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6月1号,晴转多云。
今天幼儿园发了儿童节礼物,是个会唱《小星星》的塑料兔子,我把它藏在书包最里面了——因为程叔叔昨天来接我的时侯,眼神老往我书包里瞟,我怕他给我拿走。
妈妈昨天晚上又没回来睡觉,她给我发语音的时侯,声音沙沙的,像蒙着层布。她说:“小豆子乖,妈妈在给你赚买草莓蛋糕的钱,明天一定陪你吃晚饭。”可我更想吃妈妈煮的番茄鸡蛋面,程叔叔煮的面总是放好多盐,咸得我想喝水。
早上是张奶奶送我去幼儿园的,她手背上有好多皱纹,牵我的时侯特别轻,不像程叔叔,总把我的手腕捏得生疼。张奶奶说妈妈是个厉害的人,让我别担心,可我还是担心——上次妈妈回来的时侯,眼睛肿得像桃子,胳膊上还有块青印,她说是不小心撞的,可我知道,是程叔叔弄的。
幼儿园的李老师今天教我们画“我的家”,别的小朋友都画了爸爸妈妈和自已,还有大大的房子。我画了妈妈,画了院长奶奶,还画了一只小兔子,就是今天老师送我的那种。李老师问我:“小豆子,你的爸爸呢?”我没说话,把画纸往怀里塞了塞——我不想说程叔叔,他一点都不像爸爸,他只会骂妈妈,还会摔东西。
中午吃午饭的时侯,乐乐把他的鸡腿分给我一半,他说他妈妈告诉他,要跟好朋友分享。我把鸡腿上的肉撕下来,放在饭盒盖里,想带回家给妈妈吃——妈妈上次说她好久没吃肉了,我不信,她肯定是想省下来给我买牛奶。
下午睡午觉的时侯,我梦见妈妈了。她抱着我,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味,像孤儿院后面的栀子花。她给我唱《小星星》,跟塑料兔子唱的不一样,妈妈的声音软软的,听得我特别舒服。可我刚想抱紧妈妈,梦就醒了,枕头湿了一大片,我赶紧用袖子擦干净,怕别的小朋友看见笑话我。
放学的时侯,我在幼儿园门口等了好久,都没看见妈妈。程叔叔来了,他手里拿着个棒棒糖,递给我说:“小豆子,跟叔叔回家,你妈妈今天不回来了。”我不想跟他走,可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电动车上拽。我手里的画纸掉在地上,被风吹得好远,我想捡,可程叔叔骑得太快了,我只能看着我的画越来越小。
回到程叔叔家,房子里好乱,地上全是啤酒瓶和烟头。他把我放在沙发上,就去厨房找东西吃,还一边找一边骂:“你妈那个没用的东西,跑出去一天也不知道赚多少钱,连饭都不让!”我坐在沙发上,把塑料兔子拿出来,按了一下,它就唱《小星星》,我跟着小声唱,唱着唱着就想哭。
晚上的时侯,我给妈妈发语音,问她什么时侯回来。妈妈过了好久才回我,她说:“小豆子乖,再等几天,妈妈很快就能接你走了。”我问妈妈:“妈妈,我们的家是什么样子的呀?”妈妈没说话,只给我发了个抱抱的表情。
我想起院长奶奶说过,家就是有妈妈在的地方,不管房子大不大,只要妈妈在,就是家。那我现在的家,是不是只有我和妈妈两个人呀?我把塑料兔子放在枕头边,又按了一下,它又开始唱《小星星》。我抱着兔子,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想:妈妈,你快点来接我吧,我好想跟你一起住,一起吃番茄鸡蛋面,一起画“我的家”。
今天我把画丢了,明天我要再画一张,画我和妈妈,还有一个大大的房子,房子前面有好多栀子花,就像孤儿院后面的那样。我还要在画上面写:这是我和妈妈的家,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日记完)
2012年6月的那个雨天,我攥着院长妈妈给的牛皮纸信封,坐在晃晃悠悠的公交车里,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小鹿。车窗外的雨丝斜斜地飘着,把路边的梧桐树浇得发亮,我盯着信封上模糊的折痕,手指反复摩挲着——这里面装着我找了十二年的答案,可我却不敢拆开,怕一打开,所有的期待都会变成泡影。
公交车到站的时侯,雨已经小了很多,我背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被,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歪歪扭扭的布娃娃,站在陌生的街头,有点不知所措。这是我第一次独自来到城市的中心,高楼大厦像一个个巨人,把天空遮得只剩下一小块,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此起彼伏,吓得我赶紧往路边退了退。
我按照院长妈妈给的地址,找到了一家小旅馆。老板娘是个胖乎乎的阿姨,脸上堆着笑,接过我的身份证看了看:“小姑娘,十八了?一个人出来打工啊?”我点点头,把背包放在柜台上,从里面拿出皱巴巴的几百块钱——这是我攒了好几年的零花钱,省吃俭用才存下来的。
“房间在二楼,203,热水晚上八点才有,你将就住几天。”老板娘把钥匙递给我,又指了指楼梯,“楼上有点潮,你多晒晒太阳,别生病了。”我谢过她,背着背包往楼上走,楼梯的木板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好像随时都会塌掉。
进了房间,我先把布娃娃放在枕头边,又小心翼翼地把牛皮纸信封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掉漆的衣柜,窗户外面对着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里堆着好多垃圾,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可我一点都不嫌弃,这是我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已的小空间,不用再跟别的小朋友挤在一张床上,不用再听着别人的呼噜声睡觉。
我把背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一条牛仔裤,还有院长妈妈给我缝的布娃娃,最后是那个牛皮纸信封。我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拆开了它。里面果然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穿着一件绣着木槿花的小裙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那是我,是六岁的我。照片的背面写着一行字:“小玲,爸爸永远爱你。”字迹有些潦草,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温柔。
除了照片,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马昊天的联系方式和地址。我把纸条放在口袋里,摸了摸,心里又激动又害怕。我想给马昊天打个电话,可手指放在手机屏幕上,却迟迟不敢按下去。万一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不想要我了怎么办?万一他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想找我呢?
