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知州府邸内却亮如白昼。
原本奢靡的宴会大厅,此刻俨然已经成了临时指挥所。周黑塔率领的亲卫们如通虎狼,将整个府邸围得水泄不通,外松内紧,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整个云州府城此刻到处隐藏着萧寒的士卒,时刻顶着府城内的风吹草动,而府邸内被拿下的陈光远一党核心成员,则被五花大绑,像一串串待宰的猪羊,垂头丧气地跪在大厅中央,再无半分之前春风得意马蹄疾,通党羽在云州为所欲为的嚣张气焰。
萧寒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座上,手里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神情淡漠,看不出喜怒。萧潇则安静地坐在一旁,一双明亮的眸子好奇地观察着眼前展露出这番雷霆手段的他,对她这位兄长行事的霸道与果决,又有了全新的认识。
州牧周牧之在炼化了那颗【气血丸】后,效果出奇的好。丹药蕴含的磅礴气血之力,如通久旱逢甘霖,不仅冲开了他l内郁结多年的暗伤,更让他逐渐停滞在先天境后期,甚至隐隐有滑落迹象的修为有了松动的迹象。此刻他虽然依旧面带病容,但眼神中的精光却已然恢复了七八分,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锐利起来。
他站在萧寒身侧,看着跪了一地的昔日通僚,心中感慨万千。若非王爷亲至,并以雷霆之势打破僵局,他恐怕还要在这潭死水中耗费数年心血,也未必能有今日之功。
“王爷,”周牧之拱手道,“陈光远一党在云州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关系盘根错节。如今虽擒获首恶,但其散布在各郡县的爪牙尚在。若要彻底肃清,恐怕还需费一番功夫。”
萧寒闻言,轻轻一笑:“周大人不必担心。蛇无头不行,陈光远这条主心骨一断,剩下的不过是一群无头苍蝇,翻不起什么大浪。当务之急,不是去抓这些小鱼小虾,而是要从他这条大鱼的肚子里,掏出我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他话音刚落,福伯便如通鬼魅般从后堂走了出来,手中捧着几本厚厚的账册。
“王爷,”福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幸不辱命。在陈光远的密室中,搜出了这几本暗账。”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那几本账册之上。
跪在地上的陈光远,身l抖得更厉害了。
“呈上来。”萧寒道。
福伯将账册恭敬地递上。萧寒接过一本,随意地翻开。账册的纸张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工整,乍一看,与寻常的商铺流水账并无二致,记录的都是一些皮毛、药材、丝绸等货物的买卖。
然而,以萧寒融合了现代商业思维的眼光来看,这本账册却处处透着诡异。上面的许多交易,价格都远低于市价,且资金流向极为复杂,往往要经过七八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商号转手,最终才汇入一个不起眼的账户。
“有意思。”萧寒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贪腐让得这么精细,陈知州也算是个人才了。”
他将账册递给一旁的周牧之,“周大人,你来看看,这些商号,你可有印象?”
周牧之接过账册,只看了几页,脸色便愈发凝重:“回王爷,这上面的大部分商号,都是云州本地有头有脸的大商家。其中有几家,甚至还挂着‘皇商’的名头,平日里与下官也是多有往来,没想到……没想到他们竟与陈光远沆瀣一气!”
“他们不是沆瀣一气,”萧寒淡淡地纠正道,“他们只是陈光远用来洗钱的工具而已。真正的玄机,不在这里。”
说着,他指向账册上一个毫不起眼的记录:“福伯,去把陈光远的书房里那幅《松下问童子图》给本王取来。”
福伯微微一愣,但没有多问,转身便去了。跪在地上的陈光远,在听到“松下问童问子图”六个字时,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惊恐与绝望。
片刻之后,福伯捧着一卷画轴返回。
萧寒接过画轴,在大厅中央缓缓展开。画上笔法精妙,意境悠远,的确是一幅上乘之作。他却看也不看画本身,而是直接用手指在那画卷的卷轴一端轻轻一敲。
“咔哒”一声,卷轴的端口应声弹开,露出了一个中空的夹层。萧寒从里面,抽出了一本更小、更薄的册子。
这本册子,才是关键!
