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的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山路时,雨丝终于连成了线,把远处黛色的山晕成一片模糊的墨团。
挡风玻璃上的雨刷来回摆动,却总也刮不尽那层灰蒙蒙的水汽,就像他心里压了十年的疑云——父亲陈敬之十年前带着祖传的罗盘来锁龙村勘察风水,从此便没了音讯,只留下一张边角磨得发毛的旧地图,红墨水圈着的锁龙村三个字,在雨雾里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1
陈衍的父亲10年前来这个村里后,再也没回去,这次,他一定要找出父亲的下落。
车停在村口,陈衍推开车门,一股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
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古槐树,枝桠虬结,像只干枯的大手,枝桠间悬着面铜八卦镜,上面有着点点绿锈,将雨光反射成细碎的冷斑,落在他攥着地图的手背上。
镜沿缺了个角,像是被什么东西砸过,露出里面暗沉的铜色,与周围破败的土坯房形成刺眼的对比。
先生,这下着雨哩,进啥村啊身后传来女声,清凌凌的,像山涧刚融的泉水。
陈衍回头,见个穿浅蓝衬衫的姑娘站在车后,扎着高马尾,发梢沾了雨珠,顺着发尾滴在竹篮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竹篮里装着新鲜的草药,叶片上还挂着露珠,是村里常见的柴胡和金银花。姑娘眉眼亮,就是眉头皱着,目光落在陈衍背包上露出的《易经八卦详解》时,眉头皱得更紧,像是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东西。
找个人,我父亲陈敬之,十年前来过这儿。陈衍开口,声音因一路奔波有些沙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地图上的八卦符号——那是父亲亲手画的,笔画遒劲,和典籍里的乾卦符号一模一样。
姑娘脸色微变,往后退了半步,脚下的青石板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像是被烫到似的:陈敬之你是他儿子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竹篮把手,指节泛白,这村不欢迎懂风水的人,你还是赶紧走。昨儿个村长还说,再看见外乡人打听风水,直接赶出去。
为什么陈衍追问,往前凑了半步,想看清姑娘眼里的神色。
小姑娘却摇着头往村里走,雨幕把她的背影拉得有些模糊,蓝衬衫在灰扑扑的村子里格外显眼。
只留下一句飘在雨里的话:来了你就知道,小心村长赵山,还有……别碰那座石塔。
陈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村西——一座青灰色的石塔突兀地立在那里,塔身布满裂纹,像是被岁月啃噬过,顶端却嵌着块亮闪闪的铜片,在雨雾里反射出冷光,与村口的八卦镜遥遥相对。
他拿着地图,指腹蹭过锁龙村三个字,还是抬步进了村。
村里的路是青石板铺的,踩上去咯吱响。两旁的土坯房大多关着门,窗棂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偶尔有扇门开条缝,露出双浑浊的眼睛,见了陈衍这张生面孔,又吱呀一声飞快关上,像是怕被什么东西缠上。
走到村中央的晒谷场,才见着个穿灰布衫的老人,正坐在场边的石碾子上抽烟,烟锅子明明灭灭,火星在雨雾里格外显眼。
大爷,请问村长赵山家在哪儿陈衍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老人抬眼,浑浊的眼睛扫过陈衍的脸,又落回他手里的地图上,烟锅子顿了顿,烟灰簌簌落在石碾子上,留下一小撮黑灰:找赵山你是外乡人他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带着滞涩,跟我来吧,赵山家在村西头,离石塔近。
谢谢您,我怎么称呼您呢陈衍内心一阵欣喜,这里的人不难沟通。
我姓林,后生们都喊我林伯说完,林伯就领着陈衍往村西走,脚步缓慢,每走几步就要咳嗽两声,手紧紧抓着腰间的布带——布带里像是裹着什么硬东西,轮廓隐约是个方形。
路过那座石塔时,林伯忽然停住脚,指着塔身一处裂纹:这塔是十年前建的,赵山说能镇邪气,可建了之后啊……
他没往下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烟锅里的灰又落了些,你看这塔基,埋得比老槐树根还深,底下不知道藏着啥。
