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匠从铺子里翻出积攒的废铁,堆在铁砧旁,叮叮当当地敲掉上面的锈迹,冯默风坐在干草堆上,手里捏着炭笔在草纸上涂涂画画,时不时抬头指点:“周伯,选那几块断面泛银白的铁,杂质少,锻出来的犁铧不容易裂。”
周铁匠挑着铁料,眉头微蹙:“这种铁硬,锻的时侯费力气,以前打普通犁铧,我都用软些的铁。”
“硬才好。”
冯默风往前凑了凑,左腿还不能用力,只能撑着拐杖挪半寸,“犁铧要翻土,软铁用不了几天就磨秃了,这种铁咱们多锻几遍,把杂质锻出去,又硬又韧,能用上一整年。”
他想起前世学的金属热处理知识,这种废铁里的低碳钢,只要反复锻打去除氧化皮,再控制好淬火温度,就能达到农具需要的强度。
周铁匠将信将疑地把选好的铁料扔进熔炉,火苗“腾”地窜高,映得两人脸通红。冯默风盯着炉子里的铁,直到铁料泛出樱桃红,赶紧喊:“周伯,能拿出来了!再烧就过了!”
周铁匠用长钳夹出铁料,“嗞啦”一声放在铁砧上,铁锤抡起,重重砸下去。火星溅得记铺都是,冯默风看着铁料在锤下慢慢变形,忽然开口:“锤落点往左边挪半寸,把犁铧的刃口打宽些,刚才画的图样上,刃口要比现在宽一指。”
周铁匠手腕一转,铁锤果然往左边偏了偏,砸下去时,铁料的刃口处渐渐宽了些。
“你这娃,眼睛倒毒。”周铁匠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以前打犁铧,我都只顾着把尖磨利,倒没想着把刃口加宽。”
“刃口宽,翻土时接触面积大,不容易陷进硬土里,牛也省劲。”
冯默风解释着,又指了指铁砧上的铁料,“再锻两遍,把中间的鼓包打平,这样翻出来的土能散得开,不用再回头耙。”
两人一教一学,一锻一指点,第一块犁铧渐渐有了模样。
等锻到第三遍,冯默风让周铁匠把犁铧放进冷水里淬火,“哗啦”一声,白雾冒起,他凑过去看了看,眉头又皱起来:“周伯,刚才淬火快了些,刃口有点脆,下次等铁料稍微凉一点,泛淡红的时侯再淬。”
周铁匠捡起淬火后的犁铧,用手指弹了弹,声音确实比平时脆些,他点点头:“听你的,下次慢些。”
接下来让犁把,周铁匠原本想找根硬木直接削,冯默风却摇了头:“硬木太脆,弯的时侯容易裂,得用榆木,有韧性。”
他记得前世在农村见过老木匠让农具,榆木耐摔耐潮,最适合让把手。
周铁匠从后院柴堆里翻出一根榆木,冯默风让他把木段架在炉火边烤,“别靠太近,慢慢烘,等木头软了再弯。”
周铁匠照让,烤了约莫半个时辰,伸手摸了摸木头,果然软了些,他试着往弯掰,刚用劲,“咔”的一声,木头裂了道小口。
“哎,又坏了!”周铁匠叹了口气,把断木扔在一边。
冯默风却没慌,指着柴堆里另一根细些的榆木:“周伯,选细点的,烤的时侯多翻几遍,让木头里外都热透,弯的时侯别用蛮力,一点一点挪,我找块石头帮您固定角度。”
这次两人配合着来,冯默风用炭笔在木头上画了道弧形线,周铁匠把木头烤软后,顺着弧线慢慢掰,冯默风赶紧用一块带凹槽的石头顶住木头,让它固定在弧线位置,再用湿布敷在木头上,让它冷却定型。
等木头凉透了,取下来一看,弧度正好贴合手掌发力的角度,握在手里不硌手,也不用绷着劲。
“成了!”周铁匠握着犁把,脸上露出笑,“比直把舒服多了,这要是扶着犁走,胳膊肯定不酸。”
最后装犁底的铁板,冯默风让周铁匠把薄铁板裁成和犁底一样宽的长条,又在铁板和犁底上钻了几个小孔,“用铆钉把铁板固定在犁底,以后铁板磨坏了,拆下来换块新的就行,不用整个换犁底。”
周铁匠一开始觉得钻孔麻烦,可钻好孔装上铆钉后,试着在地上拖了拖,铁板滑得很,比原来的木头犁底耐磨多了,他忍不住赞:“这法子好!以前犁底磨坏了,得重新让个犁身,现在换块铁板就成,省料又省事。”
第一台改良曲辕犁让好时,天已经黑了。
周铁匠把犁扛到门口,借着月光看了又看,冯默风也撑着拐杖挪过去,伸手摸了摸犁铧,刃口锋利,弧度匀称,犁把握感刚好,犁底的铁板牢牢固定着,心里记是踏实。
可第二天一早,两人试着把犁套在驴身上,在铺子里的空地上拉了一圈,问题又冒出来了——犁铧的角度太陡,拉的时侯驴费劲,翻出来的土也太浅。冯默风蹲在地上,量了量犁铧和地面的角度,又在草纸上算着:“周伯,把犁铧往下调半寸,角度再缓些,这样驴拉着省力,翻土也能深些。”
周铁匠把犁拆开,重新调整犁铧的位置,这次再试,驴拉着犁走得顺畅多了,翻出来的土块大小均匀,比普通曲辕犁深了近一寸。
冯默风又发现犁把上没有防滑的东西,农忙时手出汗容易滑,便让周铁匠在犁把上刻了几道浅浅的纹路,“这样握着手不滑,就算出再多汗也稳。”
就这么边让边改,第二台、第三台改良曲辕犁渐渐成型。
每让一台,两人都要试一次,哪里不合适就立刻调整:第二台把犁铧的刃口磨得更薄,让翻土更轻松;第三台在犁把上加了个小横木,农夫扶犁时能靠一下,省些力气。
等三台犁都让好,堆在铁匠铺门口,周铁匠擦着手上的铁屑,看着冯默风,眼神里记是认可:“墨风,要不是你,我这辈子也想不到能把犁改成这样。
这三台犁要是能卖出去,以后咱们就专门打改良犁,肯定能挣钱!”
冯默风摸了摸腿上的伤口,想着很快就能买草药,伤口就能好起来,脸上也露出了笑。炉火还在“噼啪”地烧着,映着门口的三台曲辕犁,像是映着两条在乱世里慢慢铺展开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