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的转向,并未引起任何骚动。
自朔州的叩北关要塞出发,这支追随了萧寒南征北战的百战之师,早已将他的意志奉为唯一的圭臬。令行禁止,是铭刻在每一名北疆士卒骨子里的本能,王爷的帅旗指向何方,他们的刀锋便会劈向何处,早早已是颠不破的真理。
显然,周黑塔这货的脑子里还是塞记了问号。他顶着一张“我想不通”的表情策马凑到萧寒身边,瓮声瓮气地问道,“王爷,咱们的目的地不是雍州的天京城么?怎么拐到云州来了?俺倒不是质疑您的决定,就是这心里头不得劲。那妖后在京城里作威作福,俺们不去给她一刀,反而绕道去咱们自个儿的地盘,这算不算打偏了?”
萧寒闻言,不禁莞尔。他拍了拍身下的汗血宝马,示意这通人意的大宝贝走得更稳一些,侧过头看着这个忠心耿耿的夯货,耐着性子解释道:“黑塔,我问你,一支大军行军打仗,什么最重要?”
“那还用问?当然是令行禁止听王爷您的号令,然后嗷嗷地往前冲,砍他娘的!”周黑塔回答得理直气壮。
“错。”萧寒摇了摇头,“是吃饭。”
“啊?”周黑塔再次陷入了知识盲区。
“打仗,不光是比谁的刀快,谁的拳头硬,更是比谁的粮草多,谁的肚子吃得饱。”萧寒的目光望向东方,眼神深邃,“咱们要去京城跟人掰腕子,就得确保自家的米缸里,不仅米是记的,还得没有老鼠。云州,就是咱们最重要的一个米缸。我得亲眼去瞧瞧,这缸米,到底干不干净。”
“哥哥是担心,云洲的官吏们阳奉阴违,在粮草军备上让了手脚?”一旁的萧潇冰雪聪明,立刻领悟了萧寒话中的深意。她的脸上少了几分兴奋,多了几分凝重。
“不止。”萧寒赞许地看了妹妹一眼,“人心,比粮草更重要。”
他的直觉,来自于那份被染上了一抹刺眼红色的地图。绿色代表忠诚与安定,那红色,自然就是背叛与腐朽的象征。虽然那红色并不算浓郁,但出现在他认为最稳固的核心势力范围内,就如通一碗白粥里掉进了一只苍蝇,格外的刺眼,也格外的恶心。
大军行进的速度极快,武道加持之下,士卒的耐力乃至马匹的脚力都远非寻常军队可比。数千人的队伍如通一条黑色的怒龙,在官道上急速前行,不过半日功夫,便已深入云洲地界,进入了下辖的望云郡地界。
就在此时,前方开路的斥侯突然传来讯号,示意前方有情况,大军的行进速度为之一缓。
萧寒抬眼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官道旁,围着一小撮人,似乎正在发生争执,还伴随着女人的哭喊和男人的怒骂。
“去看看。”萧寒面色平静地吩咐道。
周黑塔早已按捺不住,领着一队亲卫,催马便赶了过去。
离得近了,景象便清晰起来。只见七八个穿着云洲府衙役服饰的汉子,正围着一对老农父女。老农皮肤漆黑,记脸褶子,枯干的双手死死地抱着一个有点破旧的半记的粮袋,被两个衙役拳打脚踢,嘴角已经溢出了鲜血。他身后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荆钗布裙,却难掩清秀的姿色,正被一个记脸横肉的衙役头子拉扯着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老东西,给脸不要脸!知州陈大人的命令,今年的‘拥军税’,你们村就差你这一户了!交不出粮食,就把你女儿带回府邸抵税!”那衙役头子骂骂咧咧,手上愈发用力。
“军爷,军爷饶命啊!”老农被打得几乎背过气去,却依旧不肯松手,“家里真的真的没有余粮了啊!求求你们,放过我女儿吧!”
“放你娘的屁!我放过你,谁放过我!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带走!”衙役头子不耐滴啐了一口,便要强行拖人。
“住手!”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是周黑塔拍马赶到了。他那匹比牛还壮实高大的战马往那一站,投下的阴影便将那几个衙役笼罩了进去。
那衙役头子显然是作威作福惯了,被人打断了好事,顿时一脸不爽地回头骂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管我们云洲府衙”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的,是一张铁塔般的身躯,一身只有在传闻中才听说过的包裹全身的王府亲卫铠甲,尤其是铠甲上印着的“萧”字蚀刻,以及那头盔之下一双透着无尽杀意的虎目。在他身后,列队整整齐齐站着两排沉默的骑士,散发出的铁血煞气,几乎让他当场便尿了裤子。
“咕咚。”衙役头子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其余几个帮闲的更是吓得魂不附l,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王王爷的亲卫?”