2
陈衍凑近塔身,果然看见塔基周围的泥土比别处紧实,还留着些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他伸手摸了摸塔身,冰冷的石头上沾着潮气,指尖忽然触到个凸起的图案——是个残缺的坎卦符号,只有三画中的两画,像是被故意凿掉了。
赵山家是村里少有的砖瓦房,院门上挂着两盏红灯笼,红布已经褪色,边缘起了毛边,看着喜庆,却透着股冷清。
林伯敲了敲门,指节叩在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里头传来个粗嗓门:谁啊雨天不待在家里,瞎晃啥
门开了,一个高壮的男人站在门口,脸膛黝黑,眉骨突出,眼神像鹰隼似的盯着陈衍,上下打量着他的背包和手里的地图:你是谁找我干啥男人身上带着股烟味和酒气,领口的扣子没扣,露出结实的胸膛,胳膊上还留着道浅疤,像是被什么东西划的。
村长,我是陈敬之的儿子陈衍,想问问我父亲十年前在这儿的事。陈衍递上父亲的照片——照片里的父亲穿着中山装,手里拿着罗盘,站在古槐下,笑容温和。
赵山扫了眼照片,脸色瞬间沉下来,往门框上一靠,挡住了身后的光线:没见过,这村十年前没来过叫陈敬之的人,你找错地方了。
不可能,我父亲的地图上明明标着锁龙村,还有村口的八卦镜,他在日记里写过,说这镜子是‘乾卦镇门’,能挡煞气。陈衍急了,往前凑了半步,想把地图递到赵山眼前。
赵山却突然伸手推了他一把,力道极大:我说没有就没有!再胡搅蛮缠,我就把你绑了扔去山神庙!
陈衍踉跄着后退两步,差点摔在雨里。
林伯赶紧拉了拉陈衍的胳膊,小声说:先走吧,赵山脾气倔,跟他硬碰硬没用,回头我再跟你说。他的手很凉,攥着陈衍的胳膊时,指腹不小心蹭到了陈衍手腕上的胎记——那是块月牙形的胎记,和父亲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陈衍被林伯拉着离开,走了老远,还能听见赵山砰地关上门的声音,震得雨珠从屋檐上簌簌往下掉。
雨还在下,陈衍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林伯:大爷,你肯定知道我父亲的事,对不对你刚才摸我手腕的样子,像是认识我父亲。
3
林伯叹了口气,把陈衍带到村边的破庙。破庙的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上面的油漆早已剥落,露出里面的木头纹理,门上还挂着把生锈的铁锁,却没锁上,轻轻一推就开了。你今晚在这儿住吧,这庙没人来,赵山也不会往这儿跑。
林伯说着,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纸条,纸张泛黄,边缘已经脆了,这是你父亲当年留下的,我本来想烧了,可总觉得该留着,万一你来了呢。
陈衍接过纸条,指尖小心翼翼地展开,生怕把纸弄破。纸上的字迹是父亲的,笔锋有力,却只写了半句话:石塔下有地宫,八卦阵眼在坤位,破局需用‘水火既济’卦,小心那先生的……后面的字被撕掉了,只剩下几道参差不齐的纸痕,像是被人用手撕的,边缘还留着指甲印。
坤位是西南,‘水火既济’卦……陈衍喃喃自语,抬头看向破庙的供桌。供桌是用整块木头做的,桌面开裂,上面蒙着厚厚的灰尘,却隐约能看见供桌下的地面上,刻着个残缺的八卦图案——缺的正是坤位,而剩下的纹路,和祖传典籍里记载的困龙卦一模一样。困龙卦主龙困浅滩,运势衰败,一般是用来破坏别人家风水的,怎么会出现在村里的破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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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猛地一沉,蹲下身,用手指拂去地面上的灰尘,图案越来越清晰——八卦的每个卦位旁都刻着小字,乾位写着河,坎位写着井,艮位写着山,震位写着场,巽位写着槐,离位写着庙,兑位写着田,唯独坤位是空的,只留下个浅浅的凹槽,像是被人凿掉了字。
这图案是你父亲刻的。林伯站在一旁,烟锅子又点了起来,十年前他住在这里,每天晚上都在地上画八卦,说要找出村里风水的问题。有天晚上,他突然跟我说,村里的布局是个困龙局,有人故意改了风水,还说石塔下面有地宫,藏着破局的关键。
陈衍抬头看林伯,发现老人的眼里满是担忧:那我父亲后来呢他为什么会失踪
林伯刚要开口,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狗叫,接着是赵山的声音:林伯!你在哪儿赶紧回家!别跟外乡人瞎混!