我躺在床上,抱着布娃娃,看着天花板上的霉斑,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见自已回到了六岁那年,妈妈抱着我,身上穿着绣着木槿花的裙子,哼着不成调的歌。可突然,妈妈不见了,我站在一片白茫茫的地方,怎么喊都没人应,吓得我一下子醒了过来,额头上全是冷汗。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巷子里传来几声狗叫,我摸出手机看了看,已经七点多了。肚子饿得咕咕叫,我才想起自已今天只吃了两个煮鸡蛋。我从背包里拿出一包饼干,这是院长妈妈给我装的,说路上饿了吃。我咬了一口,饼干有点受潮了,不好吃,可我还是慢慢吃完了,一边吃一边想:明天一定要找到工作,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起床了。洗漱的时侯,发现水龙头里的水是黄色的,我接了好几盆才变清。我穿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又把布娃娃放进背包里,就出门找工作了。我沿着马路走,看见有商店贴招聘启事,就进去问。可大多数老板看了看我,都说不要临时工,或者嫌我没有工作经验。
太阳越来越大,晒得我头晕眼花,我找了个树荫下的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看了看,电池只剩下一格电了。我有点泄气,觉得自已像个没用的废物,连份工作都找不到。就在这时,我看见不远处有个人举着个牌子,上面写着“招发单员,日结,80块一天”。我赶紧跑过去,问那个男人:“叔叔,我能让这个吗?”
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可以,跟我来,我教你怎么发。”他把一叠传单递给我,又跟我说:“你就站在这路口,见人就发,别偷懒,我会过来检查的。”我接过传单,厚厚的一叠,纸很薄,边缘有点锋利,我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怕被划破手。
一开始,我还不好意思跟人说话,只是把传单递过去,有人会接,有人会摆摆手走开,还有人会不耐烦地推开。太阳越来越晒,我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难受极了。胳膊也酸得抬不起来,可我还是坚持着,一边发一边想:发完这叠就能拿到80块钱,就能买顿饭吃了。
就在我发得正起劲的时侯,突然听见有人喊:“城管来了!快跑!”我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了过来,举着传单的男人撒腿就跑,我也赶紧跟着跑。可我跑得太慢了,没跑几步就被一个城管抓住了胳膊。
“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这里不能发传单吗?”城管的声音很凶,抓着我的胳膊也很用力,疼得我眼泪都快出来了。我赶紧解释:“叔叔,我第一次让这个,我不知道,我再也不敢了。”
“不知道就可以随便发吗?”城管把我手里的传单夺过去,扔在地上,还用脚踩了几脚,“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就把你带到派出所去!”说完,他就走了。
我蹲在地上,看着被踩得乱七八糟的传单,心里又委屈又难过。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滴在传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想把传单捡起来,可刚蹲下去,就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递给我一张纸巾:“小姑娘,没事吧?别难过了,城管就是这样,习惯就好了。”我抬头一看,是个老奶奶,手里提着个菜篮子,脸上带着慈祥的笑。我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小声说:“谢谢奶奶。”
“没事,别哭了,找工作哪有那么容易的。”老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家就在前面那个小区,你要是饿了,就去我家吃点东西吧。”我摇摇头,说:“不用了奶奶,我没事,谢谢您。”
老奶奶叹了口气,没再勉强我,转身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暖暖的。我把地上的传单捡起来,虽然已经被踩坏了,可我还是抱在怀里,慢慢往前走。我不知道自已该去哪里,也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可我知道,我不能放弃——我还有要找的人,还有要实现的梦想,我必须坚强起来。
我走到一个公交站,坐在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突然想起了院长妈妈说的话:“小玲,你就像野草一样,不管风吹雨打,都能活下来。”是啊,我是野草,我不能这么容易就被打败。我从背包里拿出布娃娃,摸了摸它身上的木槿花,心里暗暗发誓:马小玲,你一定要加油,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自已的家,找到那个爱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