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陆雨眠的额发滑落,滴在那枚暗铜色的蛇形徽章上。红珐琅镶嵌的蛇眼在水光浸润下,折射出妖异的光,仿佛活了过来,正冰冷地凝视着他。
那个舞蹈社女生惊恐万状的脸和语无伦次的哭喊,依旧在他脑中回荡。
“蓝色的……烧起来了……不能告诉别人……”
“他们拿走了……”
每一个碎片化的词句,都像一把锤子,重重敲打在他对“平静校园”的认知上。执行部处理了现场,却显然没能完全封住所有的口,或者说,没能完全消除某些“影响”。
这枚徽章,是唯一的实物线索。
他紧紧攥着它,冰冷的金属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种尖锐的真实感。他再次抬头望向女生消失的方向,那里只有被雨水搅乱的、更深沉的黑暗。追上去已经毫无意义,只会再次惊吓到她。
他必须把这件事告诉楚子航。
这个念头清晰起来。无论楚子航有多么令人畏惧,他此刻代表着学院,代表着秩序,是唯一能处理这种明显越界事件的人。
陆雨眠不再犹豫,转身快步朝着教职工宿舍区的方向走去。雨水似乎更急了些,敲打着树叶和地面,发出哗哗的声响,掩盖了他急促的脚步声。
楚子航的宿舍是一栋独立的二层小楼,风格冷硬,与他本人的气质如出一辙。窗户里透出冷白色的灯光,像是一座灯塔,在这雨夜中显得格外醒目。
陆雨眠走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几秒钟格外漫长。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外套下摆,滴滴答答地落在地面的石砖上。
门向内打开。楚子航站在门内,依旧穿着黑色的训练服,似乎从未休息。他看到门外淋得透湿、神色紧绷的陆雨眠,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微微侧身:“进来。”
屋内陈设极其简洁,近乎单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必备的家具,且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空气中弥漫着极淡的、类似金属和松节油混合的气息。
“楚老师,”陆雨眠顾不上擦去脸上的雨水,摊开手掌,将那枚湿漉漉的徽章递了过去,“我刚才在广场那边的冬青丛后面,遇到了一个舞蹈社的女生,她在哭,很害怕,说了一些很奇怪的话……关于蓝色的东西,关于被拿走……然后她逃走了,留下了这个。”
他的语速有些快,带着未经掩饰的急切。
楚子航的目光落在那枚徽章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凝滞了,温度骤降。他伸出两根手指,拈起那枚徽章,举到冷白色的灯光下仔细查看。
那枚首尾相衔的蛇徽,在他指尖沉默地旋转,红珐琅的蛇眼闪烁着冷漠的光。
“她还说了什么?”楚子航的声音低沉下来,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冷硬。
“她说‘不能告诉别人’,‘他们拿走了’,还提到‘好痛’、‘烧起来了’。”陆雨眠重复着那些破碎的词语,“她很恐惧,看到我就跑了。楚老师,这徽章……是不是和昨晚的事情有关?‘他们’是谁?那个女生会不会有危险?”
楚子航放下徽章,金色的瞳孔转向陆雨眠,那目光带着一种沉重的审视:“你描述的那个女生,是不是左边眉梢有一颗很小的红痣?”
陆雨眠愣了一下,努力回忆。那个女生记脸泪水和雨水,头发凌乱,但……“好像……是有。”他依稀记起那惊惶面容上的一个细微特征。
楚子航沉默了片刻,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平板电脑,快速操作了几下,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张学生档案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腼腆青涩,左边眉梢,一颗小小的红痣清晰可见。
姓名:林晚。
年级:大一。
专业:舞蹈编导。
血统评级:b-。
“是她吗?”楚子航将屏幕转向陆雨眠。
“是她!”陆雨眠肯定地点头,心却沉了下去。楚子航竟然直接调出了档案,这意味着……
“林晚通学昨天傍晚排练结束后,并未按时返回宿舍。舍友报告后,执行部初步排查,发现她最后一次被监控捕捉到是在排练楼附近,时间点与昨晚的警报吻合。”楚子航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份实验报告,但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我们推测她可能目击甚至间接接触了现场。执行部一直在寻找她。”
“她刚才就在广场那边!”陆雨眠急道,“她很害怕,状态很不好!我们得尽快找到她!”
“已经晚了。”楚子航放下平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三分钟前,校医院收到通知,一名女生被发现晕倒在宿舍区边缘的绿化带内,经确认,是林晚。生命l征稳定,但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初步检测显示,有精神层面遭受强力干扰或抹除的痕迹。”
陆雨眠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冰冷的门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晕倒?深度昏迷?精神干扰?
就在她从他面前逃开后的这短短时间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比雨水更加刺骨。
“是……‘他们’?”陆雨眠的声音有些发颤,“是这枚徽章的主人?”他指向被楚子航放在桌上的那枚蛇徽。
楚子航拿起那枚徽章,指尖摩挲着上面那条不死蛇的纹路,金色的瞳孔里仿佛有冰霜在凝聚。
“‘蝮蛇’……”他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冰冷的厌恶,“一个活跃在阴影里的混血种组织,信奉力量至上,热衷于挖掘和利用一切与龙族相关的禁忌遗物与技术,行事毫无底线。这枚‘不死蛇徽’,是他们的标记。”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陆雨眠身上:“林晚的遭遇,很可能是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或者接触了‘蝮蛇’留下的某些‘污染’。他们习惯于清理痕迹,包括目击者的记忆……甚至生命。”
陆雨眠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后怕。那个女孩惊恐的眼泪和绝望的哭喊仿佛还在耳边。他们竟然在校园内,在执行部刚刚处理过的地方,如此迅速地再次下手,如此残忍地抹去了一个可能的知情者!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昨晚那个……‘毒涎’,是什么?”陆雨眠追问道,声音因情绪激动而有些沙哑。
“那是一种高纯度龙血污染提取物,混合了多种炼金毒素,具有极强的精神侵蚀性和生物改造潜力。‘蝮蛇’似乎在海都市寻找着什么,并且正在进行某种危险的实验。”楚子航将徽章扔进一个金属密封盒里,盖上盖子,“他们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他看向陆雨眠,眼神锐利如刀:“你昨晚违令前往现场,今天又接触了林晚,还拿到了这枚徽章。陆雨眠,你已经无意间踏入了漩涡边缘。”
窗外雨声未歇,敲打着玻璃,仿佛永无止境。
房间内灯光冷白,映照着楚子航毫无表情的脸和陆雨眠苍白的脸色。
桌上那枚被收起的徽章,仿佛仍在无声地嘶鸣,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氣息。
青春的舞台之下,黑暗的幕布已然拉开,露出了其下狰狞的獠牙。无声的恸哭被雨声掩盖,而不死之蛇,仍在暗处游弋。
陆雨眠攥紧了湿透的衣角,感到某种沉重的、无法回避的东西,正一步步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