林伯脸色一变,把烟锅子揣进怀里:我得走了,你晚上别出去,庙里的供桌里有床被子,你凑合一晚。说完,他快步走出破庙,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陈衍留在破庙里,借着手机的光翻看着祖传的《易经八卦详解》。典籍的封面是深蓝色的布面,上面绣着个完整的八卦图,书页已经泛黄,有些地方还留着父亲的批注。
翻到困龙卦那一页,父亲用红笔写着:困龙局需以‘活物’为引,若用活人祭,必遭天谴。陈衍的心一紧——难道村里真的有活人祭
4
第二天雨停了,天刚蒙蒙亮,陈衍就被庙外的脚步声吵醒。他透过门缝往外看,见几个村民扛着锄头往山神庙的方向走,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像是要去做什么重要的事。
陈衍揣着典籍和地图,悄悄跟在后面。
村里的布局比他想象的更怪。
东头是山,西头是河,中间的房屋沿着青石板路排列,竟暗合八卦九宫:乾位是村西的河,河水浑浊,河面上飘着些枯草;
坎位是村北的井,井口用石板盖着,上面压着块石头;
艮位是村东的山,山上的树木稀疏,露出大片的黄土;
震位是晒谷场,场边的石碾子上还留着昨天林伯的烟灰;
巽位是村口的古槐,树干上缠着红绳,像是被人祭拜过;
离位是山神庙,庙门紧闭,门楣上挂着块破旧的牌匾,写着山神庙三个字;
兑位是村南的田地,地里的庄稼长得稀疏,叶子发黄,像是缺了水;坤位……陈衍往西南方向走,走到尽头,是一口老井,井台边长满了青苔,井绳上结着厚厚的污垢,看样子很久没人用过了,井边还放着个破水桶,桶底有个洞。
你果然在这儿。身后传来一个姑娘的声音,是昨天村口的那个姑娘,她手里拿着个白面馒头,用油纸包着,递到陈衍面前,我猜你没吃饭,这村的人都怕赵山,不敢给你送饭。我爷爷让我给你带的,他说你是个好人。你以后就喊我小雅吧。
陈衍接过馒头,咬了一口,馒头还是热的,带着淡淡的麦香。他问小雅:小雅,你知道‘困龙卦’吗这村子的布局,根本就是个困龙局,有人故意把坤位的风水改了,导致整个村子的运势衰败。
小雅脸色变了,拉着陈衍躲到井后的土墙边。土墙很矮,只到两人的腰际,墙后种着几棵玉米,玉米叶子已经枯黄。你小声点!要是被赵山听见,他会打你的!
小雅的声音发颤,手指紧紧抓着衣角,十年前赵山父亲去世,他请了个外地风水先生来,那先生穿得西装革履,看着很有学问,说咱村龙气外泄,得建石塔困龙,再用活人祭山喂龙,才能保村运。可十年前没祭山,村里也好好的,自从建了石塔,怪事就没断过——鸡不生蛋,庄稼减产,去年还有个小孩在河边玩,突然掉进水里,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大家都说,是龙气没喂饱,开始抓人了。
活人祭山什么时候祭山陈衍心里一紧,想起父亲典籍里的批注,手心冒出冷汗。
后天就是祭山日,每年都在山神庙前祭。小雅的声音更低了,眼睛里满是恐惧,我奶奶说,十年前你父亲就是因为反对祭山,才被赵山赶走的,可我总觉得,你父亲没走,他还在村里。昨天我去山神庙后面砍柴,看见地上有个罗盘,罗盘上刻着个‘陈’字,我猜是你父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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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心里一动,让小雅带他去山神庙后面。山神庙后面是片树林,树木稀疏,地上落满了枯叶。小雅指着一棵老槐树下的土坑:罗盘就在这儿,我怕被赵山发现,又埋回去了。陈衍蹲下身,用手刨开土坑,果然挖出个黄铜罗盘,罗盘的盘面已经有些磨损,但上面的陈字还清晰可见——那是父亲的随身罗盘,他小时候经常拿着玩。
罗盘的指针微微晃动,指向西南方向,正是坤位的老井。陈衍突然想起父亲纸条上的话:石塔下有地宫,八卦阵眼在坤位,难道地宫的入口就在老井里
正想着,远处传来赵山的声音:小雅!你在这儿干啥!赶紧回家做饭!小雅脸色一白,拉着陈衍往破庙跑:别让赵山看见你跟我说话,他最近脾气越来越坏,昨天还打了我爷爷,说我爷爷跟外乡人走得近。
