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那碗咸得发苦的面条还没吃完,陆承屹已经接到了司令部的命令,以最快速度取回了那本被层层封锁的“天书”。
他没有去书房,而是将账本和一沓崭新的稿纸、几支削好的铅笔,全部放在了客厅那张小饭桌上。
沈清禾坐了下来,台灯的光圈将她整个人笼罩。
陆承屹没有离开,他就那么站在几步之外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塑,看着她。
没有惊天动地的计算,没有复杂的仪器。
那个女人只是翻开账本,拿起铅笔,在一张稿纸上画下了一个简单的“t”字。然后,数字、符号、地点、代号,开始从她的笔下流淌出来。
她的速度极快,铅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音。
一个符号代表支出,另一个代表收入。一个代号关联着某个国营厂,另一个又指向了某个不起眼的供销社。那些在专家眼中毫无关联的乱码,在她手里,像一堆散乱的积木,被飞快地拼凑、归类、还原。
陆承屹看不懂那些表格和线条,但他看得懂她脸上的专注。那种专注,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只剩下她和眼前那道待解的谜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窗外的夜色从墨黑变为靛青,再到泛起鱼肚白的微光。
桌边的地上,已经散落了十几张写满公式和图表的稿纸。
“铃铃铃——”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叫,打破了长夜的宁静。
陆承屹走过去,拿起听筒。
“我是陆承屹。”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催问声,是何政委。
陆承屹看了一眼依旧在埋头计算的沈清禾,她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里的铅笔几乎没有停过。
他背过身,压低声音,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笃定。
“报告政委,账本的破解,已有重大突破。”
“人,我马上带到司令部。”
放下电话,他脱下身上的军大衣,走到沈清禾身后,轻轻披在了她有些单薄的肩膀上。
沈清禾的笔尖一顿,但没有抬头。
“走吧。”陆承屹的声音有些沙哑,“去司令部,他们需要一个答案。”
吉普车在凌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疾驰。
陆承屹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车内的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开口了,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显得格外清晰。
“我一个侦察营,上百号人,被你一张糖纸耍得团团转。”
“现在,整个军区最顶尖的破译专家组,被一本生意账,难得束手无策。”
他猛地转过头,锐利的视线落在沈清禾平静的侧脸上,那双总是在战场上搜寻敌人的眼睛,此刻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敬畏。
“沈清禾,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清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抬起手,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不存在的眼镜,淡淡地说:“我只是一个,会解这道题的人。”
军区司令部,作战会议室。
空气凝重得像是要滴出水来。周司令员、何政委,还有几位肩上扛着金星的军区大佬,围着一张巨大的会议桌。桌子一头,几个穿着技术军官制服、头发花白的老专家,正对着墙上一面黑板上的复杂图表,愁眉不展。
当陆承屹推开门,带着一个穿着朴素、面容清丽的年轻女人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