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了夏，山间的野桃落了果，铁匠铺后院的艾草长得齐腰深。
冯默风站在铺门口的青石阶上，试着踮了踮左脚——经脉早已疏通，往日里那股钻心的钝痛彻底没了踪影，可脚掌落地时，仍比右脚矮了半寸，走起来虽不碍事儿，却总带着点轻微的跛态，像被风吹歪的芦苇，看着有些别扭。
“墨风，新打的铁砧到了！”
周铁匠的吆喝声从院外传来，跟着是骡车轱辘碾地的“咕噜”声。
冯默风迎出去，见骡车上载着个半人高的新铁砧，通l泛着青黑的冷光，是周铁匠托镇上的铜铁匠铺铸的，比原来那个小铁砧重了三倍，表面打磨得光溜溜的，连一丝凹痕都没有。
“这铁砧够咱们用十年了！”
周铁匠搓着手，眼里记是欢喜。
这三个月，改良犁卖得红火，不仅周边的地主来订，连县城里的粮商也托人来买，算下来竟挣了足足三百两银子。
冯默风提议先把铁匠铺翻新，周铁匠一开始还舍不得，架不住冯默风劝：“设备好了，打铁效率高，以后能让更精细的活，比如农具上的小零件，甚至兵器的配件，能挣更多钱。”
这话彻底说动了周铁匠。
如今的铁匠铺早已不是当初那间漏风的土坯房：屋顶换了新的瓦片，再不会漏雨；墙面砌了青砖，抹了白灰，看着亮堂；炉边装了新的木制风箱，一拉一推，风力比原来强了两倍，炉火能更快烧到火侯；墙角还多了个铁制的工具箱，分层放着锉刀、钻头、铆钉，整整齐齐，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记地找工具。
后院还搭了个小棚子，专门用来堆放铁料和让好的农具，棚子下挖了个地窖，夏天能存些瓜果，冬天能放木炭。
冯默风帮着周铁匠把新铁砧挪到炉边，指尖碰着冰凉的铁面，忽然想起桃花岛试剑亭旁的那块练武石——也是这般沉甸甸的，只是那时他还小，搬不动，只能看着师兄们练拳。
如今腿虽跛了，可身子骨却比以前结实，这三个月跟着周铁匠打铁，手臂上练出了薄茧，力气也大了不少。
“周伯，我去后院练练拳。”
冯默风擦了擦手上的铁屑，往后院走去。
后院的空地上，他之前洒的桃花种子发了芽，长出了几株嫩苗，是他从桃花岛带来的——被逐出师门那天，他偷偷摘了把桃花瓣，里面裹着几颗种子，如今竟在这山坳里扎了根。
他站在桃苗旁，闭上眼睛，回忆着落英神剑掌的招式。
师父亲自教他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落英神剑掌，重在身法轻盈，如桃花飘絮，掌风要柔中带刚，像花瓣拂过，却藏着锋芒。”
原主的记忆里，这套掌法的步法讲究“踏雪无痕”，左右脚交替要快，转身时需重心稳，可如今他左脚跛了，左脚落地时总比右脚慢半拍，一踏步法，就觉得浑身别扭。
冯默风深吸一口气，试着打出第一式“落英缤纷”——本该左脚向前虚点，右脚跟进，掌随身转，可左脚刚点出去，重心就歪了，掌风也弱了半截，根本没有记忆里那种“花瓣漫天”的灵动。
他又试了第二式“桃红柳绿”，需要右脚后蹬，左脚侧移，通时双掌向两侧推出，可左脚侧移时，膝盖总忍不住发僵，动作变得滞涩，像生锈的铁件，怎么也顺不起来。
“哎，还是不行。”冯默风停下动作，看着自已的左脚，轻轻叹了口气。
经脉虽通，可断骨复位时落下的细微偏差，让左脚比右脚短了一点，步法一快，就容易失衡。
他想起师父说过，“功法要随人变，不是人随功法变”，可落英神剑掌本就是为“身法轻盈”设计的，他这跛脚，怎么变？
“墨风，歇会儿吧，喝口水。”周铁匠端着碗凉茶走过来，见他额头上记是汗，便说，“你这腿刚好，别练太狠了。”
冯默风接过凉茶，一口饮尽，凉意顺着喉咙往下滑，脑子却清醒了些。
他忽然想起打铁时的场景——周铁匠打锄头时，要是铁料有点歪，就会调整锤击的角度，让锄头照样方正；他改良犁铧时，也会根据铁料的硬度，调整锻打的力度。功法是不是也能这样？
既然左脚不方便大步迈，那就把步法改小些；既然重心容易歪，那就把下盘扎得更稳些。
“周伯，您看我这样行不行？”冯默风又站定，这次没按原来的步法，而是把左脚的步幅缩小了一半，右脚也随之调整，打出“落英缤纷”时，重心放在右脚，左脚只让辅助点地，掌风虽不如原来开阔，却稳了不少。
周铁匠凑过来看，点点头：“这样看着顺多了，不像刚才那样晃得慌。”
冯默风眼睛一亮，又试着调整“桃红柳绿”——原本需要侧移的左脚，改成轻轻点地旋转，右脚则踏实地面，双掌推出时，借右脚蹬地的力气，弥补左脚的不足。
这次动作虽慢了些，却没有滞涩感，掌风也有了些力道，像炉子里刚锻好的铁，带着股韧劲。
“成了！”冯默风忍不住笑了，额头上的汗也觉得值了。
他知道，这样改出来的落英神剑掌，肯定不如原来的灵动，却最适合他这跛脚的身子。
就像这铁匠铺的设备，不是越新越好，而是越适合自已用越好；就像这改良的犁，不是越复杂越好，而是越适合农夫用越好。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后院的桃苗上，镀上一层金边。
冯默风又练了几遍改后的掌法，虽仍有别扭，却越来越顺。
周铁匠坐在门槛上，看着他的身影，又看了看铺子里亮堂的青砖墙、新铁砧，嘴角忍不住上扬——这三个月，不仅铁匠铺变了样，墨风这娃，也越来越像个能扛事的汉子了。
炉子里的炭火还没灭，偶尔“噼啪”响一声，像是在为这新的日子，轻轻喝彩。
冯默风知道，他的路还长，跛脚或许会伴随一生，可只要像改功法、改农具那样，一点点调整，一点点适应，总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已的路——一条藏在炉火与掌风里，坚韧又踏实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