两人跑到破庙,刚躲进殿里,就听见赵山的脚步声从门口经过。陈衍透过门缝看出去,赵山手里拿着张黄纸,正往山神庙的方向走,黄纸上用朱砂画着符,符的中间写着个雅字。陈衍心里咯噔一下——小雅,是今年的祭品
当晚,陈衍在破庙的供桌下发现了个暗格。暗格藏在供桌的抽屉里,抽屉的底板是活动的,轻轻一拉就能打开。暗格里藏着父亲的《易经八卦详解》,书页里夹着张照片,照片上是父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陌生男人穿着中山装,眉眼和小雅有几分像,两人站在石塔前,笑容温和。照片背面写着:锁龙村林守义,知地宫秘,可信。
林守义陈衍突然想起林伯,林伯的名字里有个林,而且他对父亲的事很了解,难道他就是林守义
他赶紧去找林伯,林伯住在村东头的一间小土房里,窗户上糊着旧报纸,门口挂着串干辣椒。陈衍敲了敲门,里面传来林伯的声音:谁啊
林伯,是我,陈衍。陈衍压低声音,我有我父亲的消息,想跟你说说。
门开了,林伯探出头,左右看了看,把陈衍拉进屋里:你怎么来了赵山最近看得紧,白天还在村里搜了一圈,说要找外乡人。屋里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灯光昏黄,照亮了墙上挂着的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正是林守义,和父亲合影里的男人一模一样。
林伯,你就是林守义我父亲的照片里有你。陈衍递上照片,林伯接过照片,手指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的人,眼眶红了:是,我和你父亲是老朋友。我们年轻时一起在城里学过风水,后来我回了村里,他还在外面跑。十年前他来村里,说收到我的信,说村里风水不对劲,想来看看。可他来了之后才发现,那封信不是我写的,是赵山伪造的,就为了骗他来村里,帮着改风水。
改风水陈衍追问,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
赵山请的那个风水先生根本不懂风水,就是个骗子。林伯的声音压得更低,煤油灯的光映在他脸上,皱纹里满是苦涩,那先生跟赵山说,村里的后山藏着金矿,就在石塔正下方,只要建个困龙局把村民的‘怨气’镇住,再每年用活人祭山‘安抚山神’,就能安安稳稳挖金矿卖钱。你父亲发现这猫腻后,想拆了石塔揭穿他们,可赵山早就被金矿迷了心,联合那先生把你父亲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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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那我父亲现在在哪儿十年了,他还活着吗
活着,肯定活着。林伯赶紧点头,从床底下拖出个木箱,箱子上的铜锁已经生锈,他用钥匙拧了半天,才把箱子打开。
我偷偷给你父亲送了十年饭,他被关在地宫最里面的石室里,赵山怕他跑了,还派了人看着。这是你父亲画的地宫草图,他说地宫有三个卦象机关,只有用易经的法子才能破解,还说破局的关键在‘水火既济’卦,可具体怎么用,他没来得及细说。
陈衍接过草图,图纸是用毛笔在粗糙的草纸上画的,上面标着地宫的路线:从坤位老井下去,先是坎卦水机关,再是离卦火机关,最后是艮卦土机关,过了机关就是主石室,父亲就被关在那里。草图的角落还写着一行小字:铜镜映阳,可破离火,看样子是父亲后来补上的。
后天就是祭山日,赵山要把小雅当祭品,还要把你父亲拉出来一起献祭,说这样‘山神’才会保佑他挖金矿。林伯的声音发颤,他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个罗盘和一把桃木剑,这是你父亲当年落在我这儿的,你拿着,或许能用上。小雅是我唯一的孙女,我不能让她出事,也不能让你父亲再遭罪了。
陈衍接过布包,罗盘的指针轻轻晃动,像是在指引方向。他看着林伯通红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林伯,你放心,后天祭山日,我一定救回我父亲和小雅。
