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倔强地别过脸去,不给他看透自己的机会,眼眶却不受控地微微红了。
裴迦叶看破,不戳穿,只打了几个手势。
衙役们得令,纷纷回神,起身收整。
等沈知意收拾好心情回头,才发现宁大人捧着一张烧饼,也不知道候了多久。
她低着头,双手接过烧饼,心怀愧疚,不敢看他。
“谢谢,还有对不起。”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不该连他也编排进去。
他突然朝她伸出手。
她下意识偏头躲开,却见他手心向上,放在她头顶半寸的位置。
一只青蛙从屋檐上跳下来,正落在他手心。
沈知意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种黏糊糊、没有毛的小东西,若宁大人不接住,她肯定能吓得跳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车马喧闹声。
她喜出望外,顾不得道谢,朝着门外冲去。
走到一半,才发现宁大人没跟上来,正准备回头招呼他,却见他俯身摊开手,在无人注意到的角落,将青蛙放回雨洼之中。
那一刻,他周身戾气好像都消散了,整个人被曦光包裹着,好似蒙着一层佛光。
她揉揉眼,再看时,宁藏修已经站起身,依旧是那个冷、硬、不近人情的活阎王。
锄头挥动的声音打断她的思绪。
她拉开门。
门外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不少穿着蓑衣的衙役拿着锄头,正在疏通路上的淤泥。
其中混入了一个身穿灰色僧袍的尼姑。
那尼姑也看到了她,径直朝她走来,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双手合十,朝她作揖。
“您就是沈姑娘吧。”
沈知意忙合掌回礼。
“是,不知大师有何指教?”
“我是来送沈姑娘离开的,您的马车已经备好,请随贫尼来。”
“马车?我没有叫马车啊?”
她被大雨困了一晚,连消息都递不出去,哪来的马车?
尼姑低低一笑,视线越过她,看向庙宇内的男人,笑着解释。
“是那位大人安排的。”
沈知意回头,宁藏修站在檐下,脊背挺得笔直,便是身处破败凌乱的破庙,也岿然不动,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凌厉。
他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尼姑的话,让她安心。
沈知意瞬间便懂了他的用意。
女子清誉大于天,若她跟着刑部一群男人回去,只怕会受不少流言蜚语。
沈知意心上一颤,眼眶再次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隔空向他郑重行礼。
尼姑上前催她。
“姑娘,走吧。宁大人交代过,出了这庙门,您要当没见过他。”
沈知意站直身体,抬眸望去。宁大人已经转身,只留给她一个修长背影。
她收回视线,“烦请大师前方带路。”
说完,转身跨过门槛,不再回头。
裴迦叶像是有所感应,站定,回头。
门外,浮岚飞翠,云锁深岩。
小姑娘头上没来得及摘下的稻穗,像是星星点点跃动的金光。
他目送她消瘦的身影一点点融入青绿山色,直至消失不见。
沈知意上了车才发现,她还披着宁大人的披风。
可拿下披风,底下的衣衫破破烂烂的,一样见不得人。
尼姑看穿她的窘迫。
“姑娘若不嫌弃,可随贫尼先回庵沐浴更衣。”
沈知意点头如捣蒜,连声道谢。
车在一处庵堂前停下来,沈知意跳下马车,跟着尼姑往里走。
庵堂不大,布局雅致,往里走,绕过一道矮门,视野豁然开朗。
里间是一个四合小院,院中间摆着一个三足铜铸鹤形香炉,炉内香火正旺,白烟飘散,如梦似幻。
香炉后,是一处供着观音神像的殿宇。
一位身穿白色长袍,木簪束发,身形清瘦的女人,面朝佛像,跪得笔直。
“姑娘稍后,贫尼去去就来。”
言毕,尼姑径直朝正在祷告的女人走去,躬身向那女人说着什么,态度谦卑恭谨。
沈知意模模糊糊听到那女人说。
“既是宁大人安排的,自要好生招待。我那房中还有明珠生前的衣裳,若合身,便送予那姑娘应急。”
尼姑道了一声“诺”,转身朝沈知意走来。
“沈姑娘,请随我来。”
沈知意跟在尼姑身后,一边走一边回头,频频看向那位正虔诚祷告的夫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位夫人的第一眼,她就觉得眼熟,不自觉想亲近她。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她们就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