股窒息感,比昨夜被毒气扼住喉咙时,要强烈一万倍!
“都过来!”
郑建国那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像一柄重锤,砸在了这片凝固的空气里。
他不由分说,一手抓住李向东的胳膊,另一手示意陈岩,强行将这几个处于风暴中心的人,拉进了展台后方一间狭小的临时休息室。
罗沛霖总工脸色铁青,紧随其后,反手关上了门。
门板合上的瞬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光环与荣耀,也圈出了一座名为绝望的囚笼。
“啪!”
郑建国一掌狠狠拍在桌上,巨大的声响让苏晴的身体都为之一颤。
他死死盯着李向东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向东!”
“稳住!”
“这是敌人的心理战!他们要的就是你崩溃!你现在一旦崩溃,我们就全完了!”
那声音,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李向东那涣散的瞳孔,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聚焦。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郑建国,又看向陈岩手中那部通体漆黑的,如同地狱判官令牌的电话。
也就在这时。
那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再次从听筒里响起。
它仿佛知道房间里所有人的绝望,用一种玩弄猎物般的,慢条斯理的语调,继续着它恶毒的表演。
“听到了吗?”
“你姐姐在哭。”
“她很害怕,躲在那个又黑又冷的集装箱里,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还在想,她的弟弟,那个她最骄傲的弟弟,会不会像个英雄一样,突然出现来救她。”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在李向东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陈岩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