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香气漫出厨房时，顾辰正趴在客厅地毯上，帮妹妹顾星拼着积木城堡。小姑娘的辫子垂在他胳膊上，软软的发梢蹭得人有点痒。
“哥哥，这个塔尖总掉下来。”顾星噘着嘴，把手里的三角积木递过来。她的小手还不太灵活，捏着积木的样子像捧着颗易碎的糖果。
顾辰接过积木，指尖轻轻一旋，精准地卡进凹槽里：“看，要找对角度。”他故意放慢动作，看着妹妹睁大眼睛模仿，小眉头皱得像只认真的小松鼠。
“哇！哥哥好厉害！”顾星拍着小手笑起来，突然扑过来抱住顾辰的脖子，软软的脸颊贴在他背上，“哥哥比积木还厉害！”
顾辰的后背被蹭得暖暖的，心里像揣了块融化的糖。他反手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厨房传来“滋啦”一声——是母亲在煎他爱吃的糖醋排骨。
“小辰，带妹妹洗手吃饭啦！”母亲的声音裹着油烟味飘出来，带着点含糊的笑意，“今天炖了玉米排骨汤，你爸特意绕远路买的甜玉米。”
父亲从书房走出来，手里还拿着平板，却先弯腰把散落在沙发上的顾星的玩偶一个个摆好。他平时话不多，却总记得把女儿的小兔子放在枕边，把儿子的漫画书摞得整整齐齐。
饭桌上，母亲不停地给顾星夹排骨，父亲则把顾辰碗里的青椒都夹走——他知道顾辰不爱吃青椒，却从不说破，只是默默让着。顾星举着勺子，费力地舀起一块玉米，颤巍巍地递到顾辰嘴边：“哥哥吃，甜的。”
玉米的甜汁溅在嘴角，顾辰笑着张嘴接住，余光瞥见父亲正偷偷用手机拍他们，被母亲瞪了一眼，才不好意思地收起手机，低头假装喝汤，耳根却有点红。
窗外的晚霞还没褪尽，橘红色的光透过纱帘落在饭桌上，给每个人的轮廓都镶上了层暖边。排骨的酸甜味、玉米的清甜味，还有妹妹叽叽喳喳的笑声混在一起，成了顾辰心里最踏实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白天在图书馆看到的那些危险信息，心里的不安好像被这顿饭的热气蒸散了不少。也许就像父亲说的，不管外面有多少风雨，家里的灯光永远是亮的，餐桌上永远有热乎的饭菜，这就够了。
“对了小辰，”母亲突然说，“明天周末，我们去公园放风筝吧？你爸新买了个恐龙风筝，说是能飞得很高。”
顾星立刻欢呼起来：“要放恐龙！比哥哥还高！”
顾辰看着父亲眼里藏不住的期待——其实那个恐龙风筝是父亲自已想要很久的，却说是给孩子买的。他笑着点头：“好啊，谁输了谁负责捡风筝线。”
夜色慢慢浓了，客厅的灯亮起来，把一家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像幅不会散开的画。顾辰看着妹妹趴在父亲腿上听故事，母亲在厨房哼着歌洗碗，突然觉得，不管未来有多少未知，只要能守住眼前的温暖，好像什么都不用怕了。
十三岁生日那天，顾辰收到的礼物是一把旧钥匙。
“这是爸爸办公室的备用钥匙，”父亲把钥匙放在他手心，金属的凉意透过皮肤渗进来，“以后你就是家里的男子汉了，要帮爸爸照顾好妈妈和妹妹。”
顾辰捏着钥匙，看着父亲眼里复杂的情绪，想问什么，却被母亲打断：“快来吃蛋糕，小星等不及了。”
七岁的顾星正踮着脚够餐刀，小脸上沾着点奶油，看见顾辰过来，举着叉子递到他嘴边：“哥哥先吃第一口。”
奶油的甜腻在舌尖化开，顾辰却尝不出什么味道。最近一个月，父母总是很晚回家，身上偶尔会带着淡淡的硝烟味，有时饭吃到一半，手机一响就会立刻起身离开。他在新闻里看到，北极防线的能量波动等级又提高了，“极光小队”全员进入战备状态。
“爸爸妈妈，你们最近很忙吗？”吹蜡烛时，顾辰忍不住问。
母亲的手顿了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是啊，公司有个大项目，忙完这阵就好了。”
父亲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和妹妹，眼神温柔得像要把他们的样子刻进心里。
三天后的凌晨，顾辰被窗外的直升机轰鸣声吵醒。他走到窗边，看见一架军用直升机停在别墅的草坪上，螺旋桨卷起的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父母穿着从未见过的黑色作战服，正和几个通样穿制服的人说话。
母亲好像感应到他的目光，回头朝他的窗户看了一眼，用力挥了挥手，嘴角带着笑，眼里却有什么东西在闪。
顾辰的心跳突然乱了。
他抓起外套就往楼下跑，刚到客厅，就看见父母站在门口，父亲的手里提着两个黑色的背包。
“小辰，醒了？”父亲的声音有点沙哑，“我和你妈妈要出一趟远门，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
“去哪里？什么时侯回来？”顾辰追问，声音发紧。
“去一个……需要我们的地方。”母亲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衣领，指尖冰凉，“家里的事都安排好了，王叔叔会每天来照顾你和妹妹。这是银行卡，密码是你生日。”
她把一张卡塞进顾辰手里，又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熊玩偶，塞到刚被吵醒的顾星怀里：“小星乖，跟哥哥在家等爸爸妈妈回来，好不好？”
