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寒看着陈光远头顶上那几乎快要闪瞎他眼的数据面板,心中一片冰冷。
好家伙,这人简直是反派的标准模板,差一点就把“我是内鬼”四个字直接刻在脸上了。
一个忠诚度不及格,随时准备另寻高就的封疆大吏。一个把贪婪和伪善当作战袍的衣冠禽兽。
就是这么个玩意儿,盘踞在他北疆最重要的钱袋子和粮仓之上,作威作福,鱼肉乡里。
萧寒的嘴角,缓缓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
“陈知州,快快请起。”
他翻身下马,动作潇洒写意,亲自上前两步,虚扶了一下仍然五l投地跪在地上的陈光远。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切感,仿佛刚才在官道上遇到的那桩血淋淋的恶行与他毫无关系。
“王爷大驾光临,下官未能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陈光远顺势起身,脸上那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愈发逼真,甚至连眼角都挤出了几滴激动的泪花。
萧寒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陈知州言重了。本王此次南下勤王,路过云州,本想悄然经过,不愿惊扰地方。未曾想,陈知州竟如此热情。”
“王爷为国操劳,乃我龙瀚的擎天玉柱!下官身为王爷治下之臣,能为王爷接风洗尘,乃是天大的荣幸!”陈光远一番马屁拍得行云流水,随即侧过身,恭敬地让了个“请”的手势,“王爷,大军一路劳顿,下官已在府中备下薄酒,还请王爷与诸位将军赏光,让下官聊表寸心。”
“也好。”萧寒点了点头,淡然道,“大军在城外安营,黑塔,你负责安排。福伯,潇潇,你们随我进城。”
“遵命!”周黑塔领命而去,临走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一眼陈光远和他身后那群瑟瑟发抖的官员,鼻孔里喷出一股热气,吓得那帮人心头一颤。
在陈光远等一众官员的前呼后拥之下,萧寒带着福伯和萧潇,策马缓缓向云州城内行去。
一入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精心雕琢过的繁华。主干道宽阔洁净,两旁商铺林立,酒楼茶肆的旗幡迎风招展。路边躬身站立的,大多是衣着光鲜的商贾和士绅,他们脸上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和恰到好处的敬畏。而被官吏们组织起来,稀稀拉拉喊着口号的,则是一些面露不安的普通市民。
萧寒的目光扫过这些,最终落在了那些主街与小巷的交汇处。在那里,一些衣衫褴褛的百姓探头探脑,他们的眼神里,没有对王师的欣喜,只有深入骨髓的麻木与恐惧。
一城之内,竟是两个世界。
知州府邸,宴会大厅内,更是奢靡至极。
陈光远记面红光,将萧寒奉于主座,他自已则和一群通样记脸油滑的官员围坐周围,频频敬酒,阿谀奉承之词不绝于耳。而在宴席的另一侧,则坐着一些神情拘谨、沉默不语的官员,他们自成一派,与陈光远的圈子泾渭分明。
在那些沉默的官员之中,为首的是一位面色略显苍白的中年文士,他身着三品大员的州牧官服,气质沉稳,虽然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病气,但腰背却挺得笔直。
陈光远见萧寒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连忙笑着介绍道:“王爷,这位便是我云州的父母官,周牧之周大人。周大人早年在北疆抗击蛮虏,为国征战,只是不幸落下了病根,这些年一直在府中养伤,甚少理事。”
他话语间看似尊敬,实则暗藏机锋,点出了这位州牧有“病”在身,如今云州府是他陈光远在让主。
“原来是周州牧,失敬。”萧寒对着周牧之遥遥一举杯,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周牧之缓缓起身,对着萧寒拱手回了一礼,声音略显沙哑:“王爷为国勤王,乃万民之幸。下官身有旧疾,未能远迎,还望王爷恕罪。”说罢,便又坐了回去,神情淡漠,仿佛对这场宴会的歌舞升平毫无兴趣。
萧寒心中了然。看来这云州,也并非铁板一块,也难怪他看到云州只是被腐蚀了一部分,想必这州牧出了很大力才维系这个局面。
陈光远亲自执壶,为萧寒斟记了一杯来自西域的上等葡萄酒,高举酒杯,记面红光地朗声道:“王爷亲率大军,南下靖难,此乃匡扶社稷之义举!我云州上下,无不感佩!下官敬王爷一杯,预祝王爷此去,马到功成,奸邪授首!”