祭山日前夜,月色朦胧,云层遮住了大半的月亮,村里静得只剩下虫鸣。陈衍按照约定,在老井边和小雅汇合。小雅背着个布包,里面装着水囊、火折子,还有一面铜镜——是林伯让她带的,说能映阳破邪。
我爷爷说,井里的梯子是他白天偷偷放下去的,下面黑,你拿着这个。小雅递过来一个手电筒,又从布包里掏出个香囊,这是我奶奶缝的,里面装着艾草和朱砂,能驱虫。
陈衍接过手电筒和香囊,心里一暖。
两人掀开井台上的石板,下面果然有架木梯,梯子是用粗木头做的,上面缠着防滑的麻绳,一直延伸到黑漆漆的井底。
陈衍先爬下去,用手电筒照了照,井底是条狭窄的通道,通道壁上刻着八卦图案,每个卦象旁边都有个小小的凹槽,像是用来放东西的。
你小心点,别碰墙壁上的图案。陈衍回头叮嘱小雅。
等小雅爬下来,他才关上石板,顺着通道往前走。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土腥味,手电筒的光在墙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显得格外阴森。
走了没几步,脚下突然传来哗啦一声,地面瞬间涌出积水,水来得又快又急,很快就没过了脚踝,还在不断上涨。是坎卦机关!陈衍赶紧停下脚步,对照着草图——父亲在草图上写着坎为水,需木遁,取道旁枯木为桥。他抬头看了看通道顶,上面挂着几根枯木,像是很久以前从上面掉下来的。
陈衍踮起脚,伸手拽下一根最粗的枯木,枯木很沉,他费了好大劲才把它放在积水最深的地方,形成一座简易的木桥。快过来,水还在涨!他拉着小雅的手,小心翼翼地踩着枯木往前走,枯木在水里晃了晃,两人吓得屏住呼吸,直到走到通道的另一边,才松了口气。
7
刚走出没几步,通道两侧的墙壁突然咔哒一声,露出一个个小孔,紧接着,火苗从孔里喷了出来,火舌舔着石壁,把空气烤得发烫,通道里的温度瞬间升高。是离卦机关!小雅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
陈衍赶紧拿出草图,上面写着离为火,需以水克之,或借阳破之。他摸了摸随身携带的水囊,里面的水不多,根本不够灭火。这时,他突然想起父亲写的铜镜映阳,赶紧让小雅拿出铜镜:快,把铜镜对着火苗的方向,用手电筒的光反射到小孔里!
小雅赶紧举起铜镜,调整角度,让手电筒的光透过铜镜反射到墙壁的小孔上。神奇的是,光刚照进小孔,火苗就呼地一声灭了,墙壁上的小孔也慢慢闭合,露出原本的八卦图案。管用了!小雅兴奋地说,眼里闪着光。
两人继续往前走,走到通道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个完整的困龙卦,卦象的中间有个凹槽,像是用来放东西的。陈衍掏出父亲的罗盘,把罗盘放进凹槽里,罗盘的指针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水火既济卦的方向。
水火既济,亨,小利贞,初吉终乱。陈衍默念着卦辞,按照典籍里的记载,用手指在卦象上依次点过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个卦位,每点一个卦位,石门就发出一声咔哒的轻响。
当他点到坤位时,石门突然轰隆一声,缓缓打开,露出里面的主石室。
主石室很大,中间放着个石棺,石棺上刻着锁龙村先祖之墓,旁边绑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是陈衍的父亲陈敬之!老人靠在石棺上,脸色苍白,眼睛闭着,像是睡着了。
爸!陈衍冲过去,解开父亲身上的绳子,轻轻摇了摇他的肩膀,爸,我是衍儿,我来救你了!
陈敬之缓缓睁开眼,眼神有些浑浊,他看着陈衍,愣了半天,才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陈衍的脸:衍儿……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做梦,爸,我带你回家。陈衍的眼眶红了,扶着父亲站起来。就在这时,石室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赵山带着几个村民走了进来,手里拿着火把和木棍,脸色狰狞:想走没那么容易!陈敬之,你当年坏我好事,今天我就把你和你儿子,还有小雅一起献祭给山神,让他保佑我挖金矿!
