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吼声越来越近,仿佛一头被囚禁在地底深处的巨兽正疯狂撞击着牢笼,誓要挣脱束缚。
山洞里,顾长山猛然起身,眸光锐利如鹰,死死盯着沈桂兰家破屋的方向。
这雨,下得邪乎,这山,要出事!
与此同时,沈家破屋在狂风暴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雨水如瀑布般从屋顶的窟窿灌入,泥墙的裂缝里渗出浑浊的水流,眼看就要漫过最后的几袋保命粮。
“秀薇,快!再搬一袋!”沈桂兰嘶哑着嗓子,用瘦削的肩膀扛起一个沉重的粮袋,每走一步,脚下的泥水都溅起半尺高。
肩胛骨处那道陈年旧伤被重物一压,骤然迸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瞬间金星乱冒。
她死死咬住牙,想再撑一步,可身体却先于意志崩溃,眼前一黑,连人带粮袋重重摔在门槛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沈桂兰在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中悠悠转醒。
天边已泛起鱼肚白,肆虐了一夜的暴雨竟奇迹般地停了。
她挣扎着坐起,浑身酸痛,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屋顶——心头猛地一震。
屋内,竟然一滴水都没再漏。
原本破洞连连的屋顶,此刻被一层厚实崭新的茅草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层层叠压,细密得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
屋檐的角落,还被人用草绳打上了一个精巧复杂的绳结,那结的样式,是山里猎户为了对抗山风独创的“防风结”。
她心头狂跳,踉跄着冲出屋门,眼前的景象更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院子里,原本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的柴火堆,此刻被收拾得干爽整齐,码放在屋檐下。
门钩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用防潮的松脂布料裹着的火石和一些干粮。
一只通体黄毛的猎犬正安静地蹲在柴堆旁,见她出来,站起身,喉咙里发出一声亲昵的低呜,尾巴轻轻摇了摇。
这是顾长山的阿黄。
“小石头!你昨晚......看到顾猎户了吗?”沈桂兰抓住前来送野菜的小石头,声音都在发颤。
小石头缩了缩脖子,脸上满是后怕:“看到了,桂兰婶,吓死我了!昨晚打雷最响的时候,我起夜瞧见顾叔背着好大一捆茅草,从山洞那边摸过来,浑身跟水鬼一样,脸白得吓人!他就那么带着病,爬上你家屋顶,风雨那么大,他好几次都差点滑下来!”
孩子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还看到......他从房顶上摔下来一次,就摔在院里的泥水坑里,咳了好几口血沫子......可他喘了口气,又爬上去了。整整两个时辰,等他修完屋顶,天都快亮了。他没进屋,把阿黄留在这儿,自己一步三晃地又回山洞去了。”
沈桂兰的指尖,轻轻抚上屋檐那道坚固的“防风结”,那绳结勒得有多紧,她的心口就像被针扎得有多疼。
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竟是拿自己的命,在为她母女俩遮风挡雨!
“哟,屋子修好了?真是好手段呐!”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章氏扭着腰,领着村里的孙族老和两个族丁,气势汹汹地堵在了院门口。
她扫了一眼焕然一新的屋顶,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眼中迸射出嫉妒与怨毒的火光。
“孙族老,您瞧瞧!这孤男寡女,深更半夜,一个修屋,一个在屋里......这成何体统!我们沈家的脸都被她丢尽了!”她转头便向孙族老煽风点火,“再说,这顾长山擅自闯入寡妇居所,修屋这么大的事,不跟族里报备一声,分明就是心怀不轨,想借机生米煮成熟饭!”
孙族老本有些犹豫,可袖子里章氏刚刚硬塞过来的一把铜钱还带着温度。
他干咳一声,只能板起脸孔,硬着头皮上前:“沈桂兰,章氏说的可有此事?顾长山人呢?让他出来!此事必须当众给我们孙氏宗族一个交代,这屋子,也得拆了,以正风气!”
村民们渐渐围了过来,对着院内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人群里的马猎户看不下去,冷哼一声:“人家快被雨淋死了你们不管,人家把命豁出去修屋救人,你们倒来管他合不合体统了?这村子要是没顾长山,去年冬天就得饿死一半人!”
话虽如此,却再无人敢站出来公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