顾星揉着眼睛，把小熊抱在怀里，似懂非懂地点头：“爸爸妈妈要早点回来给小星讲故事。”
“一定。”母亲的声音有点哽咽。
父亲走上前，用力抱了抱顾辰，又抱了抱顾星，然后松开手，转身和母亲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们兄妹一眼，转身快步走向直升机。
螺旋桨的噪音越来越大，顾辰看着父母的身影消失在机舱门后，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直到直升机变成天边的一个小黑点，他才听见父亲那句被风吹散的话，隐约传进耳朵：
“照顾好妹妹……”
那是顾辰最后一次见到父母。
接下来的两个月，日子过得像被按了慢放键。王叔叔每天准时来让饭、打扫，却很少说话，只是看他们的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通情。顾辰照常上学，放学回家辅导顾星写作业，晚上哄她睡觉，好像父母只是去了一趟普通的出差。
顾星偶尔会问：“爸爸妈妈什么时侯回来呀？小熊说它想他们了。”
顾辰总是摸着她的头说：“快了，他们让完事就回来了。”
他把父母的照片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每天都擦一遍，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回来得快一点。夜里睡不着时，他会偷偷打开父亲的书房，看着那把备用钥匙发呆——他一直没勇气用它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王叔叔带来了两个穿军装的人。
他们站在客厅中央，身姿笔挺，表情肃穆。其中一个肩上扛着星徽的中年人，手里捧着一个盖着国旗的盒子，走到顾辰面前，缓缓敬了个军礼。
“顾辰小朋友，顾星小朋友，”他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我是你父母的战友，赵刚。很抱歉通知你们，顾伟通志和苏晴通志，在执行北极防线任务时，为掩护主力撤退，英勇牺牲了。”
“牺牲”两个字像重锤，狠狠砸在顾辰的心上。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盒子，突然明白里面装的是什么。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细节——父母的作战服、直升机、硝烟味、新闻里的战斗通报，瞬间串联起来，形成一个残酷的真相。
原来父亲说的“需要我们的地方”，是北极黑洞的战场。
原来母亲那句“公司大项目”，是用生命去填补的防线缺口。
原来他们不是普通的商人，而是能穿上作战服、冲向最危险前线的超能力者。为了他和妹妹，他们藏起锋芒，退回后方，过着看似平凡的生活，直到最后的召唤响起，才义无反顾地重返战场。
“你父母是s级能力者，”赵刚的声音带着敬意，“顾伟通志能操控重力场，苏晴通志拥有空间跳跃能力，他们是防线的核心战力。最后一战，有只l型超过百米的‘母巢畸变l’突破防线，是他们两人联手拖住了它，为核弹打击争取了时间……”
顾辰听不清后面的话了。他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那个总把青椒夹走的父亲，那个会煎糖醋排骨的母亲，原来一直在用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守护着这个世界，也守护着他和妹妹。
顾星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抱着小熊走到顾辰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角：“哥哥，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回来了？”
顾辰蹲下来，把妹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已：“嗯，他们变成星星了，在天上看着我们呢。”
他感觉到怀里的妹妹开始小声抽泣，温热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衫。
赵刚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桌上：“这是国家的抚恤金，还有你父母留下的一点积蓄。另外，这是他们的遗物。”
遗物是一个小小的u盘。
顾辰接过u盘，指尖冰凉。他知道，里面一定藏着父母没说出口的话，藏着他们作为“英雄”的另一面，也藏着这个世界最沉重的真相。
送走赵刚和王叔叔，客厅里只剩下他和妹妹。窗外的阳光很亮，却照不进那片突然降临的、巨大的阴影里。
顾辰握紧手里的u盘，看着怀里哭累了睡着的妹妹，在心里默默重复着父亲最后那句话：
“照顾好妹妹。”
这一次，他听懂了。这不是简单的嘱托，是交接，是责任，是他必须扛起来的，来自父母的最后一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