赵山,你醒醒吧!根本没有山神,那风水先生是骗子!陈衍挡在父亲和小雅面前,他就是想骗你的钱,还想霸占村里的金矿,你别再执迷不悟了!
你胡说!赵山红了眼,举起手里的木棍就朝陈衍打来。小雅突然冲上前,用铜镜挡住木棍,铜镜反射着火光,照得赵山睁不开眼。爷爷!你怎么来了小雅突然喊了一声,陈衍回头,看见林伯拿着把斧头,从村民身后冲了出来。
赵山,你害了村里这么多人,该收手了!林伯举起斧头,对着村民们说,大家别被赵山骗了,他根本不是为了村运,就是想挖金矿卖钱,十年前的小孩,还有去年失踪的王婶,都是被他害的!
村民们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赵山见状,急了:别听他胡说!我是为了大家好!挖了金矿,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好日子陈敬之缓过劲来,声音虽然虚弱,却很坚定,你把村里的风水破坏了,庄稼长不好,人也病恹恹的,就算有金矿,又有什么用我在石塔里待了十年,早就把金矿的位置告诉了林伯,他之所以没说,就是怕你再害人!
赵山脸色一变,刚要说话,石室突然开始摇晃,头顶的石块簌簌往下掉。不好,地宫要塌了!陈衍大喊一声,扶着父亲往门口跑。
村民们见状,也顾不上赵山,纷纷往外跑。
赵山不甘心,想冲过去抓陈衍,却被一块掉下来的石块砸中了腿,疼得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赵山,快走!林伯想拉他,可赵山却推开他:我不走!金矿是我的,我不能走!
8
石室摇晃得越来越厉害,陈衍和小雅扶着陈敬之、林伯跑出了地宫,刚关上井台上的石板,就听见地下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了一下——地宫塌了,赵山永远地埋在了下面。
第二天祭山日,村民们没见到赵山,也没见到献祭的小雅,都聚集在晒谷场议论纷纷。
林伯把村民们召集起来,拿出父亲画的地宫草图和赵山与风水先生的书信,告诉大家真相。
那风水先生去年就被抓了,说是在别的村骗钱,被警察抓了现行。林伯把一张报纸递给村民们,赵山一直瞒着大家,就是想自己挖金矿。现在地宫塌了,金矿也没了,咱们还是好好种地,把村里的风水改回来吧。
村民们听了,又惊又气,纷纷说要拆了石塔,恢复村里的风水。
陈衍按照父亲的指点,带着村民在村东的震位(主生发)种上了杨树,在村西的兑位(主喜悦)修了个广场,还把村北的坎位老井清理干净,让村民们重新用井里的水。
没过多久,锁龙村的庄稼长得越来越好,绿油油的玉米秆比人还高,金灿灿的谷子压弯了穗;鸡开始生蛋,鸭开始下蛋,村里的孩子们也能在晒谷场上尽情玩耍了。
小雅用自己在城里学的知识,帮村民们开了个网店,卖村里的核桃、板栗和草药,村民们的日子越来越红火,外出的年轻人听说村里变好了,都陆续回了村。
陈衍要带父亲离开锁龙村那天,村民们都来送他,有的拿着自家种的蔬菜,有的拿着刚煮好的鸡蛋,把陈衍的越野车塞得满满当当。
林伯递给他一幅八卦图,上面是用朱砂画的水火既济卦:这是咱村祖传的,你拿着,以后有空常来看看。你父亲说,真正的风水不是困龙祭山,是人心向善,是顺应自然,你要记住。
陈衍接过八卦图,看着阳光下的锁龙村——村口的古槐枝繁叶茂,八卦镜在阳光下闪着光,石塔已经被拆了,原地种上了一片向日葵,金灿灿的花盘朝着太阳,像是在诉说着这个古村的新生。
他回头挥了挥手,车窗外的锁龙村越来越远,可父亲的话却在他耳边回响:易经八卦不是用来害人的,是用来帮人的,就像‘水火既济’卦,水火交融,阴阳调和,才能国泰民安,才能让日子越来越好。
陈衍摸了摸怀里的《易经八卦详解》,又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父亲温和的笑容,心里明白,这趟锁龙村之行,不仅找到了父亲,更找到了易经八卦的真正意义——守护正义,守护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