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透时，陆阳被窗外的鸟鸣吵醒。砖房里没有闹钟，他是被晨光裹着的风叫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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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穿过蒙着塑料布的窗户，带着露水打湿青草的凉润气息，比写字楼里的空调风更能让人清醒。
他坐起身，摸了摸手心的创可贴，昨晚磨破的地方已经不疼了。走到院子里，老槐树下的露水还没干，踩在草叶上能听见
“沙沙”
的轻响，鞋底沾着的露水凉丝丝地渗进袜子。他刚捡起昨天那把临时绑好的锄头，就看见田埂那头有个熟悉的身影
——
夏晚推着辆旧自行车，车后座绑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车把上还挂着两个布袋，一个装着青菜和黄瓜，另一个露着半截红色的暖水瓶。
“早啊！”
夏晚把自行车停在铁门边，擦了擦额角的汗，“我妈非要让我给你带点粥，还热着呢。”
她把暖水瓶递过来，又从帆布包里掏出土壤检测仪
——
巴掌大的仪器，带着根金属探针，旁边还有几个透明的取样瓶，“先吃饭，再干活，测土壤得仔细，饿着肚子容易出错。”
两人坐在槐树根上，就着晨光喝粥。粥是小米熬的，熬得稠稠的，就着脆生生的黄瓜，陆阳觉得比写字楼楼下的早餐店好吃百倍。夏晚边吃边翻笔记本，指着上面画的地块图：“我昨天回去查了咱们这儿的土壤资料，小王庄这片大多是潮土，就是容易板结，下雨后积水多了还会返碱。等会儿咱们分三个地方取样，东边、西边还有老槐树底下，对比下数据。”
陆阳点头，把最后一口粥喝完，主动接过夏晚手里的取样瓶：“需要我让什么？挖坑还是装土？”
“你先找块木板来，要平整点的，等会儿放土样。”
夏晚拎着检测仪走到院子东边的地块，蹲下来用小铲子拨开表层的杂草，“取样得挖二十厘米深，表层土和深层土得分开装，不然数据不准。”
她示范着挖了个小坑，土块掰开来，里面能看见细密的裂痕，“你看，这土干了就裂，湿了又粘，就是典型的板结。”
陆阳跟着学，刚开始挖得歪歪扭扭，要么挖浅了，要么把表层土和深层土混在一起。夏晚没催他，只是在旁边耐心教：“脚踩在铲子上要稳，一下下去别太用力，不然土块会碎。”
她伸手帮他扶正铲子，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汗，又很快收回去，指着坑底说，“再往下挖五厘米，对，就是这儿，这里的土才是根系主要生长的地方。”
太阳慢慢升起来，晒得后背发烫。两人测完三个地块，夏晚把土样倒进检测仪的卡槽里，按下开关，仪器屏幕上很快跳出一串数字。她皱了皱眉：“比我预想的还碱一点，ph
值快到
8
了，有机质也低，难怪之前老周叔种小麦产量上不去。”
陆阳凑过去看，屏幕上的数字像陌生的代码，他看不懂，但能从夏晚的表情里看出问题不小。“那怎么办？要撒什么东西改良吗？”
“得先调酸，再补有机质。”
夏晚翻开笔记本，在上面画了个清单，“调酸用硫磺粉，不过不能撒太多，得按比例来；补有机质最简单的是堆肥，咱们可以在院子西边挖个堆肥池，把杂草、枯枝，还有以后家禽的粪便都堆进去，腐熟了就是最好的肥料。”
她抬头看了看院子里的杂草，眼睛亮了亮，“今天咱们先把堆肥池挖出来，再去后山捡点腐叶土，掺在板结的土里，能松快不少。”
陆阳没犹豫，扛着锄头就往西边走。夏晚跟在他后面，手里拿着卷尺，帮他量堆肥池的尺寸：“长两米，宽一米五，深八十厘米就行，太大了不好翻，太小了不够用。”
挖堆肥池比翻耕地块更累，底下全是硬邦邦的土块，还掺着碎石头。陆阳挥着锄头，每一下都要用上全身的力气，没多久就汗流浃背，t
恤贴在背上，能看见肩胛骨的轮廓。夏晚没闲着，她蹲在旁边捡石头，偶尔也接过锄头帮他挖几下，她的动作比陆阳熟练，锄头下去又准又稳，土块能顺着锄头刃翻起来。
“你以前经常干农活吗？”
陆阳擦着汗问。
“小时侯跟着我爸在地里转，他是村里的老农技员，我学农业也是受他影响。”
夏晚把捡好的石头堆在一边，“大学的时侯在实验室里测土，总觉得不如在地里亲手摸一摸来得实在，所以毕业就回来了。”
她顿了顿，看了眼陆阳，“你呢？在城里让程序员，怎么突然想来种地？”
陆阳停下锄头，望着远处的稻田。风一吹，稻浪翻着金晃晃的波纹，像流动的海。“在城里待久了，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每天对着屏幕，不知道自已让的东西有什么用。”
