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屹一把夺过碗,转身推门进了屋。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盏十五瓦的灯泡亮着微弱的黄光。沈清禾已经醒了,正挣扎着想坐起来,怀里还死死抱着那个用棉衣裹成一团的铁皮箱子,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孩子。
“躺下!”陆承屹大步走过去,把碗“砰”地一声顿在床头柜上,溅出几滴汤汁。
那股浓烈刺鼻的姜辣味儿,呛得沈清禾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苍白的脸泛起一阵病态的红晕。
“喝了它。”陆承屹的语气,不是商量,是命令。
沈清禾止住咳嗽,看着他那张黑得能拧出水的脸,又看了看那碗颜色可疑的液体,嘴唇动了动,却没有接。
“喝!”陆承屹的耐心显然已经告罄,他端起碗,向前逼近一步,那碗沿几乎要怼到她的嘴边,“这是命令!你要是不喝,我就捏着你的嘴灌下去!”
这话说得粗鲁至极,毫无道理可言。
沈清禾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她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愤怒或反抗,反而异常平静,只是那份平静里,带着一种极致的、理性的困惑,仿佛在研究一个无法理解的悖论。
她看了他足足有五秒钟,才沙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问:“陆营长,我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陆承屹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像是在接受x光透视。
“你昨晚的行为,”她慢慢地说,像是在做一个最严谨的课题分析,“拉响一级战备,动员整个营,只是为了保住一个还没有结果的实验。这不值得。从军事角度看,这已经超出了任务本身。”
她没有用那些花里胡哨的词,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陆承屹用粗暴和命令筑起的外壳。
他准备好的一肚子“你必须听我的”、“为了你好”之类的混账话,全被她这句冷冰冰的“不值得”给堵了回去。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难道要告诉她,他看到她在风雪里像张纸一样,好像随时都会被吹跑冻死的样子,他脑子里那根弦就断了,什么逻辑、什么命令,全他娘的见鬼去了?
“废话真多!”陆承-屹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最后只能恶狠狠地挤出这四个字,连耳朵根都红了,“让你喝你就喝!执行命令!”
沈清禾沉默了。她看着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碗,眼里的困惑渐渐被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所取代。她伸出还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那只滚烫的搪瓷缸子,低着头,一口一口,把那碗能辣出眼泪的姜汤,全都喝了下去,仿佛喝下的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答案。
陆承屹看着她顺从地喝完,心里那股无名火非但没消,反而烧得更旺了。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他猛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把门带得“砰”一声巨响。
他刚在门口的马扎上坐稳,政委李卫国就端着个搪瓷缸子,揣着手,溜达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