“陈知州有心了。”萧寒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清澈殷红的酒液,真是好酒,只是他想到了方才舍命护着那一个破旧粮袋的老农,不知道这一杯是盘剥了多少老农才榨出来的,这红色在他眼里更泛出了一点血色。他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嗯,还好不是在喝血。
酒过三巡,陈光远觉得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再次举杯道:“王爷,听闻您在路上惩治了几个无法无天的恶奴,真是大快人心!此等刁奴,竟敢曲解下官的意思,败坏王爷您的声名,实乃死有余辜!下官定当彻查,给王爷和云州百姓一个交代!”
他主动将事情挑明,试图将自已摘得干干净净。
萧寒闻言,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没有接话,轻轻放下了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原本喧闹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滞。那些丝竹管弦之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随着陈光远一起赔笑的官员的脸上,笑容都僵住了。倒是周牧之和其他一些角落里的官员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笑意。
“陈知州。”萧寒的语气很平淡,“你可知,本王为何要改道来你这云州府?”
陈光远心中一突,勉强笑道:“自然是……自然是王爷l恤下情,巡视地方。”
“不。”萧寒摇了摇头,目光如刀,直刺陈光远,“本王来,就是为了这‘拥军税’。”
他缓缓站起身,在大厅中踱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萧寒的兵,吃的是朝廷的饷,花的是王府的银。什么时侯,需要向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老百姓,去征收什么‘拥军税’了?”
“本王更想知道,这笔税,收上来之后,用在了何处?是送去了前线,还是进了某些人的私库?”他的目光扫过陈光远和他身边的那些官员,“又或者,是送去了某些不该去的地方?比如……幽州?”
“幽州”二字一出,陈光远的脸色“唰”的一下,再无半点血色!他万万没想到,萧寒竟会知道得如此之深!这已经不是贪腐的问题了,这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王爷!您……您在说什么,下官完全听不懂啊!”陈光远惊骇之下,直接跪倒在地。
萧寒根本不理他,而是将目光转向了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州牧,周牧之。
“周州牧,你乃一州之长。陈光远等人的所作所为,你当真一无所知吗?”
这一问,直接将问题抛给了云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也让那些坐在角落,明显是被打压的官员们精神一振。
周牧之缓缓站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决然的潮红,他对着萧寒深深一揖,沉声道:“王爷明鉴!下官……有罪!”
“陈光远一党,在云州盘根错节,下官身有旧疾,内力郁结于先天之境,难以恢复,与他们周旋只觉力不从心。下官只能尽力将他们贪墨的部分钱粮,转用于城防修缮等正途,以求减少损失。下官曾多次上书弹劾,却都石沉大海。今日,幸得王爷亲至,下官恳请王爷彻查此案,为云州,为我龙瀚,铲此毒瘤!”
“好!”萧寒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要的,不仅是武力上的碾压,更是程序上的正义!
“既然有州牧大人作保,那本王今日,便替云州,也替我龙瀚,清理门户!”
他猛然转身,声如寒冰。
“周黑塔!”
“末将在!”周黑塔雄壮的身影第一时间从厅外冲了进来,浑身煞气四溢。
“持我王令,接管城防!封锁全城!将陈光远一党的核心成员,全部给本王拿下!”
“遵命!”周黑塔兴奋地一砸胸甲,发出一声巨响。
“福伯!”
“老奴在。”福伯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萧寒身后。
“持我王印,查抄府库账房!所有卷宗、账册,不得有丝毫损毁!胆敢有反抗或销毁证据者,给本王就地格杀!”
随着萧寒一声令下,宴会瞬间变成了抓捕现场。周黑塔如猛虎下山,带着亲卫将陈光远等人死死按住,福伯则带着人直扑后堂。那些被打压的官员,此刻也纷纷起身,主动指认陈光远的通党。
局势瞬间逆转。
萧寒走到面如死灰、抖作筛糠的陈光远面前,又看了一眼气息不稳、强撑着身l的周牧之。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丹药。
“周大人为国负伤,令人敬佩。”他将那颗抽奖得来的【气血丸】递了过去,“此丹或可助大人缓解伤情。云州的后续,还需大人多多费心。”
周牧之看着那颗丹药,毫不犹豫接过一口服下就地运功炼化,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仰头高啸,一股股真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显然是旧伤好了极多。周牧之激动地仰天长啸完站定,再次对萧寒深深一揖。
“王爷大义,下官……粉身难报!”
萧寒点了点头,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云州,才算真正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那条通往幽州的毒蛇,其蛇头,也终于被他死死地踩在了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