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孤女助学金’的账。”她递上一张纸,有里正画押,“绣坊赚的钱,拿出半成,帮张丫、李妞两个孤女上了学堂,这是育人。”
“第三,《山道引路图》拓本。”她展开一张大图,上面画着后山到镇上的每条路、水源、避险处,“这图是十姐妹走了一遍又一遍画的,已经发给各家,雨天采药打猎都能用,这是护村。”
三样东西摆出来,祠堂里没人说话了。
沈桂兰抬头,眼神清亮,直盯着孙族老:“族老,要是这都不算功劳,啥才算?有功的人,求个名分,过分吗?”
孙族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他想骂,可沈桂兰做的事,件件都占着理,占着义,他没法驳。
看他犹豫,沈桂兰使出最后一招。
她对秀薇使了个眼色。
秀薇立刻展开一幅新绣卷——
正是《百女耕织图》的新篇。
画上,十个绣娘肩并肩站着,绣架连成一片,像一堵墙,挡在前面!
上方四个大字——“妇力承天”!
“好一个‘妇力承天’!”孙族老脸色变了。
沈桂兰声音冷了下来,带着狠劲:“这图,我已经在里正那儿备案了。要是族里不答应立户,明天我就把它送到县衙,题跋也改一改——《李家村妇救荒录》!”
“你!”孙族老猛地站起,额头冒汗。
他听懂了——这是在逼他。
这事要是闹到官府,外人不会说宗族开明,只会说李家村的男人没用,靠女人活着!
这对宗族来说,比死还难看。
第二天,祠堂重开大会。
沈桂兰穿一身素衣,没戴孝,发髻上只插一根银簪,清冷挺拔,像雪地里的梅。
她身后,十姐妹站成一排,腰杆笔直。
她举起《立户书》,当着全村男人的面,大声念:
“凡我村绣娘,凭手艺吃饭,求个安身立命,今请立女户,收入自管......”
每念一句,身后的姐妹就齐声应:“诺!”
那一声声“诺”,像鼓点,像雷声,震得祠堂发抖,也震得男人们心惊。
最后,孙族老颤着站起,低头:“......准了。绣娘可立户,收入自管......但,不准分族产!”
“行。”沈桂兰点头。
她不在乎虚名,她要的是实权。
她收起文书,深深一礼,让人把抄好的十份《立户书》贴到村里十个最显眼的地方。
那天夜里,后山高崖上,顾长山穿着猎装,肩上搭着兽皮。
他像块石头,望着山下的李家村。
多数人家都黑了灯,只有十户窗里还亮着——那是十姐妹在熬夜,为自己绣明天。
他的目光落在沈家那扇小窗上。
窗影里,沈桂兰没在绣花,而是坐得笔直,正把一根闪着光的银针,慢慢穿过《立户书》的卷头,动作稳,心也稳,像在封存一件宝贝。
顾长山裹紧兽皮,挡住山风。
他看着那身影,喉咙动了动,低声说:“你绣的,从来不是布,是规矩。”
风起,衣角翻飞。
沈家屋檐下,新挂的《妇力承天图》在风里哗哗作响。
窗影中,那根银针,已稳稳穿过了层层纸页,像刺破了千年的束缚。
这一夜,李家村,无人能睡。
天还没亮,第一缕光刚爬上山头,沈桂兰就起了。
昨夜的风云仿佛没发生过。
她推开窗,晨风扑面,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