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情第一次意识到“长得帅”可能是种负担,是在大三那年的图书馆。他刚把《建筑力学》的习题册摊开,对面就递来一张折成心形的纸条,字迹娟秀却带着明显的颤抖:“夜同学,我注意你很久了,能不能……给我一个认识你的机会?”他抬头,看见女生攥着衣角的手泛白,耳尖红得像要滴血。这种场景,从他踏入大学校门起就没断过——课堂上递来的奶茶、食堂里特意留的靠窗座位、社团招新时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报名桌。他不是冷漠,只是实在不习惯这种因外貌而来的关注,每次都只能用最温和的语气拒绝:“抱歉,我现在只想专注于学业。”久而久之,“高冷校草”的标签贴在了他身上。有人说他眼高于顶,有人猜他心里藏着人,只有夜无情自己知道,他只是怕辜负那些热烈的心意,也怕打乱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他的人生规划里,没有“恋爱”这一项,至少在毕业前没有。时间一晃到了毕业季。六月的风裹着栀子花的香气,校园里处处是穿着学士服拍照的人群,连空气里都飘着离别的怅然。夜无情刚和室友拍完毕业照,转身就被一个女生拦住了去路。女生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扎成简单的马尾,手里捏着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眼神很亮,却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紧张,声音细得像蚊蚋:“夜无情,我……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大一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看见你,就喜欢你了。这个,是我给你准备的毕业礼物,不管你答不答应,我都想告诉你我的心意。”夜无情愣住了。他见过太多表白的场景,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他接过盒子,指尖触到女生的手,冰凉得吓人。“对不起,”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说了无数次的话,语气比平时更轻柔些,“我现在还没有谈恋爱的打算,你的心意我收到了,礼物……谢谢你。”女生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跑开了。风吹起她的裙摆,像一只折断翅膀的蝴蝶,很快消失在人群里。夜无情看着手里的盒子,心里莫名有些发沉。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手账,每一页都贴着他的照片——图书馆里低头看书的、篮球场上投篮的、甚至是在食堂排队的侧脸。照片旁边写满了细碎的心事:“今天看见夜同学穿了白色衬衫,好好看”“他好像感冒了,希望他能快点好”“毕业之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字迹从一开始的活泼,慢慢变得黯淡,最后几页只画着孤零零的月亮,没有只言片语。夜无情合上手账,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想找到那个女生,至少再说一句“谢谢”,可校园里人来人往,哪里还有她的身影。那天晚上,夜无情住在学校附近的出租屋。他租的是12楼,视野开阔,能看见远处的霓虹。他把那本手账放在书桌一角,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白天的拒绝太生硬,或许该换种方式才对。凌晨两点,他被窗外的风惊醒。窗帘被吹得猎猎作响,他起身去关窗,目光无意间扫过楼下——路灯的光晕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花坛里,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像重物砸在泥土上。他心里一紧,刚想仔细看,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对面楼栋的窗户上,站着一个白色的身影。那身影很熟悉,白色连衣裙,马尾辫,正是白天向他表白的女生。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窗沿上,背对着夜无情,风把她的裙摆吹得飘起来,像要飞起来一样。夜无情的心脏猛地攥紧,他想喊住她,可喉咙像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在这时,女生缓缓转过身。夜无情看清了她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空洞得像两个黑洞,嘴角却向上咧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她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夜无情,然后慢慢抬起手,对着他挥了挥。夜无情吓得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书桌,手账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等他再抬头时,对面窗户上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漆黑的玻璃,映着他自己惊魂未定的脸。他以为是自己太疲惫,出现了幻觉。可接下来的几天,每天深夜两点,那个白色身影都会准时出现在对面的窗户上。有时是站着,有时是坐着,有时会对着夜无情挥手,有时会用手指在窗玻璃上划来划去,像是在写什么,却始终看不清。夜无情彻底慌了。他住的是12楼,对面的楼栋和他的楼层一样高,那个女生怎么会站在窗沿上?而且,他后来才知道,那天凌晨楼下花坛里的,正是那个向他表白的女生——她从自己租的12楼跳了下去,当场身亡。警察来调查时,夜无情才敢说出自己的经历。