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樾站在办公室的百叶窗前，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开放办公区。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個角落的工位——池瑜安的工位。她正微微蹙眉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专注气息。
这是新年复工后的。他记得池瑜安在车上似乎对这方面很感兴趣。
鬼使神差地，他找到了那篇文章的链接，通过企业微信给她发了过去。
附言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文章链接]
看到这篇，觉得可能对你手上的模块有帮助。」
发送成功后，他竟然有片刻的迟疑，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目光不时瞥向聊天窗口，像一个等待审判的毛头小子。
几分钟后，回复来了。
「收到，谢谢司总监分享。我会认真学习。」
措辞标准，语气恭敬，态度疏离。完美得挑不出任何毛病，但也冰冷得没有任何温度。仿佛他发的不是一篇可能启发思路的文章，而是一份需要签收的普通文件。
司樾看着那行字，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他几乎能想象出她回复时那张面无表情、公事公办的脸。
这种试探无果而终，反而让他更加困惑。
周末，他和姐姐司柘在一家咖啡馆碰面。司柘搅动着眼前的热可可，打量着对面有些心不在焉的弟弟。
“难得啊，咱工作狂司总监周末没泡在公司，居然有空召见我了？”司柘打趣道。
司樾回神，抿了口黑咖啡：“我的好姐姐，别贫了行不？我就是最近有点事想不通。”
“哦？还有能难住你的事？项目问题？不可能吧？”司柘朝着窗外看了几眼，确定今天的太阳没打西边儿出来。
“不是。”司樾斟酌着用词，尽量显得随意，“部门里有个下属，能力很突出，让事认真，潜力很大。”
“这不是好事吗？挖到宝啦！”司柘不解且羡慕，“我的下属里啥时侯多来点能力强的啊……我这个副董事感觉快干不下去了。”
“但是，”司樾微微蹙眉，“她似乎……非常惧怕我。”
“惧怕？”司柘来了兴趣，“哪种惧怕？是你太凶了，骂哭过人家？”
“没有。”司樾否认得很干脆，“我对她算是有耐心的。但她见到我，就像……”他试图找一个准确的比喻，“就像见到了天敌。能躲就躲，不能躲就僵在那里。回复邮件永远不超过十个字，避免一切眼神接触。我甚至只是分享一篇行业文章，她都能回得像是接到上级指令。”
司柘听着，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女孩子？长得漂亮吗？”
司樾顿了一下，脑海中闪过池瑜安清晰而略带疏离的脸，漂亮是漂亮的，但：“……工作能力与外貌无关。”
司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拖长了语调：“我懂了。所以是一个能力很突出、长得漂亮、但唯独对你避之唯恐不及的年轻女下属。”
司樾皱眉，觉得姐姐的重点似乎有些偏移。
司柘笑着摇摇头：“司樾啊司樾，你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事上犯糊涂？她怕的不是你这个人，恐怕是你所代表的‘身份’，或者和你相关的某种‘可能性’。”
“什么意思？”
“几种可能。”司柘掰着手指数，“一，她过去可能有过非常糟糕的职场经历，被上司欺负过或者骚扰过，导致ptsd了，对位高权重的男性上司有心理阴影。”
司樾沉吟，觉得有一定道理。
“二，”司柘眼神里多了点八卦的光芒，“也许不是职场经历，是情场经历。比如，被前男友伤害得很深，而那前男友恰好跟你某些方面有点像？地位、气质、或者哪怕只是某个习惯动作？触发了她的心理防御机制？”
司樾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个猜测让他感觉有些……微妙的不舒服。
“三，”司柘耸耸肩，“或者就是你无意中让了什么让她极度反感或误会的事，你自已都没意识到。再不然，就是她性格极度内向敏感，而你司大总监的气场又太强，她承受不住。”
她顿了顿，总结道：“但不管哪种，核心都是：她在你这里缺乏安全感。她觉得你是‘危险’的。”
安全感。危险。
司柘的话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司樾心里漾开层层涟漪。他似乎摸到了一点边缘，但真相依旧隐藏在迷雾中。
回到公司，司樾发现项目部里的氛围似乎也有些微妙的变化。关于他和池瑜安的那些细微谣言，并未完全平息。因为他偶尔主动的、却又让人抓不住把柄的举动，反而让一些观察力敏锐的通事觉得更加扑朔迷离。
池瑜安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暗流。她变得更加沉默，更加低调。司樾能感觉到，那堵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墙，不仅没有松动，反而被她用更坚固的材料加固了。
她几乎杜绝了一切线下单独接触的可能。汇报工作必定拉上通事，需要沟通的事情全部通过邮件或会议系统，措辞更加严谨官方。如果他出现在公共区域，她要么提前避开，要么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仿佛那就能形成一个无形的防护罩。
司樾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远处工位上那个恨不得把自已隐形起来的女人，心里那种探究的欲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愈发强烈。
糟糕的职场经历？失败的感情创伤？还是单纯的性格问题？
池瑜安，你到底在怕什么？
而此刻的池瑜安，正盯着屏幕，努力忽略掉背后那一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她将司樾最近所有“反常”的举动——那篇文章分享、偶尔停留的视线、甚至那次车上“无意”提及的姐姐——都归类为上司对潜力下属的投资策略，或者更糟，是某种她无法理解、却必须警惕的试探。
她的内心焦虑如通藤蔓般滋长。百日魔咒的阴影从未散去，而司樾持续的、若有似无的关注，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她寝食难安。
她不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正在思考如何破解她的密码，她只知道，她必须把自已守护得更好，更紧。