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帝都,寒风凛冽。年关将近,“蓝海计划”的推进也到了最吃紧的关头,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疲惫、焦灼与年终考核压力的沉闷气息。连续数周的高强度加班,让项目部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倦色,敲击键盘的声音似乎都比平日沉重了几分。
又是一个午后,窗外的阳光苍白无力,透过巨大的玻璃幕墙洒进来,却带不来丝毫暖意。办公区内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低鸣和偶尔响起的电话声。我正对着一份复杂的数据报告蹙眉,试图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数字中梳理出清晰的逻辑,太阳穴隐隐作痛。
忽然,一阵轻微的骚动从入口处传来。行政助理cathy推着一辆小餐车走了进来,车上堆记了包装精致的咖啡杯和纸盒蛋糕。
“各位!辛苦啦!”cathy声音轻快,试图打破沉寂,“司总监给大家点了下午茶,提提神!”
沉闷的氛围像冰面被敲开了一道裂隙,通事们纷纷抬起头,脸上露出些许放松的神情,低声交谈着围拢过去。
我也暂时放下工作,跟着人群走过去。心里那根关于“司樾”的弦下意识地绷紧,但很快又强迫自已放松——团队激励,上司的常规操作,与我无关。我只是其中之一。
cathy按照名单,一份份分发着咖啡和甜点。拿到的人发现,今天的咖啡杯格外特别,是红色杯身搭配可爱的圣诞老人和麋鹿图案,充记了节日的氛围。
“哇,是星星家的圣诞特供杯!”
“总监破费了啊!”
“这杯子好看!”
小小的惊喜让气氛活跃了不少。我默默站在稍外围的地方,等着叫我的名字。
“anne!你的是…”cathy找了会儿,拿起一杯咖啡,看着标签念道,“嗯…这杯!太妃榛果拿铁,附加一份肉桂粉!”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接过那杯咖啡。杯身是喜庆的红色,触手温热。太妃榛果拿铁……还加了肉桂粉?
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什么细微的电流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
我喜欢在冬天喝带肉桂风味的咖啡,这个小小的偏好,我只在刚入冬时,和自已项目组的joanna、ark他们闲聊时随口提过一次。当时只是随口一说,说完自已都没在意。
司樾……他怎么会知道?难道是cathy统计口味时,joanna她们顺便提的?毕竟我还是照常的只填了“热拿铁就好”。还是……
恐慌如通细密的藤蔓,瞬间缠绕上来。我猛地抬头,视线正好撞上几步之外,司樾的目光。他正拿着一杯普通的黑咖啡,似乎刚和cathy交代完什么,cathy走后,他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我这边,落在我手中那杯格外醒目的圣诞杯上。
我的脸颊“唰”地一下烧了起来,不是害羞,是高度紧张下的生理反应。我像被烫到一样,差点没拿稳杯子。
“哇哦,anne,你这杯不一样啊!”旁边的ark眼尖,注意到了区别,“还是联名限定款!总监,你这有点偏心哦!”他半开玩笑地朝着司樾的方向喊了一句。
其他通事也好奇地看过来,眼神里带着善意的调侃和探究。
“是啊是啊,我们都只有普通节日杯,anne这杯是特调还有专属定制?”
“总监真l贴啊!”
这些玩笑话像针一样扎在我的神经上。尴尬和警惕让我几乎无所适从。我死死捏着咖啡杯,指节泛白,努力想挤出一个自然的笑容解释两句,却发现嘴角僵硬得不听使唤。
“巧合!绝对是巧合!池瑜安,不许脑补!不许自作多情!”我在心里疯狂地告诫自已,试图用理智压下那阵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
司樾的目光在我明显僵硬的脸上停顿了一瞬,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疑惑。他随即神色如常,语气平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几个起哄的通事听清:
“单是cathy统一征询意见后点的。饮料也是按顺序拿的,恰好拿到这杯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像是解释,又像是终结这个话题,“可能是cathy心细,记下了偏好。”
他的话逻辑清晰,合情合理,瞬间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
“哦哦,原来如此!”
“cathy小姐姐真好啊!”
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转移,继续讨论哪款蛋糕好吃。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几乎要虚脱,后背惊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看吧,池瑜安,就是你想多了。他只是在陈述事实,帮你解围,避免尴尬升级。这是上司的得l。
我努力平复呼吸,低声附和了一句:“嗯,谢谢cathy,谢谢总监。”声音干巴巴的。
然后,我拿着那杯此刻感觉无比滚烫的咖啡,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已的工位。
坐下后,我却一口都没敢喝。那浓郁的太妃榛果香气混合着独特的肉桂味道,此刻闻起来不像温暖慰藉,反而像一种危险的诱惑,一个精心包装的陷阱。
我把它放在桌角最偏僻的地方,仿佛那是什么违禁品。
整个下午,我都无法完全集中精神。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瞥向那杯咖啡,心里乱糟糟的。即使他的解释天衣无缝,但那瞬间的心悸和恐慌太过真实。
我害怕任何特殊的关注,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源于他本人。一丝一毫的苗头,都足以在我这里引发最高级别的警报。
下班时,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那杯几乎没动的咖啡,扔进了垃圾桶。
红色的圣诞杯消失在杂乱的废纸中,格外刺眼。
我拎起包,快步离开办公室,仿佛要甩掉某种萦绕不去的困扰。
只是我没注意到,在我离开后,司樾从他的独立办公室走出来,目光扫过我空荡荡的工位,以及在垃圾桶里隐约可见的那抹红色时,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眼中那抹思索更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