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轱辘碾过碎石路,发出
“吱呀
——
吱呀
——”
的闷响,像极了林越前世实验室里那台老旧的台钻。
他躺在铺着干草的车板上,草梗硌得后背发疼,却不敢轻易翻身
——
左腿刚复位的断骨还在隐隐作痛,稍一挪动,就有细碎的痛感顺着神经往头顶窜。
海风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山间草木的腥气。
周铁匠坐在车头,手里牵着驴绳,偶尔会回头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腿上的木板上,眉头皱一下,又很快舒展开。
驴脖子上的铜铃偶尔响两声,清脆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道里荡开,能传出去老远。
“再走半个时辰,就到我那铺子了。”
周铁匠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铺子里就我一个人,你去了,正好能帮我看个火
——
前提是你那腿能撑住。”
林越眨了眨眼,看着头顶掠过的飞鸟。
他的高烧还没完全退,眼前偶尔会晃过一些模糊的影子:桃花岛试剑亭前的青石地,师父黄药师握着玉箫的手指,还有师母冯衡放在《九阴真经》上的素手……
这些记忆碎片像走马灯似的转,让他心口发闷。
“周伯,”
他轻声开口,声音还有点沙哑,“您在这儿开铁匠铺,多久了?”
“二十年了。”
周铁匠扯了扯驴绳,让驴走得慢些,“以前在城里打铁,后来得罪了官差,就搬到这山坳里来了。山里人老实,打个锄头、镰刀,给点粮食就能换,清净。”
林越点点头,目光落在路边的石头上。那是块青灰色的石灰岩,质地细密,他下意识地想:这种石头煅烧后能制成石灰,和黏土、砂石混合,就是简易的混凝土,要是用来加固铁匠铺的地基,肯定比现在的土坯墙耐用。
这念头刚冒出来,他就自已笑了
——
现在连小命都还没保住,倒先惦记起加固房子了。
他又看向路边的蒲公英,锯齿状的叶子泛着青绿色,根部粗壮:这种草药能清热解毒,正好能敷在左腿的感染伤口上,比艾草水管用多了。
“你这娃,眼神倒亮。”
周铁匠又回头看他,“刚才在海边,你说我那锤柄弧度太陡
——
你以前真打过铁?”
林越心里一紧,赶紧找了个借口:“以前在师父身边,偶尔帮着敲过几下,不算会打。就是看您握锤的时侯,手指老往回收,想着是不是柄太硌手。”
这话半真半假。原主冯默风在桃花岛时,确实跟着师兄们学过粗浅的锻打,用来修补农具;而林越自已,前世跟着祖父学锻铁时,最讲究的就是
“人机适配”——
工具得顺着人手的习惯来,不然既费力气,又容易出岔子。
周铁匠
“哦”
了一声,没再追问。他从怀里摸出个烤得焦香的红薯,掰成两半,递了一半给林越:“早上烤的,还热着,垫垫肚子。”
红薯的香气钻进鼻腔,林越的肚子顿时
“咕咕”
叫了起来。
他接过红薯,外皮有点烫,他用手指捏着,小口小口地啃着。
甜糯的红薯肉滑进喉咙,带着烟火气,让他心里莫名一暖
——
自从穿越过来,这还是他吃的第一口热乎东西。
驴车继续往前摇,山道渐渐变窄,两边的树木越来越密。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车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越啃着红薯,忽然想起前世在实验室里,加班到深夜时,通事递过来的那杯热咖啡,也是这样带着暖意,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前面就是了。”
周铁匠忽然说。
林越抬头望去,只见前面山坳里,立着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房顶上冒着淡淡的青烟,房门口挂着个破旧的木牌,上面用炭笔写着
“周记铁匠铺”
三个字,笔画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实在劲儿。
铁匠铺旁边,还有个用石头垒起来的熔炉,炉口黑黢黢的,旁边堆着一堆废铁,有的是马蹄铁,有的是断了的锄头,还有几块看起来像是盔甲上的碎片。
林越的目光落在那些废铁上,眼睛忽然亮了
——
其中一块玄铁碎片,虽然只有巴掌大,却泛着暗紫色的光泽,这种材质的硬度和韧性,比普通铁器强上数倍,要是能用来锻造工具,肯定耐用。
周铁匠把驴车赶到铁匠铺门口,先跳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林越:“慢着点,别碰着腿。”
林越撑着车板,慢慢站起来。左腿刚一受力,就传来一阵刺痛,他忍不住皱了皱眉,靠在周铁匠身上,一步一步挪到铺子里。
铺子里很简陋,靠墙摆着一个铁砧,铁砧上还留着刚锻打过的痕迹,旁边放着一把铁锤、几把锉刀,还有一个装着铁屑的木盒。
墙角堆着一堆干草,应该是用来垫着休息的。
屋顶上挂着几串风干的草药,有艾草,有蒲公英,还有一些林越不认识的植物。
“你先在这儿坐着,我去烧点水。”
周铁匠把林越扶到干草堆上坐下,然后转身往炉子那边走。
林越坐在干草上,打量着铺子里的一切。
他的目光落在那把铁锤上
——
锤柄果然是梨木的,弧度确实太陡,握柄处已经被磨得发亮,甚至有点变形。
他又看向铁砧,铁砧的表面有些凹凸不平,是常年锻打留下的痕迹,要是能稍微打磨一下,再进行表面淬火处理,使用寿命能延长不少。
这些念头在他脑子里转着,前世的专业本能让他忍不住想动手改良。
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这双手还很稚嫩,却已经开始承担起
“活下去”
的责任。
周铁匠已经生起了火,炉子里的火苗
“噼啪”
作响,映得他的脸通红。林越看着那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桃花岛记忆里,师父黄药师在熔炉边锻造兵器的样子,也是这样专注,这样认真。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记是铁屑和炭火的味道。
这里没有桃花岛的亭台楼阁,没有师父的玉箫声,只有一间简陋的铁匠铺,一个老实的老铁匠,还有一炉跳动的炉火。
但这里,或许就是他在这个乱世里,唯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