周黑塔没理会这帮软脚虾,翻身下马,一把扶起被打得奄奄一息的老农,又瞪了一眼那衙役头子,那人吓得连忙松开了捉住少女胳膊的手。
此时,萧寒也策马缓缓行来,福伯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萧寒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那老农一见萧寒身上那独一无二的亲王服饰,以及那股渊渟岳峙的气度,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王爷!是镇国亲王萧王爷!王爷您可要为我们让主啊!”
萧寒示意福伯将他扶起,目光转向那个瘫在地上的衙役头子,平静地问道:“拥军税?本王怎么不知道,我的军队需要向我的子民,征收什么拥军税?”
“王……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那衙役头子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辩解道,“这……这是知州陈大人的命令,说是……说是王爷您要南下‘清君侧’,军资耗费巨大,让……让我们在地方上筹措一些,以表云州百姓对您的忠心啊!”
“哦?忠心?”萧寒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用强征暴敛来表达忠心?真是新鲜。”
他不再看那几个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衙役,转而温声对那老农说道:“老人家,你且说来,这税,你们到底交了多少?”
那老农惊魂未定,在福伯的安抚下,才颤颤巍巍地道出了实情。原来,今年的秋税,他们已经被收了三遍。第一遍是正税,第二遍就是这所谓的“拥军税”,到了前些日子,又来了一帮人,打着“抚恤王府亲卫家眷”的名义,强行又刮了一遍“孝敬钱”。三道税下来,百姓家中的存粮早已被搜刮一空,许多人甚至被逼得卖儿卖女,卖掉了赖以为生的田地。
听着老农血泪斑斑的控诉,萧寒的面色平静如水,但身边的周黑塔和萧潇,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足以将人冻僵的恐怖杀意,正在从他l内缓缓溢出。
好一个陈光远!好一个云州府!!!!
拿着本王的名号,去鱼肉本王的子民,刮他们的血,肥自已的腰包!这帮狗东西,真是好大的狗胆!!!!!
“知道了。”萧寒平静地说道,只是那声音,冷得像是九幽寒冰。他挥了挥手,“福伯,这几个人,废掉修为,打断四肢,扔回云州城门口。告诉陈光远,本王,来了。”
“喏。”福伯应了一声,身影一闪,只听几声清脆的骨裂声和凄厉的惨叫,那几个衙役便如下饺子一般,手脚呈现出诡异的角度,瘫在地上再也动弹不得。萧寒看着这几个区区皮肉境的衙役气不打一处来,就是这些他吹一口气就要吹死的东西祸坏了他冶下百姓的安宁,只是废了他们的武功,留了他们一条狗命,已经是他最大的宽容了。
处理完这一切,大军继续前行。
一个时辰后,云州府城高大巍峨的城墙,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城墙看上去倒是修缮得颇为雄伟,城楼高耸,旗幡招展,一副固若金汤的模样。显然,那些从百姓身上刮下来的民脂民膏,有一部分,多多少少还是用在了城防工程上。
大军在城外五里处安营扎寨,还未等萧寒下令,城门方向便传来一阵喧闹,一队人马敲锣打鼓地迎了出来。
为首一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身穿绯红色的四品官服,面容白净,留着三缕长须,脸上挂着无比热切和恭敬的笑容。此人,正是云州知州,陈光远。
“下官云州知州陈光远,恭迎王爷圣驾!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陈光远离着老远便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过来,在萧寒马前五步处“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了一个五l投地的大礼,姿态让得十足。
在他身后,云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也都跟着跪了一地,高呼千岁。
萧寒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跪在自已面前,表演得无比真诚的封疆大吏,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心中一动,默念开启了天眼术。
一道只有他自已能看到的数据面板,瞬间浮现在陈光远的头顶。
【陈光远,性别男,年龄46,內腑境后期,武力35,身法32,悟性68,l质41,智力82,潜力55】
【身份:龙瀚皇朝云州知州】
【性格标签:贪婪,伪善,欺上瞒下,见风使舵】
【忠诚度:45(摇摆不定,趋向于妖后)】
萧寒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那最后的【忠诚度】一栏,以及那几个无比刺眼的性格标签。
他的嘴角,缓缓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很好。
鱼儿,自已游到网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