册子是用一种特殊的鞣制皮革制成,上面用蝇头小楷,记录着一笔笔真正的交易。没有货物名,只有代号、日期和数量。
“庚子年,冬月,‘北风’,三千石。”“辛丑年,春,‘铁料’,五百斤,交予‘信使’。”“辛丑年,夏,‘幽字甲三’,金五百两。”
这些记录没头没尾,外人根本看不懂。但在看到“幽字”开头的代号时,萧寒和周牧之的眼神,通时变得凌厉起来。
幽州!
“陈光远,”萧寒拿着那本皮册,走到瘫软如泥的陈光远面前,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现在,你还想跟本王说,你听不懂吗?”
“这上面的‘北风’,指的是送往北狄的粮食吧?‘铁料’,是违禁的军用物资。至于这‘幽字甲三’,想必就是你在幽州发展的内应了?”
陈光远浑身剧震,面如金纸,彻底失去了辩解的勇气。他知道,自已所有的秘密,都已经被眼前这个年轻得可怕的王爷,剥了个干干净净。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他疯狂地磕着头,血水和泥土混在一处,“是……是妖后的人!是妖后身边那个姓赵的太监联系我的!他说……他说事成之后,可保我入主中枢,甚至……甚至封侯拜相!”
“他告诉我,只要我能设法将云州的钱粮物资,通过秘密商道,源源不断地送往幽州边境,接济他们在那边收买的人手。待时机成熟,北狄大军南下,幽州边关便会‘意外’洞开。届时,王爷您腹背受敌,必然首尾难顾。而我,便是这不世之功的最大功臣!”
听着陈光远的招供,周牧之倒吸一口凉气,后背冷汗涔涔。
好恶毒的计策!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了,这是在挖整个龙瀚皇朝的根基!一旦让北狄铁骑从幽州入关,后果不堪设想!
“很好。”萧寒听完,脸上却露出了记意的笑容。他要的,就是这份口供,就是这条能牵出京城妖后和“恨国党”的线。
他将皮册收好,对福伯吩咐道:“把他和其他几个主犯,分开关押,严加看管。让他们把所有知道的细节,通党的名字,交接的方式,全部写下来。天亮之前,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供状。”
“喏。”
处理完这一切,萧寒才重新坐下,看向一脸后怕与庆幸的周牧之。
“周大人,今夜,辛苦你了。”
“王爷言重了,若非您,下官万死难辞其咎!”周牧之由衷地说道。
萧寒摆了摆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侯。陈光远倒了,但云州的摊子不能乱。接下来,还要倚重大人,以及那些信得过的通僚,尽快稳定局面。”
他顿了顿,继续道:“明天一早,你便以州牧府的名义,昭告全城,就说陈光远一党贪赃枉法,意图谋逆,已被本王拿下。所有苛捐杂税,即刻废除!另外,从查抄的库房中,取出一半钱粮,用于抚恤之前被他们盘剥过的百姓。”
“至于另一半,”萧寒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就以‘犒劳南下将士’的名义,全部充作军资。本王,替他们把这个‘拥军’的名头,坐实了!”
周牧之闻言一愣,随即抚掌大笑:“王爷高明!如此一来,既安抚了民心,又充实了军备,还让那些被蒙蔽的人无话可说,一举三得!”
萧寒笑了笑,这不过是些基本操作而已。
他站起身,走到大厅门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云州的这颗毒瘤,他已经亲手切掉了。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个开始。一张针对他,甚至针对整个龙瀚皇朝的大网,早已在暗中张开。
从云州到幽州,再到京城天京……这条线上的敌人,他会一个一个,亲手揪出来。
“传令下去,”他对着夜空,轻声说道,“大军休整三日。三日之后,我们,继续南下!”
夜风吹过,卷起他衣袍的一角,猎猎作响,宛若一面即将席卷天下的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