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日,绣坊公账上的铜钱就堆成了银子,叮当响着,破了五两大关。
这笔钱,对靠天吃饭的李家村女人来说,是头一回见的大数目。
沈桂兰没藏着掖着,立马召集十姐妹,在亮堂的绣坊正厅开了个会。
女人们围坐一圈,屋里飘着线香和桐油的味儿,人人脸上带着累,也压不住心里的高兴。
她们以为是来分钱的,眼睛都盯着桌上那个沉甸甸的钱匣子。
沈桂兰却没碰钱匣。
她扫了一圈,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砸在地上:“姐妹们,钱挣到了,可保得住吗?”
一句话,屋里热乎劲儿立马凉了。
周大妞反应最快,手一攥,指节发白:“桂兰,你啥意思?谁敢抢我们一针一线挣来的钱?”
“抢?不用抢。”沈桂兰冷笑,“按族规,女人没私产,赚的钱都归夫家。你们现在挣的每一文,名义上都不是你们的。哪天公婆一句‘拿来’,这钱就得交出去。”
这话像一桶冰水,从头泼到脚。
女人们的脸全白了。
她们只顾低头绣花,忘了这世道最狠的规矩——女人不是人,是夫家的东西。
周大妞最惨,守了望门寡,被夫家折磨得不成样,好不容易靠绣活活下来。
可前两天,她前夫的兄弟就上门打主意,就因为她还是周家的“人”,她赚的钱,就得归周家。
“我宁可烧了这钱,也不给那帮畜生!”周大妞拍桌站起来,胸口起伏,眼眶红了。
她这一吼,说出了所有人的心里话。
“烧了痛快,然后呢?接着被人踩?”沈桂兰眼神像刀子,“我们要的不是出一口气,是要活得稳当!是要从根上,站直了做人!”
她一字一顿:“我今天叫大家来,就为一件事——立‘女户’!从今往后,凡在绣坊干活满一个月的,都能在族里立自己的户头!自己赚的钱,自己管!族里不准强要!”
屋里一下子静了。
接着,是倒抽冷气的声音。
女人立户?
这在李家村,不,整个大周,都没人听过!
这是要跟祖宗规矩对着干!
“我第一个立!”周大妞吼出声,眼睛发红,声音都抖了,“只要能立户,我这条命就是桂兰的!我看谁还敢说我是周家的人,抢我的钱!”
一句话,炸了锅。
一个被丈夫打得不敢抬头的女人颤巍巍站起:“我也立!我再也不想把血汗钱交上去,让他买酒打我!”
“我也立!”“算我一个!”
火一点,就烧遍了。
这些女人憋了半辈子的委屈和恨,在这一刻全冲了出来。
她们争的不只是钱,是当个人的尊严!
那一夜,绣坊灯没灭。
十姐妹带头,连夜写了《绣娘立户书》,讲清楚绣娘的苦,写明白立户的理。
然后,她们挨家挨户去找村里的女人,三百多个跟绣坊沾边的,一个没漏。
一听这事,没人退缩,全都按了红手印。
第二天一早,这份盖满手印的立户书,送到了孙氏祠堂。
孙族老看着那密密麻麻的红印,气得手抖,茶杯“哐当”摔在地上:“荒唐!简直是胡来!女人立户,这是要乱了祖宗规矩,要翻天!”
章氏立马趁机煽风点火:“族老,您睁眼看看,这哪是立户?这是沈桂兰带头造反!她要挖咱们家的根!”
祠堂里一群族老七嘴八舌,脸色难看。
这事要是开了头,族里还怎么管人?
眼看他们要压下这事,沈桂兰来了。
她不是一个人,身后跟着董婆子、柳氏这些村里有威望的老妇。
她不软不硬,行了个礼,拿出三样东西。
“第一,绣坊账本。”她翻开一本册子,字迹清楚,一笔一笔都记着,“十天,赚了五两三钱,三百多个女人沾了光,这是利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