可警察查了对面楼栋的住户,发现那间屋子早就空置了,窗户也一直锁着,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去。“小伙子,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出现幻觉了吧?”警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同情。夜无情知道,那不是幻觉。因为每天晚上,那个身影都会来,而且越来越清晰。有时他会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有时会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和毕业季校园里的味道一模一样。他开始失眠,食欲不振,上课也总是走神,眼前总浮现出女生那张苍白的脸和诡异的笑容。他决定找出真相。他四处打听那个女生的消息,问遍了同班同学,又去学校的教务处查档案,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炎陵诗。档案里显示,炎陵诗是中文系的学生,成绩优异,性格内向,没什么朋友,父母在外地工作,很少来学校看她。他还找到了炎陵诗的室友。室友红着眼眶说,炎陵诗喜欢夜无情很久了,每天都会在日记本里写关于他的事,还说毕业之后要向他表白,如果被拒绝,就……就离开这个世界。“她之前就有抑郁症,一直在吃药,那天表白被拒后,她回到宿舍就把药都扔了,说活着没意思……”夜无情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终于明白,那天女生的眼神里,除了紧张和勇气,还有绝望。他拿着炎陵诗的档案,走到她跳楼的花坛前,那里已经种上了新的月季,可他总觉得,泥土里还残留着她的气息。那天晚上,夜无情没有躲,而是坐在窗边,等着那个身影出现。凌晨两点,白色的身影准时出现了。这一次,她没有站在窗沿上,而是坐在窗户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手账,正是炎陵诗送给夜无情的那本。“你来了。”女生开口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不像之前那样空洞。夜无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你是炎陵诗?”女生点了点头,翻开手里的手账,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着,我希望能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可我没等到。”“对不起,”夜无情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你……我不该那样拒绝你的。”“不是你的错,”炎陵诗笑了笑,这次的笑容很温柔,没有之前的诡异,“是我自己太懦弱,不敢面对被拒绝的结果。我只是……不甘心,想再看看你。“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夜无情问。“因为我的手账在你这里,”炎陵诗低头看着手账,眼神里带着怀念,“这里面有我所有的心意,我放心不下。而且,我想告诉你,我不怪你,真的。”夜无情看着她,心里的恐惧渐渐消失了,只剩下愧疚和心疼:“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不知道,”炎陵诗摇了摇头,“我被困在这里,走不了。每天只能看着你,看着这个城市的灯火,觉得很孤单。”夜无情沉默了很久,然后拿起桌上的手账,对着炎陵诗说:“我陪你看一次日出吧。明天早上四点,我在这里等你,我们一起看日出。”炎陵诗的眼睛亮了起来,空洞的黑洞里似乎有了光:“真的吗?“真的。”夜无情点头。第二天凌晨四点,夜无情准时坐在窗边。天边刚泛起鱼肚白,炎陵诗的身影就出现了。她坐在窗沿上,和夜无情一起看着太阳慢慢从地平线上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她的身上,让她苍白的脸有了一丝血色。“真美啊,”炎陵诗轻声说,“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嗯。”夜无情应着,心里却有些难过。日出结束后,炎陵诗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她看着夜无情,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谢谢你,夜无情。我终于没有遗憾了。以后,你要好好生活,别再想我了。“你要走了吗?”夜无情问。“嗯,”炎陵诗点头,“我的心意已经传达了,也看到了日出,该走了。这本手账,你留着吧,就当是……我来过的证明。”说完,她的身影彻底消失了,像融化在阳光里一样。对面的窗户上,只剩下干净的玻璃,映着天边的朝霞。夜无情拿起桌上的手账,翻开最后一页。上面多了一行字,字迹娟秀,带着温暖:“谢谢你陪我看日出,以后的日子,要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炎陵诗”从那以后,夜无情再也没有在深夜看见过那个白色的身影。但他一直保留着那本手账,每当遇到困难,就会翻开看看。他不再排斥别人的心意,也学会了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他知道,炎陵诗用她的方式,教会了他一个道理:生命很珍贵,心意也很珍贵,不能轻易辜负,更不能轻易放弃。后来,夜无情考上了研究生,研究的是建筑心理学。他希望能设计出更温暖、更有安全感的房子,让每个住在里面的人,都能感受到温暖,不再有孤单和绝望。他想,这或许是对炎陵诗最好的纪念,也是对那段深夜窗影的告别。每年的六月,栀子花盛开的时候,夜无情都会去炎陵诗跳楼的花坛前,放上一束白色的栀子花。他会站一会儿,看看天边的云,好像能看见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对着他温柔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