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
“我查过资料!”沈清禾迎着风,不得不大声喊道,“他们厂去年从苏联引进了一套新的轧钢机,但因为操作失误,导致一组关键的传动齿轮磨损超标,到现在都没能解决,直接影响了他们三分之一的产能!”
陆承屹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这件事,他身为营长都只是略有耳闻,她一个外来的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他扭过头,用审视的目光瞪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营区资料室里,过去三年的《军工报》我都看完了。”沈清禾被风吹得眯起了眼睛,“上面有两篇关于红星钢铁厂技术革新的报道,我根据报道里提到的设备型号和生产数据,推算出来的。”
陆承屹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开的不是车,是一架拖着他飞的战斗机。这个女人,她看报纸,看的是这些东西?
“你想用这个,去跟他们做交易?”陆承屹吼着问。他的心里,对“交易”这个词,本能地感到一丝不舒服。在部队里,只有命令和服从。
“这不是交易!这是技术交换!”沈清禾纠正道,“我帮他们解决问题,他们为我们提供设备支持!这是最优的资源配置方案!”
陆承屹被她那套“方案”理论搞得头疼,他烦躁地按了一下喇叭,刺耳的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显得那么无力。
“万一失败了呢?!”他又吼了一句,这或许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我们没有第二次机会!一旦失败,不光是我们,整个营区都会变成军区的笑话!”
“任何实验都有失败的概率!”沈清禾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一种属于科学家的、不容置疑的执拗,“但只要严格控制铬钢的配比、淬火的温度曲线和冷却时间,可以将失败率控制在百分之五以内!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功率,这个风险,你作为指挥官,都不敢承担吗?!”
她最后一句话,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了陆承屹的胸口。
他猛地一脚刹车,吉普车在砂石路上划出两道长长的痕迹,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停了下来。
发动机还在轰鸣,风还在呼啸。
陆承屹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她,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沈清禾,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我告诉你,在我的部队里,没有百分之九十五!只有百分之百!打仗,输了就是输了,没有重来的机会!”
“这不是打仗!”沈清禾也毫不示弱地迎着他的目光,“这是科学!科学就是允许失败的!正是无数次的失败,才铺就了通往成功的唯一道路!如果你连这点风险都不敢面对,那你根本不配拥有最后的胜利!”
两人就在这辆破吉普车里,在漫天风沙中,激烈地对视着。
这是两种世界观,最直接、最猛烈的碰撞。
不知过了多久,陆承屹那剧烈起伏的胸膛,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激动而脸颊泛红的女人,看着她那双在戈壁的风沙中依旧清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那堵由经验和军规筑成的高墙,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默默地拧开自己的军用水壶,没有说话,直接塞到了她手里。
然后,他重新发动了汽车。
吉普车再次怒吼着冲了出去,比刚才开得更猛,也更稳。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地平线上,一个钢铁巨兽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吉首车在紧闭的铁门前停下。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立刻走了过来,眼神警惕。
其中一个,用枪托“当当”地敲了敲车窗。
“军事禁区,闲人免进!”哨兵的声音,像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又冷又硬,“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