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晨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沈桂兰拄着一根木棍,倔强地立在院中。
她没有哭,也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张张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
突然,她转身回屋,片刻后,拿出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
“我沈氏,与顾长山并无私情。”她声音清冷,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她当众展开那张纸,“这是我与他立下的‘雇佣契’!我沈桂,出银三钱,雇佣顾长山修缮房屋,工期一日,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说罢,她竟直接将那张契约贴在了院墙最显眼的位置。
随即,她对女儿道:“秀薇,把东西拿出来。”
秀薇捧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是三幅崭新厚实的护膝。
靛蓝色的底纹,针脚细密地织出了“平安”的暗纹,内里夹层鼓鼓囊囊,散发着淡淡的姜味和药草香。
“这是工钱之外,我额外答谢顾大哥的谢礼。”沈桂兰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他出死力,我付工钱,天经地义,何错之有?”
人群中一片哗然,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寡妇,竟有如此雷厉风行的手腕。
“说得好!劳力换饭,天经地义!”人群中,村里的何瓦匠突然走了出来,他从自家院里扛起一捆新瓦片,“哐”地一声放在沈桂兰院门口,“桂兰家的,我这也算一股,给你家添两片瓦,不算坏了规矩吧!”
“对!就是这个理儿!”杨老根也拄着拐杖点头附和。
章氏和孙族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在众目睽睽之下,再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只得悻悻离去。
当夜,沈桂兰亲手熬了一锅滚烫的姜汤,用陶罐装好,又将那三幅护膝仔细包起。
她摸了摸阿黄的头,低声道:“阿黄,带我去找他。”
阿黄似乎听懂了,低呜一声,领着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后山的山洞摸去。
洞内阴冷潮湿,顾长山只裹着一张破旧的兽皮,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昏睡着。
沈桂兰伸手一探他的额头,那温度烫得她心尖一颤。
他的嘴唇干裂得起了皮,渗出血丝,呼吸粗重而急促。
她默默放下姜汤,借着微弱的火光,轻轻掀开他盖在手臂上的兽皮一角。
只见他粗壮的手臂上,旧伤新裂,几道深可见骨的口子混着干涸的血迹和泥水,触目惊心。
沈桂兰的眼圈瞬间红了,她从怀里掏出伤药,正准备为他清理上药,身边的阿黄却突然压低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一阵充满警惕的低吼,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洞外传来一阵“簌簌”的碎石滚落声,那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响!
不好!山体松动了!
沈桂兰脸色剧变,来不及多想,用尽全身力气将昏迷的顾长山从石床上扶起,拼命拖着他向山洞最深处的岩缝退去。
她前脚刚退开,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一块小山般的巨石携着万钧之势,狠狠砸入了洞口,瞬间将唯一的出路堵得严严实实!
烟尘与碎石四处迸射,整个山洞都在剧烈地摇晃。
沈桂兰死死地将顾长山护在身下,背靠着冰冷的岩壁,听着外面暴雨般的落石声和大地不甘的怒吼,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尘埃稍定,她低下头,想看看顾长山的状况。
微光中,她却看到,这个在昏迷中依然紧皱眉头的男人,一只手不知何时,竟死死攥着她带来的那幅护膝绣品,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音节。
那声音嘶哑而模糊,却像一道惊雷,劈在了沈桂兰的心上。
他唤的是:“......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