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屹在家属院的屋子里枯坐了一夜,第二天依旧没有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屋子里的一切都还在,她的书,她的衣服,甚至她喝水用的杯子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可这屋子却空得像个巨大的坟墓。
他开始发疯一样地去研究所门口等,可沈清禾进出都与同事同行,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他不在的时候,林之遥的攻势,开始了。
起初,是学术上的。林之遥总能“恰好”地弄到一些西德最新的外文孤本,在沈清禾最需要某些数据的时候,第一时间送到她的办公桌上。他从不提及私事,每一次出现,手里都拿着厚厚的资料,姿态谦逊,理由正当。
“沈工,这是我托朋友从马普斯学会刚寄来的,关于同位素在超固态物质中的衰变数据,我想你可能会用到。”
“沈工,上次我们讨论的那个模型,我做了一些补充,你看”
研究所里的人看在眼里,渐渐地,一些窃窃私语开始蔓延。
“那个林学者,对沈工可真上心啊。”
“可不是,人长得斯文,又有才华,跟沈工多配啊!”
“我听说沈工跟她那个军人丈夫吵架了,好几天没回家属院,都住在单人宿舍呢。”
“真的假的?要我说,还是文化人跟文化人有共同语言,整天打打杀杀的兵痞子,哪里懂得沈工的价值。”
这些话,像无形的刀子,刀刀割在陆承屹的身上。
这天中午,攻势升级了。
林之遥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直接走进了九〇九研究所的食堂。他无视了周围所有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走到独自用餐的沈清禾面前。
食盒打开,是精心烹制的西冷牛排,配着芦笋和土豆泥,香气四溢。这在只有馒头白菜的研究所食堂里,显得格格不入。
“知道你这几天忙项目辛苦,补充一下营养。”林之遥的笑容温和得体,“我亲手做的,尝尝?”
整个食堂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沈清禾甚至没有抬头,只是平静地把自己餐盘里的馒头吃完,端起餐盘,起身离开。从头到尾,没有看那份牛排一眼,也没有对林之遥说一个字。
林之遥脸上的笑容,僵硬地挂着。
下午,他换了一种方式。
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被他捧着,出现在一号实验室的门口。这一次,围观的人更多了。在那个朴素的年代,这样张扬的示爱,足够成为整个研究所未来一个月的谈资。
“清禾,”他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人听清,“我知道你专注于工作,但再理性的思维,也需要感性的滋养。这束花,代表我的心意。”
沈清禾正和几位研究员讨论图纸,她放下笔,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着看一出好戏。
她走到林之遥面前,目光落在那束火红的玫瑰上。
“林先生,”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走廊,“花粉是高活性有机物,会通过空气循环系统进入精密仪器内部,影响光刻机和电子显微镜的运作精度。请不要携带任何与工作无关的物品进入研究所一号区域。”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按照规定,这里禁止喧哗。”
说完,她转身返回实验室,顺手关上了门,将那束玫瑰和林之遥难堪的脸,一同隔绝在外。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西郊靶场。
“砰!”
最后一颗子弹精准地命中靶心。
陆承屹放下枪,接过部下小刘递来的毛巾擦汗。
小刘看着自家营长那张黑得能滴出水的脸,小心翼翼地汇报着今天打探来的消息:“营长,今天那个姓林的又去了,中午送了牛排,嫂子没理他。下午他又送了一束玫瑰。”
陆承屹擦汗的动作停住。
小刘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继续说:“嫂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花粉会影响仪器,把他给拒了,还说他喧哗让他下不来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