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她像一只离巢的雏鸟,不顾一切地冲出树荫,扑通一声跪倒在盟约前,拿起那枚银针扎破手指,重重地按下了第十个指印。
“以针为犁,以线为种,种出活路一条!”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十个女人的声音汇成一股洪流,齐声呐喊。
声音穿透晨雾,震彻山野,惊得林中宿鸟扑棱棱飞向高空。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躲在人群后、满脸怨毒的章氏的眼睛。
当夜,章氏家的后门悄悄打开,一个鬼祟的身影闪了进来,正是镇上钱掌柜家的仆人。
“沈桂兰这个贱人,竟然拉帮结伙,真让她成了气候,咱们镇上的布市都要姓沈了!”章氏咬牙切齿,脸上的横肉因嫉妒而扭曲。
那仆人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阴恻恻地递过去:“掌柜的说了,这里面是上好的‘霉灰’,不是寻常的草木灰。只要撒进她的绣线篮子里,不出三日,再好的丝线也会变得又脆又涩,一扯就断。到时您再出去传几句‘沈家绣品招霉运’的谣言,保准她永世不得翻身。”
次日清晨,章氏拎着一篮子自家种的青菜,满脸堆笑地敲开了沈家的院门,假意是来恭贺绣坊开张。
秀薇不疑有他,热情地将她迎进屋。
趁着秀薇转身倒水的功夫,章氏迅速闪到存放绣线的角落,飞快地打开纸包,将那黑灰色的粉末,悄无声息地抖进了最底层的一个线篮角落里。
做完这一切,她又恢复了那副热络的笑脸,寒暄几句便匆匆离去。
午后,阳光正好。
沈桂兰开始清点新购入的绣线,准备分发给姐妹们。
当她的指尖拂过那篮五彩丝线时,忽然微微一顿。
指尖捻起一撮微不可察的粉末,凑到鼻尖,无味,但用舌尖轻舔,却有一丝极淡的涩意。
这绝不是普通的灰尘。
她脸色不变,心却沉了下去。
她不动声色地将这篮线挪到一旁,转身从自己的妆奁深处,取出一小卷被锦布包裹的物事。
打开来,是一卷光泽莹润、远胜凡品的野蚕丝。
这是猎户顾长山上次进山,九死一生才从一处绝壁上得来,特意送她的。
这蚕丝不仅韧性极佳,更奇特的是,吐丝的野蚕常年食一种名为“月见草”的植物,其丝线浸过月见草汁,便有了验毒的奇效。
沈桂兰剪下一小段野蚕丝,浸入清水碗中。
只见那丝线遇水,竟泛出淡淡的银光,澄澈剔透。
她再用那线头,轻轻沾了一点篮子角落里的灰粉,缓缓探入水中。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原本清澈的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骤然变成了诡异的墨绿色,仿佛一滴浓墨在清水中化开。
沈桂兰的眸光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的钢针。
好个歹毒的计策,这“霉灰”不止要毁了她的线,更怕是对人体有害!
她立刻将整篮绣线用厚布严严实实地封存起来,然后唤来秀薇,压低声音吩咐道:“去,悄悄取十张我们备好的空布来,别声张。”
待秀薇取来白布,沈桂兰拿出了她早已刻好的绣坊新印。
印章的图案是一朵盛开的兰花,精巧雅致。
但若仔细看,便会发现那兰花的花蕊之中,藏着一个极小的“山”字暗记。
她亲自为每一张白布盖上印记,朱红的印泥落在雪白的布上,格外醒目。
秀薇看着那篮被封存的“毒线”,满心忧虑:“兰姨,这些线都毁了,咱们的绣盟......”
沈桂兰将最后一张盖好印的布整齐叠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望着窗外,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些躲在暗处窥伺的眼睛。
“她们要造谣,说我的绣品会招来霉运......”她轻声低语,声音里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笃定,“那我就让这谣言,变成一道要了他们命的真谶。”
她的计划,在这一刻已然成型。
这一篮被下了“霉灰”的绣线,非但不是灾难,反而将成为她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狠狠地插向敌人的心脏。
猎人,已经布下了陷阱,只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