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半，城市的脉搏被晚高峰堵得奄奄一息。林凡和他的“战车”——一辆饱经风霜、贴记了防水胶布的二手电瓶车，是这瘫痪血管里一颗绝望奔涌的血小板。
头盔的挡风镜糊着一层油污和雨渍，视野模糊。但他顾不上这些，全部心神都拴在手机支架上那不断尖叫的接单软件。汗水淌进眼睛，又涩又疼，湿透的头发黏在额头上，像顶着一块冰冷的抹布。
“叮！！您有新的美团订单，来自‘川味轩’，配送费45元，目的地‘阳光100’c座22楼，预计配送时间25分钟…”
“叮！！您有美团订单，来自‘幸福西饼’，配送费58元，目的地‘中央公馆’3栋1801，预计配送时间28分钟…”
手指比脑子快，几乎在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就戳中了“接受”。45+58=103，刨去两块五电费，这趟能赚七块八。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算法，用时间和l力兑换成生存所需的微小数字。
“阳光100…那破电梯他妈比蜗牛还慢！中央公馆…保安跟审贼似的！”他低声咒骂，身l却早已拧动电门，电驴发出痛苦的呻吟，载着他和两份微薄的希望冲入钢铁洪流。
“川味轩”门口人山人海。林凡泥鳅般挤到前台，嗓子喊劈了：“美团189号！美团189号好了没！”
“你催个鸡毛！没见我正忙碌着？稍等片刻！”店员目不斜视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看着手机上飞速流逝的倒计时，林凡急得跺脚。终于，两袋沉甸甸、油乎乎的餐盒被塞到他手里，塑料袋勒进指骨。他抢似的转身就跑，塞箱、上车、拧油門，动作快得带风。
“幸福西饼”倒是清静，店员正慢条斯理地给蛋糕盒系一个巨大的、毫无用处的蝴蝶结。
“师傅！快一点！超时了！”
“急什么呀，蛋糕是艺术品，要细心…”
去你妈的艺术品！林凡心里怒吼，脸上却只能挤出苦笑。好不容易拿到那盒“艺术品”，他几乎是砸进保温箱，跨上车再次亡命狂奔。
红灯长得令人绝望。每一个路口都是停滞的钢铁坟场。他的电驴在缝隙里钻营，每一次变道都像是在刀尖跳舞。心里疯狂计算：阳光100的破电梯至少五分钟，中央公馆的盘问三分钟…完了，两单全超！
果然，“阳光100”22楼的顾客拉开门，冷漠地瞥了眼手机：“超时十二分钟。”随即砰地关上门。
“中央公馆”的保安果然拦路。当他终于爬上18楼，蛋糕的造型果然有点歪了。开门的女士检查后，发出夸张尖叫：“哎呀！我的慕斯！你怎么送的？！我要投诉！”
林凡拖着灌铅的双腿下楼，靠在自已的破车上，连喘气的力气都快没了。汗水湿透后背，风一吹，冰凉刺骨。
然后，那索命的“叮”声接连响起。
“叮！您收到一条新的差评…”
“叮！您收到一条新的差评…”
“叮！由于您近期差评率过高，平台将对您的账号进行限流处理48小时。”
冰冷的电子音，宣判了他接下来两天的死刑。
他看着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又抬头望了望这座城市灰蒙蒙、看不到星星的天空。一种巨大的疲惫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电瓶车快没电了，今天跑的钱，可能还不够罚款和充电费。
他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声音沙哑：“这狗日的生活…”
林凡深吸一口气，一边骂骂咧咧的重新跨上车。还得跑，限流也得跑，晚上或许能捡到几个别人不要的垃圾单。
拧动钥匙，电驴发出虚弱的哼唧。汇入车流，他小心翼翼地穿梭，眼睛扫视着每一个可能抢时间的机会。一个十字路口，黄灯闪烁，他习惯性地计算时间，猛地一拧电门，冲了出去。
刺耳的刹车声！
猛烈的撞击！
天旋地转！
头盔重重磕在冰冷马路上的闷响。
剧痛吞噬一切。
最后听到的，似乎是手机里又一声遥远的…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