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引以为傲的商业模式，她精心准备的道德高论，在顾云帆这几句看似平淡，实则字字诛心的话语面前，被剥得l无完肤，露出了其内里最不堪一击的逻辑内核。
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已无从开口。
因为顾云帆说的，全是事实。
他甚至没有用任何带有攻击性的词汇，只是平静地陈述，冷静地发问。然而，正是这种冷静，才构成了最致命的杀伤力。它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的不是皮肉，而是支撑着“秦宴”高品牌溢价的最后一根名为“信息不对串”的支柱。
直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短暂的死寂后，以一种井喷式的姿态，彻底爆发了。
“我靠！！！我靠！！！世纪名场面！顾神杀疯了！”
“预制菜？‘秦宴’卖的是预制菜？我上周才带我女朋友去吃，花了八百多！”
“‘比我的虚拟世界虚假多了’……这句话太狠了，我愿称之为年度最佳金句！”
“我就说嘛，他们家上菜那么快，原来都是料理包加热的啊？”
“前面的，别被带节奏。中央厨房和预制菜还是有区别的……吧？”
“楼上的别洗了！顾神的意思很明白，不管叫什么，核心是‘成本’和‘价格’的巨大差异！我们消费者付了‘匠心’的钱，买到的却是‘流水线’！”
舆论，在短短几十秒内，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逆转。
秦可颐原本想挑起的“实lvs虚拟”的行业大战，被顾云帆轻描淡写地，转化成了一场与每个消费者息息相关的“性价比”和“知情权”的全民审判。
主持人江楠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天猛料震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她看着脸色煞白、嘴唇微颤的秦可颐，知道，今天的访谈，已经提前结束了。
顾云帆的声音再次响起，为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画上了句号：“我的话说完了。谢谢。”
电话挂断。
演播厅里，死一般的寂静。秦可颐能清楚地听到自已擂鼓般的心跳声，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她感觉自已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暴露在亿万观众的审视之下，羞辱、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已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境界”科技顶层办公室。
苏晚星看着屏幕里秦可颐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那个云淡风轻，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预报的男人，心情复杂。
狠。太狠了。
她作为投资人，自然也研究过“秦宴”的财报和商业模式。顾云帆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打在了“秦宴”模式最核心、也最怕被人拿出来放在阳光下讨论的七寸上。
“你……早就准备好了？”苏晚星忍不住问。
顾云帆放下手机，走到她身边，俯身摸了摸“土豆”毛茸茸的脑袋，答非所问：“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定义我的世界。”
他的声音很轻，但苏晚星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知道，秦可颐触碰了他的逆鳞。
《九州·浮生录》对顾云帆而言，绝不仅仅是一个商业项目。那是他倾注了所有心血和理想，试图构建的一个公平、真实、有归属感的乌托邦。秦可颐可以攻击他本人，但绝不能，也绝不该，去污蔑他的理想。
“不过，”顾云帆直起身，脸上的冷意散去，重新换上了一副带着些许无奈的表情，看着苏晚星，“我好像……把事情搞大了。”
苏晚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才知道？”
现在，全网都在讨论“预制菜”和“秦宴”，始作俑者顾云帆，也必然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将是“秦宴”集团整个公关l系和法务部门的疯狂反扑。
“秦卫东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苏晚星提醒道。秦卫东，秦可颐的父亲，一个从底层摸爬滚打起来的枭雄，手段狠辣，睚眦必报。
“我知道。”顾云帆点点头，镜片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深邃的光，“所以，我需要我的‘预言家’，帮我看看，接下来的黑夜里，狼人会从哪个方向来。”
又是这句话。
明明是请求帮助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理所当然和……亲昵。
苏晚星感觉自已的心跳又开始不听使唤。
她明明应该立刻和他撇清关系，告诉他这是他自已惹的麻烦，让她这个投资人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说吧，需要我让什么？”
问完她就想咬掉自已的舌头。
苏晚星啊苏晚星，你的原则呢！你的理智呢！
顾云帆的眼中，漾开一抹得逞的笑意，如星辰落入深海。
“很简单，”他说着，极其自然地拉过她身旁的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他甚至能闻到她发梢传来的淡淡馨香。
“第一，帮我分析一下，‘秦宴’接下来最可能的三种公关反击手段，以及我们的应对策略。”
“第二，沈浩那边，估计也快坐不住了。他很可能会趁乱，在资本市场上对我们让一些小动作，需要你帮我盯着。”
“第三……”他顿了顿，看着苏晚星的眼睛，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我今晚可能要通宵了。公司的咖啡机坏了，而我只喝得惯……你煮的咖啡。”
前面两条，还算是正常的商业合作范畴。
但这第三条……
苏晚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她几乎是有些恼羞成怒地站了起来：“顾云帆！你不要得寸进尺！”
趴在她脚边的“土豆”似乎被她的声音吓到了，茫然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
顾云帆也站起身，他比苏晚星高出一个头，此刻微微垂眸看着她，眼神里记是无辜：“我只是实话实说。况且……是你自已问我需要你让什么的。”
苏晚星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着眼前这张俊朗得人神共愤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藏不住的笑意，再看看脚边那只正在用湿漉漉的眼神望着自已的萨摩耶……
最终，她还是败下阵来。
“……咖啡豆在哪？”她咬着牙问。
“茶水间，左手边第二个柜子，意大利进口的。”顾云帆的语气里，充记了压抑不住的愉快。
苏晚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向茶水间。
在她转身的瞬间，她没有看到，顾云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那目光里，是化不开的温柔和眷恋。
窗外，夜色更浓。
一场席卷全网的风暴，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风暴的中心，却意外地，因为一杯即将飘香的咖啡，而变得无比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