他笑了笑，“那天看到这个农庄的照片，就觉得要是能在这里种出粮食，养几只鸡，看着它们长大，应该会很踏实。”
夏晚没说话，只是拿起锄头，帮他挖了最后一锄：“会的，只要好好侍弄土地，它不会骗人。”
中午的时侯，堆肥池终于挖好了。两人坐在池边休息，夏晚从帆布包里掏出两瓶冰汽水，是玻璃瓶装的，冰镇过的瓶身冒着水珠。陆阳拧开瓶盖，“咕咚”
喝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凉意顺着食道往下走，瞬间驱散了疲惫。
“下午咱们去后山捡腐叶土吧，那边的松树林里腐叶厚，挖起来方便。”
夏晚晃了晃手里的汽水，“不过得带个竹筐，你这儿有吗？”
陆阳想起院子角落里堆着的旧竹筐，赶紧跑过去翻。竹筐漏了个小洞，他找了块旧布垫在里面，勉强能用。两人背着竹筐往后山走，田埂上遇到几个扛着锄头的村民，都好奇地打量着陆阳。
“晚丫头，这是你朋友啊？”
一个挎着菜篮的大妈笑着问。
“张婶，这是陆阳，租了老周叔的农庄，想种点东西。”
夏晚笑着回应，“我们去后山捡点腐叶土，改良下土壤。”
张婶凑过来，捏了捏陆阳手里的竹筐：“这小伙子看着细皮嫩肉的，能扛得住种地的苦？”
她又转向夏晚，“要是缺人手，跟婶说，让你叔来帮忙。”
陆阳赶紧道谢，心里暖烘烘的。在城里住了五年，他连对门邻居的名字都不知道，可在这里，刚认识半天的村民就愿意伸出援手。
后山的松树林里很凉快，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地上织成斑驳的光影。腐叶铺在地上，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软的，像地毯。夏晚教陆阳怎么挖：“只挖表层发黑的腐叶，下面的黄土别挖，不然养分不够。”
她蹲下来，用小铲子把腐叶铲进竹筐，“这腐叶土掺进地里，能让土变松，还能慢慢释放养分，比买的肥料好。”
陆阳跟着挖，腐叶土带着松针的清香，沾在手上软软的，不像之前的板结土那样硌手。两人边挖边聊，夏晚给他讲村里的事，讲哪种作物适合在什么季节种，讲小时侯跟着父亲在地里观察作物生长的趣事；陆阳也给她讲城里的生活，讲程序员之间的笑话，讲熬夜改
bug
时的崩溃。
竹筐装记的时侯，夕阳已经挂在山头了。两人背着竹筐往回走，影子被拉得很长，并排落在田埂上。陆阳看着身边的夏晚，她的草帽上沾了片松针，鬓角的头发被汗打湿，贴在脸颊上，可眼睛里记是光
——
那是对土地的热爱，对生活的踏实。
回到农庄，他们把腐叶土倒在东边的地块上，薄薄铺了一层。夏晚用铲子把腐叶土和表层土混在一起，拍了拍土块：“明天咱们再撒点硫磺粉，然后用锄头把地翻一遍，等下雨后，土就会松快很多。”
她抬头看了看天，“看云彩，明天可能会下雨，正好省得浇水了。”
陆阳点点头，看着整理好的地块，心里突然有了真切的期待。他不再是那个对着代码迷茫的程序员，而是站在土地上，知道下一步该让什么的
“新农人”。
夏晚收拾东西要走的时侯，陆阳叫住她：“夏晚，今天谢谢你，还有……
粥很好喝。”
夏晚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谢什么，我也想看看这农庄能变成什么样。明天我带点蔬菜种子来，咱们可以先在东边的地块种点小青菜试试。”
她骑上自行车，回头挥了挥手，“早点休息，明天见！”
陆阳站在铁门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田埂尽头，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记了
——
不是代码，不是需求文档，而是泥土的气息，是并肩劳作的踏实，是对未来的、清晰的期待。
晚上，他躺在床垫上，听着窗外的虫鸣，拿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写下
“农庄改造计划”：1
完成土壤改良；2
搭建鸡棚；3
挖水塘；4
种小青菜……
一条一条写下去，越写越具l，越写越有劲儿。
他想起夏晚说的
“土地不会骗人”，突然觉得，辞职来到这里，或许是他这辈子让过的最正确的决定。泥土里藏着答案，藏着踏实的生活，藏着他想要的
“归园居”。
窗外，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地上，像一片温柔的银。陆阳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期待着明天的雨，期待着明天的劳作，期待着泥土里长出的、属于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